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月二十六日,并州刺史领八千卒攻祁县,初战……损兵两千余,王霸子王虎、王豹身死祁县……”
“日暮,王霸大营乱,祁县将杨六郎领兵三百破营……”
“夜,晋阳乱……”
……
李罴嘴里念着探子奏报,心下却有种恍惚不真实感,太武殿文武数十近百,人人面面相觑,更觉李罴嘴里是在说着天书。
信件读罢,石虎很怪异的没有任何异样,笑容依旧看着堂下文武。
“呵呵……”
“好像……本王赢了不少钱粮绸缎呢~”
众人相视低头不语,见无人应和,石虎很是没了趣味。
“王霸,父王阳……尚书,左将军,王都尉,本王没有记错吧?”
王简、王鸾、王基面色陡然一白,父子、叔侄三人忙低头出列,跪地叩头哀求。
“大王……恳请大王治……治乱臣之罪!”
“乱臣……”
石虎眉头微抬,又摇了摇头。
“乱臣……”
“围攻戍边军将老弱家眷,无智!”
“八千之卒,围攻不足两万老弱妇孺农夫,兵败,晋阳也丢了……无能!”
“无智无能之辈却居于并州为镇,让幺儿的娃笑话本王目瞎无能?”
“砰——”
石虎骤然大怒,一脚踹翻眼前小几,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三员重臣,冰冷无情双眸杀意爆闪。
“前有河东三千卒夜袭,今有晋阳趁将勇北上戍守而围攻其家眷……”
“谁给你们的狗胆——”
“是你王简,是你王鸾,还是你王基?”
“啊——”
“砰!”
三人重重叩首,鲜血顿时染满脸颊,身体更是止不住颤抖。
“大王……是……是臣约束不严,还请……还请大王治罪!”
“砰!”
……
“报——”
“报大王,李女官……”
“拖下去,鞭五十,扔去虎牙卫两月——”
石虎怒吼,兵卒不敢稍有忤逆,低头退出太武殿,殿内低头站立的宫女们莫名身体微颤,无一人敢开口。
猩红暴怒的眸子让人畏惧,他不怕手下人有私心,不怕底下人打的血头血脸,越是私斗越是心情愉悦,但一群衣衫褴褛乞儿把大赵国甚为看重的一镇大将揍得满头包,几如狠狠抽打他的脸颊一般。
“本王是仁慈的,不愿见到骨肉分离之事,王霸、王建、王虎、王豹……让他们一家老小团聚!”
“王家……粮十万斛、钱五千万、布三万匹恕罪!”
“臣等……谢过大王不罪王家之恩!”
王简、王鸾、王基三人忙再次重重叩首。
“哼!”
石虎又一声冷哼。
“幺儿的小五,你们说他入山懈怠军务也好,说他不给本王面子也好,说他北上无故夺新兴郡、雁门之丁之卒也好,说他挑起我大赵国与代北鲜卑争端也罢……但你们哪一个,你们哪一个一日一报?”
“要不要本王,把这些日,把那小子送来的信件,当着你们面再读上一遍?”
“哼!”
石虎冷哼恼怒,扶膝站起,冷冷将所有人看一遍。
“少年为一镇将军不可?”
“本王就要让他为并州将军,就要他为并州刺史,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反对?!”
“哼!”
“来人,代北使臣……砍了!告诉那拓跋小儿,他若击败了老子的将军,老子把整个并州都给了他!”
“哼!”
