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席耀司已经洗梳完毕,换上了干净简洁的衬衣以及西裤。此刻,他那张冷酷的俊容,卸下了一贯的冷漠神色,难得轻松以及惬意。
他拉开了玻璃门,走向仍旧房门紧闭的厨房。
厨房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电磁锅发出的“兹兹——”声响,忽然感觉有种家的味道。
席耀司没有敲响房门,更没有发出声音。他安静地倚靠在门旁,闭上眼睛的时候,闻到有些烤焦的味道,无法抑制地浅笑出声。
“钱依依!你把厨房弄烧掉了吗?”他终于伸手敲了敲紧闭的滑动木门,轻声问道。
哎!小时候她就喜欢自己煮东西,可是偏偏就是不会煮!
现在恢复到小朋友的身份,可是潜意识里那点能力应该没有完全退化吧?还有所保留吧?她会煮出什么样的荷包蛋?
突然,厨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钱依依瘪着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的手中端着一个小盘子,盘子里是一份煎得黑黑的荷包蛋。但是还好,还能让人分辨得出来这是一个荷包蛋,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为了装扮得完美一点,还特意在荷包蛋上面挤了两条番茄酱。
鲜艳的红,泛黄又泛黑的荷包蛋,却是惨不忍睹起来。
钱依依将手中盛有荷包蛋的小盘子递到了他面前,撇了撇嘴,却是固执地说道,“耀司!依依煮的荷包蛋!快把它吃掉!”
席耀司瞥见这黑忽忽又红红的一团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
但是碍于某人的注目,他只好伸手将盘子接过。
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肩膀,朝着小客厅的餐桌走去。边走边赞叹,“哎!依依!为什么你的荷包蛋煮来煮去,还是这个样子呢!”
“耀司!难道你反悔决定不吃了吗!”钱依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忿忿不平地望着他。
哼!她就知道!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看见她煮的东西就没辙!还说什么要煮东西给她吃!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席耀司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在她的瞪目中,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叉子。二话不说,三两口将那份荷包蛋解决干净。
“耀司!不要吃那么快啦!这么难吃,耀司可以不吃得!快把它吐出来!”钱依依慌张地望着他。
自己煮的东西,自己心里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席耀司却将含在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了下去,还装出好吃的样子,微笑着说道,“恩!依依煎的荷包蛋好好吃!以后……”
“恩?”她望着他,等待着下文。
“以后每天都煮给我吃吧!每天都煮!”席耀司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抚摸。
钱依依望着他,忽然没了反应。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发出响亮的音乐声。
因为突然的铃音,钱依依猛地回了神,扭头望向卧室,瘪着嘴说道,“耀司!电话响了!耀司去接电话!”
“恩!”席耀司笑着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向卧室。
钱依依抬头,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面温暖到不行。她也站起身来,拿着小盘子,准备去厨房洗碗。
水流声哗啦哗啦,认真地盯着盘子,她慢慢地刷着碗。
耀司耀司……
“喂——”
“我在德国!恩!”
公寓里,席耀司深沉的男声从卧室里幽幽响起。伴随着水池的流水声,此刻却像是她听过最为动听的音乐。
钱依依忽然心情大好,她甚至都忘记了要报仇。
此刻,沉淀于这轻松幸福的世界里,她自私地不想让自己清醒。
如果可以,真得好想……
让她真得变成心志只有六、七岁的钱依依吧!
忘记一切的烦恼,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卧室里,席耀司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男声。
打来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去了日本的裴焕。而他打来这通的电话,却让席耀司如临大敌,心里面像是被人扔了千斤巨石。
「耀司!你现在听我说!一定要冷静而且镇静!」
「这是我从一个女人那里得到的确切消息!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我向她承诺过!不过你听好了!这绝对是真的消息!」
「钱依依之前是意大利黑手党组织里一名神偷,代号绝色!」
「而她接近你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拿到你爷爷手上的宝石七彩琉璃,她在组织里的任务就是听命盗取所有的宝物!」
「我不知道钱依依是真得变成小朋友了,还是她在假装!」
「但是,耀司,请你一定要注意她!」
「虽然你爱她,可是我不希望看见你被她欺骗!」
「耀司?」
「耀司你听见了吗?」
席耀司只是闷闷地“恩”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挂断了电话。他握住手机的手忽然用力,指关节都开始泛青。
转身,走出了卧室。
抬头望向厨房里正在刷碗的钱依依,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那瘦弱的背影竟然让自己感到一丝阴郁以及胸闷。
在这之前,她已经拿走了其中一个七彩琉璃。
难道之前在台北,她突然的车祸,也是她安排好得吗?
是这样的吗?为了拿到另一个七彩琉璃吗?
