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火势熊熊,在疾风中猎猎作响,火浪荡摆起伏,煞是骇人。
猛势之火将李天复胸怒之火压抑而下。在天火之前,李天复功夫再是高强,也不能学那飞蛾投火,只能无奈地保持一份清醒。
可李存勖凤眼龙瞳中的怒火却愈烧愈旺,癫色上脸,手脚箕张,似是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脾性。
李天复侧头间看在眼里,忽蓦然想起昨日逃返途中,身心疲极的他们得李存璋及时救援而绝处逢生,本应安心回城便是,可李存勖却二话不说,操弓射箭于敌,又要上马反追朱友珪的撤兵,完全不顾敌众我寡之态势与已然疲惫不堪的身况。
而作为他的义弟兼辅佐爱将李存璋尽管焦急之极,请缨替其却被无情打回后也只能无奈之下,而只得将救援的目光投向李天复。
显然,那时李存璋那般表现,正是其作为晋王李存勖亲密无间的战友,对他的脾性自是深为了解。
当时之时,若不是自己即懂李存璋之意而巧言令色,以结拜之情岂能独存的话头将他悠劝而住,还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恶果呢。
曾还记得李存勖面对李存璋的无奈请缨,只喝出一句话来,那便是:“打仗不冲在最前面,那还是我李亚子的风格么?你可再行这样说来,便是侮辱于我!”
当时真是让李天复深为震憾,听其所言,一个三军统帅,打仗之时,不安然坐镇,却冲锋在军队的最前头,生死看淡猛干来,李天复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真算得上是旷古奇闻了。
其飙性如此,由此可见一斑,别人是遇难评估,不适便止;可李存勖却是迎难而上,哪怕是这个困难如山,将自己压倒,也要负重前行。
当下,李天复看得李存勖神态如是显示,心里一沉,知是不妙,看来其的飙性又要发作了。
晋王若是失控,后果很是严重,眼前就是火焰山,也要赴蹈而入。
李天复想劝阻于他,但看到他眼中已然血红如火的目光,似要焚掉一切阻拦障碍,忽而怯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又心急如焚。
这时,忽听得“噔噔噔”一阵脚踩地响,正是后面的亲友团里有人上前。光听这脚步声响,李天复便感是一个猛汉,又觉得一股威气压了过来,心中一凛,便回头看来。
果见来者是一髯须大汉,约四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魁梧高大如小山般,脸上不怒自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比寻常人等要大出一倍来,精光外射,让人莫敢直视,气势甚不在李存勖之下,李天复看在眼里,心里不禁赞道:“这端端得又是一条好汉,晋王的军队可真是龙虎之才辈出,也怨不得能名震天下,以一介本是西北外族之力,而三足雄鼎于这乱世之中!”
近旁的杜怜看得此人,尤其看得此人的眼睛,不由得心里一震,忽想起黄家庄之逸花园里花婆婆那对夜铃铛神招子来,眨眼之间连拍而起,便有挟风带雨之势,自是威风凛凛之极。
可与眼前这汉子的眼睛比来,却又算不上个了,此汉子的一对大眼睛不动声色,却富有慑人魂魄之感,且深邃之极,莫不可测。
见此异相难得,杜怜儿又不由得眼痒,便以相面之术观摩,不由心叫道:“身势如山、目如龙潭、须似江河、面带威风,这可也是贵极之相呢,丝毫也不亚于那李存勖之相,可是后发而至还要盖过于他……”
想到此,忽心里一惊,暗忖道:“醉怡楼时,我为那微服私出的李存勖私自看相,依《天罡真经》之《相面》篇所叙,其凤眼龙瞳自是贵极之相,后来事发,其晋王身份暴露,才知真经所叙果是真理。可眼下其人之贵相,竟也不在那晋王之下,可这晋地只有一个王者,却跑来两个龙相之人,如此一来,岂不矛盾不是……难道真经所叙也有误么?”
这样思来,杜怜儿真是越发得不明白起来,一根筯的他直想得自个的小香瓜儿脑袋发疼。
那汉子来到李存勖面前,道:“晋王,火势猛烈太过,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李天复与李存勖相处这一二日来,也知道其是个说一是一雷厉风行之人,其决定之下的事几乎很难改变。而他人对勖者,除了其叔李克宁与其母曹玉莲说话可以随便外,余者无不恭敬谨言,言语出口甚是柔婉,一点过火的话也不敢多说,但来人却直抒胸臆,敢于直谏,不禁让李天复稍稍诧异。
让他更加诧异的是,李存勖听得此话,不但没有生气责怪,眼中的怒火反倒弥小了一些,稍稍悦色下来,略带尊敬道:“大哥,宗庙之内供得可是咱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我作为新任晋王,又岂能眼睁睁看它们被焚而毁于我手?我当是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等我冲得进去,将牌位捞出。”
李天复听来,不禁恍然,心道:“原来是李存勖的大哥,面子自是大过其八弟李存璋等,也怨不得敢于直谏,而与寻常他人所不同呢。可是,我也听说李存勖在其血脉家族里可是长子,而他这样称呼此人为‘大哥’,想必也与昨日道上提起李嗣昭时称呼为‘二哥’一般,眼前此人定是其父老晋王李克用的养子了。而且此人气质不凡,又被李存勖称为大哥,显然很是厉害了!”
李天复想得丁点不错。书中暗表,此人正是李克用的大养子,被其赐名叫李嗣源,原名邈佶烈,也是沙陀族人,善于骑射,为人稳重,且以骁勇知名,深得李克用青睐,让其坐上十三太保里的第一把交椅。
在李克用与朱温矛盾最为交集的上源驿事件(垂冈村时四大神卒谈论过此事,醉怡楼时李存勖怒叱朱友珪时也掰扯过此事)中,李克用被口蜜腹剑的朱温劝酒灌醉,夜半之时率军围困上源驿客馆,放火要烧死李克用,好及早除去心头一大患。事发之时,李克用的亲随将领战死无数,眼前不保,也亏得身边有几位太保相随,李嗣源也在其中,其时年方十七,拼死翼护主上,在乱兵流矢中将其捞救而出,因而备受重用,得以统领亲兵,一直是李克用的心腹爱将。
同为十三太保之内,早在李克用时期,李嗣源与李存勖便亲密相处,自是对他了解掌握得再清楚不过了。故他在后面的亲友圈里,尽管伤心宗庙火焚,却也一直关注着李存勖的一举一动;因为其也深知,这个新任晋王可是关系着整个晋地的存亡安危。眼见得他身影耸动,一副激动欲冲的样子,知是不好,晋王又要开始飙性起,那可真是风云雷电也挡不住呀,便再也按捺不住,急急上前来劝阻于他。 矢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