并州各方纷乱,陈启国却是最看不上并州之心的晋阳,不是晋阳不好,正因为位置太好了,占据了整个并州最为肥沃的土地,怎么着也要比其他地方好了太多,恰恰正因太好了,反而没多少人愿意居住在肥沃田地上。
王霸与祁县一战,军卒丢了个七七八八,祁县反攻虽占了晋阳,却并未破坏了这个并州之心,民众并未因此损伤,可这也只是民间,府库、王家却倒了大霉,能拉走的全都被拉了个干净,王家攒下的私奴、军卒也被并入祁县。
刘国前来,石晖前来,胡氏二话没说,带着人离开了晋阳城,可晋阳城府库的东西却没有归还,这可就要了刘国的命了,祁县没有伤害了晋阳城,刘国咬牙挨个将城内搜刮了一遍,弄了些钱粮、锦缎,好不容易拉起来数百军卒,石晖又来了。
石晖是屠各权贵,刘国同样也是!
刘国搜刮全城才养了不足千人兵卒,自是不会交给欣任刺史,石晖带来了千卒入晋阳,却发现府库能生生饿死了老鼠,晋阳城再一次倒了大霉,又被刮了一次地皮,若非城门看的紧实,估摸着晋阳城的人丁能一日跑了个精光。
尽管如此,石晖也搜刮不到多少钱粮养兵,祁县所属又不鸟他,目光盯在了河东柳恭的身上,柳恭也正好需要一个靠山,避免近侧的孙伏寿一口将他吞了,反正都是付出钱粮,柳恭咬牙靠上了并州刺史石晖。
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肥肉,转眼被石晖叼走了,孙伏寿大怒,顿时把柳恭、石晖恨了个牙痒痒,刺史石晖所令,看也不看直接扔进垃圾堆里。
上党将军冯鸯与孙伏寿差不多,更多的是恼怒刘国、刘启叔侄,偏偏这两人手里手握好几千兵马,陈启国若说并州第一,这二位就敢言第二,刘启得了离石胡三千众,排名第三,并州官面最大的刺史石晖、太守刘国,两人反而排到了最末,即使两人联合在一起,也还是位居老幺!
如此情形,陈启国自是不愿低头,一旦低头就需向两个人低头,一个就够烦的,两个……他还没能力平衡两个心思诡异的家伙。
丢下一封信件,千骑一路南下,过平阳郡、河东郡,孙伏寿、柳恭皆未露面相见,一个是石韬门徒,一个倾向太子之人,他们不主动,陈启国更懒得理会。
一路所过,自渡口过河一路前往长安,所过之处,本应是无数青涩麦田的良田,入眼所见却是萧条荒芜,每每见此,心下就会泛起莫名感伤,可这就是现实。
仅一年,原本应该存在的张家寨,再次前来,入目却是一片废墟,站在废墟前,千骑无一人开口,看着他已经默默站立了一刻钟,孙尚香有些担忧,上前轻声劝解。
“将军,或许张家主并无大碍,迁往了他处也不一定。”
“唉……”
陈启国深深叹气一声。
“俺没替张琚、张先两兄弟担忧,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今日生明日死太过正常,俺只是……算了,不提也罢。”
张家寨建在长安与潼关往来要道上,能存在一些年就已经是了个奇迹,陈启国不在乎张琚、张先两兄弟身死,更愿意看到这种奇迹继续存在,一直存在到这片肥沃土地建起无数屋舍,耕种出无数良田,而现在,这里只是一片废墟。
孙尚香不理解,过千骑不明白,不理解、不明白他因何失落。
……
千骑前来,地面震动引起守门军卒骚动,守在西安门前的胡厉心下一惊,忙眯眼看向奔动而来的“并”“石”“凤”三面大旗,心下一阵疑惑不解,直到看到骑在小红身上高大身影,这才知道是谁前来,忙大步上前,还未抱拳,高大身影已经跳下战马。
“老胡,怎么被调到了西安门前?”
陈启国很是捶了下胡厉胸口,看着曾经风云一时的小五将军,心下感慨,忙抱拳一礼。
“俺也就是混吃等死,调了哪里都无碍,可是比不得五将军威武,将军请请……”
“呵呵……”
陈启国“呵呵”一笑,又摇头感叹。
“混吃等死……能安安稳稳混吃等死,人生幸事!”