石虎暴怒,无人敢开口反对,全默默低头不语。
……
石虎在内侍搀扶下离去,太武殿依然无人开口……
“唉……”
一声长叹响起,无数人无奈摇头,所有人都知道,高高在上的大王对一无名小子有了兴趣,都知道并州发生的点点滴滴,王霸、陈启国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几若透明,都知道王霸已经踩在了悬崖的边缘,却没人敢去信提醒,哪怕尚书王简,权势堪比王侯的王基、王鸾两人也不敢,没人敢坏了高高在上的大王兴致。
在石虎大王提出对赌时,心下都知道,大王是希望祁县获胜的,但当如此难以置信的结果放在所有人面前时,莫名怒火又是如此的突兀。
数十文武大臣摇头轻叹,石韬苦笑一声。
“父王……”
“唉……”
石韬最后还是无法表述心下是何种滋味。
“那王霸也太无能了些,一群乞儿不仅胜了,更是连晋阳都丢了……无能至极啊~”
“可不是么,原以为王家子个个威武不凡,谁知……”
“石将军都把祁县精锐全都带去了雁门,如此还不能一战而胜,无能啊……”
……
一声叹息引起无数人摇头,石法礼再一次如过山车一般,再一次成为众人眼中的红人,一干将领们不时上前或拍打他肩膀,或搂着脖子一阵大笑,麻秋更是直接发出宴请邀请……
直到石法礼抱拳送走了所有人,石鉴才上前笑道:“你那五弟,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领兵大将,一入山中便是数月,出了雁门也多不管他事,也不知是那王霸太过废物,还是小五将军太厉害了些,想不明白啊~”
石法礼心下暗自叹气,说道:“下官心下也以为五弟必败,能不败的太过凄惨,下官已是谢天谢地,哪里会想到,祁县不仅胜了,还夺了晋阳,下官心下甚是恐慌。”
石鉴笑道:“有惊而无险,上庸公府多了一位镇将总是可喜之事,当贺,我府上尚有两匹上好宝马,小五将军尚在为国征战,就由大匠先代收着吧。”
石法礼正要拒绝,石鉴又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马匹而已,相比小五将军为国戍边之功不值一提,只是……小五将军终究是年纪太轻了些,若由持重老人照拂一二更为稳妥。”
石法礼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下,神色却严肃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甚是,五弟确实年幼了些,本就不太喜一些杂事,在长安之时就有些胡闹,阿爷将北宫卫交在五弟手中后,除了头几日还罢,之后五弟只是居于府中不出,若有持重长者照拂自是最佳,只是……大王那里……”
石鉴笑道:“父王那里自不用太过担忧,本公以为车骑将军老成持重,当可为并州刺史。”
石法礼沉默数息,微微点头,说道:“下官今日就与五弟去信,全凭王爷做主。”
石鉴很是满意拍打石法礼肩膀,又说了句想要结为亲家之言,这才转道向戚里。
一人站立在太武殿高台许久……
“上庸公?”
一女上前微微一礼,石法礼转身见是女官董从云,忙抱拳说道:“下官见过董太尉。”
董从云微蹲还礼,轻声说道:“各位大人都已离去,国公怎么还停留在此处,石将军有惊无险,又深得大王恩宠,国公不必太过担忧。”
董从云话语温婉柔和,让人一听就能放开心胸的那种舒适,石法礼知道眼前虽只是个女子,论起品阶,除了上庸公……一想到“上庸公”三字,没由来的一阵苦笑。
“唉……”
“若阿爷尚还在的时候,五弟的并州将军也好,并州刺史也罢,都如太尉大人所言,阿爷死了,非福啊……”
本还有些得意,想到石鉴话语,石法礼一阵悲叹,愈发感受到阿爷不再的人情冷漠。
董从云眉头微皱,摇头说道:“国公是说石将军任刺史之事吗?以今日石将军的威武,需要刺史一职吗?”
石法礼一愣,呆呆看着眼前仅二十余岁女子。
“祁县今日之胜,并州上下再无人敢轻视石将军威严,有无刺史之名,石将军都是并州刺史。”
董从云又轻声笑道:“石将军自幼与老国公离散,居渑池山中十年,若言石将军为渑池乞活军之人,想来国公是不会辩驳的,今日大王于殿中言,陈留、渑池乞活军本为一家,若国公担忧并州之事,何不走一趟修成侯府,或许有些意外之喜也不一定。”
“修成侯?冠军大将军?”
石法礼一愣,董从云却微微蹲身福礼离去,看着款款离去的女太尉,心下才突然意识到,眼前女子与石闵妻妾乃姐妹之实。
石虎不信手下将领,不信亲生儿子,广征女子数万,于内宫置二十四等女官,职司等如外朝,而长子石邃就因杀了女官而被诛族,无论太子府,或是各国公府、勋贵们府邸、出镇一方军将,身边都有这么一群女官,随着原太子石邃家小死绝后,也没人再敢无视邺城诸多女官。
广征女官,不仅仅是寻常百姓家中漂亮女子,包括邺城各府上上才俊之女亦在征纳之内,且身上多带着公侯之爵,石法礼又怎敢轻易得罪?
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马车的颠簸,石法礼心下却不知在想着什么,时而一脸沮丧,时而咬牙切齿的狰狞,最后一切又归于平淡……
好像上庸公府已经得了太武殿上的事情,再次与他因为并州的事情争吵,几日没露面的石法孝也出现在了门口张望。
“大哥,那……小五是不是成了并州刺史了?”
“大哥……”
“是不是啊?”
“大哥……”
还没钻出马车,衣襟就被石法孝扯住急切询问,情绪不是很好的石法孝不想开口理会,拍掉二弟大手,皱着眉头径直走入门内,心下好像还在犹豫着什么……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大王是不是要让小五做并州刺史?”
“大哥……” 乞活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