……
辞别胡厉,从他嘴里得知了些石日归病情,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并州乱糟糟,乱的也只是几个相互争夺权势的上层,若非邺城空降了石晖、刘国两人,并州已经稳定了下来,在这些人的外围有个祁县,有个大同郡,陈启国竭尽可能搜刮能得到的任何愿意耕种农夫,石晖、刘国、冯鸯、孙伏寿、刘启、柳恭等人,在面临境内人丁丢失巨大威胁下,自觉不自觉都避免争斗影响到了境内百姓身上。
关中人丁远多于并州,仅只修建长安宫室就有几十万,仅这些人就比整个并州人丁还多,石日归病重待死,关中没有如同陈启国对并州各家那般威胁,各家激烈争斗下,私兵成倍激增,最先遭受重创的恰恰是那些一无所有百姓。
满世界抓壮丁,满世界竭力搜刮民财,长安更加萧条,陈启国打马走在尚还熟悉的街道,看着更加麻木不仁的农夫推拖着独轮车,看着皮鞭高高扬起……
陈启国脚步未停,一脸冷淡前行,千余骑脚步未停,或许在他们看来,或许这才是真实,才是世界本来的样貌,而大同郡只是虚幻不真实的存在。
一行人还未来到襄城公府,两个年轻如同贵族公子远远站在街心,看到一人样貌,陈启国沉默着翻身下马,下一刻,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小公爷,杨公子,两位别来无恙。”
看着眼前抱拳高大身影,石秀沉默数息,这才与杨嗣宗一同抱拳还礼。
“阿爷得知将军前来,心下很是欢喜。”
“将军请。”
“小公爷客气了,请。”
陈启国抱拳还礼,直到石秀在前领路,一干将领才跟随大步走入府内。
襄城公府摆设依旧,与他离开前所见并无不同,感觉上却有些莫名衰败之意,心下走神,一时未察眼前迎面而来婢女……
“混账!拖下去,打死!”
陈启国身量高大,仅有他胸口高婢女撞在身上却仰面摔倒,正待开口说句抱歉话语,正待弯腰将人拉起身,公鸭子般尖叫入耳,眉头莫名一抬,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不过是一时不察,小公子没必要如此。”
说着就将仅十三四少女拉扯起来,笑道:“姑娘脚步急切,当是有些急事,是俺的不是,还请原谅则个。”
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少女手脚不知所措,陈启国不理会少女是否还礼,照着倒霉蛋杨嗣宗戴着小梁冠脑袋就是一下。
“国公正等待着俺呢,若因等候不耐烦惹恼了国公,俺可不担责!”
看着正低头威胁杨嗣宗的陈启国,石秀又转头冷冷看向低头惊恐不知所措少女。
“哼!”
石秀冷哼转身,沿着如同小桥一般阁廊走向后院,陈启国却抬臂向后摆了摆。
“后院乃国公府重地,你们就在这休息吧。”
左旗右营营帅石大力、司马刘未等将齐齐抱拳,除了孙尚香按刀紧紧跟随外,一干将领皆停住脚步,抱拳躬身等待高大身影远去。
石大力、刘未挺直身子,转身正待吩咐一干将领不得喧哗,却看到差点没了命少女还低头未动,两人不由一阵好笑,石大力摸着脑袋,一阵摇头。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少女一阵惊慌,忙提着衣裙微微向石大力福礼,在刘未摆手下,这才惊魂未定匆匆离去。
“也幸好是大帅,换了他人,这脑袋是保不住了。”刘未摇头叹息。
石大力点头叹气道:“以往不觉得什么,如今再见,反而觉得小公爷有些小题大做了。”
众将一阵苦笑,却不知一年来被军纪严厉约束下,已经渐渐改变了许多。
一场小插曲并不能影响了陈启国心绪,越深入后院,守卫军卒越是多了不少,更是见到好几个原属北宫卫军卒,见此,心头莫名皱起。
一路毫无阻碍,所过之处无不或抱拳或躬身,跟在石秀身后一刻钟,几人才一路来到后院一处独立小院。
“梆梆。”
“阿爷,石将军求见。”
石秀敲了两下房门,房内却是一阵剧烈咳嗽。
“进……进来……咳咳……”
“吱呀”轻响,房门刚被石秀推开,一阵浓重汤药味扑面而来,陈启国的眉头不由微皱了下,神色依然肃然走入门内,抬眼正见石涉归坐在床榻上,双目碰撞数息,这才抱拳躬身一礼。
“小将见过国公。”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
“呼……”
石涉归许久才舒缓了口气,自嘲一笑。
“末将……老夫要死了,人走茶凉啊……”
陈启国微微摇头,上前坐到床榻边缘,叹气道:“小子今日又成了个没人要的乞儿,国公病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国公又何须在乎一称呼?”
“幺儿身死,余者皆一群蠢货,可惜了……今日轮到了老夫,不知老夫身死后,是否还比得上幺儿。”
两人一阵沉默。
“想来是不如幺儿的,幺儿病重,至少还有你小子看守,上庸公府还乱不起来,今日轮到了老夫,老夫还没死呢,长安城就已混乱不堪。”
“呵呵……”
“老夫终是不如幺儿。”
石涉归一阵轻笑,石秀、杨嗣宗不敢抬头,陈启国却咧嘴笑道。
“国公说笑了,阿爷当日病重,并不是俺有多大本事镇住北宫卫,而是长安城还有国公这尊大神镇着,只不过今日国公病重,长安城没了大神代为国公镇压,这才显得乱了些。” 乞活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