……
席耀司猛地摇头,他不敢再想象下去。望着她的背影,此刻她离他是如此近的距离,只有几步路,但是却忽然之间害怕起来。
在这之前,心里就隐隐得不安。
难道说他一直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吗?他害怕这一切!所有的一切!
如果到头来,只是她精心的一场布局。
而他,可卑的是她为了达到最终目的所设下的一个棋子,这让他情何以堪!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让他如何能够平静?
是不是这样?究竟这一切是不是如裴焕所言?
他根本就不想知道,他害怕知道,他不想去猜不想猜透!
而她恬淡的背影,居然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晕染得一副画,模模糊糊,他无法分辨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是他从未看清楚吗?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钱依依?
还是他离她的那个世界,如此遥远的距离,他永远也无法触摸!
席耀司闭上眼睛,却又豁得睁开了。这才迈开了脚步,几乎是焦急地朝她奔去。一步又一步,走到她身后,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啊——”正在用抹布擦盘子的钱依依,被这突然的力量吓得惊呼出声。
慌张地颤抖了手,手中的盘子在瞬间掉落至地,发出“砰——”一声脆响。
钱依依瞧见他的异样,心里一怔。
但仍然装出无辜的眼神,哀怨地看着他,抱怨道,“耀司!我讨厌你!你把依依辛辛苦苦擦干净的盘子弄在地上了啦!”
听到她说“我讨厌你”,席耀司一下子散了凝重的神色,不断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依依不要生气!”
“你别动!我把碎片捡起来!”他说着,蹲了下去。
钱依依安静地看着他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行动,那份隐忧肆意蔓延。
刚才他在和谁打电话?他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不!不不不!绝对不可能!她的身份,只有组织的人才会知道!
而且,肯绝对不会泄露半分!
那么为什么,现在的他居然如此落魄如此惊慌失措?
她突然也慌张起来,嘟哝着蹲下了身子,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碎片,瘪着嘴说道,“耀司!依依帮你一起捡!”
“不用!”他的声音冷冷的。
“我帮耀司一起!”她却执着。
席耀司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甩到一边,“我说了不用就不用!你没有听到吗?”
“唔——”她抽气,忍痛没有发出声音。
太过用力了,太过迅猛的速度。
原本她还握着碎片的手指,瞬间滑过一道狭长的伤口,流淌出孜孜鲜血。滴落下来的殷红色,零星地坠落在洁白的盘子碎片表面。
席耀司皱起了眉头,一把抓过她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曾经上演过无数次的画面。
“耀司!”钱依依轻轻地喊了一声,感到手指的疼痛,流淌到心里面。那么尖锐的疼痛,无法说清楚。
席耀司忽然将她抱了起来,自己也在同时站起身。他的视线望着前方,沉沉说道,“你的手割破了!我抱你去卧室休息!”
“……”她没有再说话,头枕在他的胸膛,安静得像个娃娃。
两人来到了卧室,席耀司将她平放在大床上。
转身,想要去拿创可贴。
这一次,却被身后的她伸手抓住了衣摆。
席耀司没有转过身,轻笑着说道,“依依乖!我去拿创可贴!手指割破了,就要包起来!这样才会好得快!”
“可是耀司,依依的手指已经不流血了!”她从床上爬了起来,伸出被割破的手指给他看。
原本只是一道非常小的伤口,只需片刻时间,早已经凝结成痂。
他却仍旧没有转过身,更没有开口说话。
这种气氛,怎么会如此怪异记忆压抑。
钱依依眼底一痛,没由来得开始担心以及彷徨。最最不祥的念头,此刻已经落实。
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她在伪装是吗?
席耀司……
你是这样一个不懂得给自己擦上防护色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太坦白太让人容易看清,这不是一件好事情吗?
现在,为什么不戳穿她?
就当气氛停滞不前的时候,席耀司突然转过身来。几乎是冲动地将她揽进了怀里,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贪婪不舍。
“钱依依!记得我们在台北医院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他在她耳边,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她愣了下,又装出天真懵懂的样子,“耀司说得是哪个?”
“以后不管是什么事情,不管是什么东西,依依都不可以对我撒谎!不然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他清楚地说着当天的每一个字。
钱依依一怔,咬着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还是知道了些什么!肯定!
“恩?依依有没有对我撒谎呢?”他沙哑性感的声音,继续响起。
钱依依心中堵得难受,心一狠继续装傻说道,“没有!依依都有很听话哦!依依每天都很乖!也没有欺负别人!”
“是吗?恩!那就好!明天我想带依依去见我的爸爸还有爷爷!”席耀司抱着她的力道,在说话的同时加重了。
下午的时候,两人清闲得出门逛街。
手腕着手,她撅着嘴的可爱表情,他难得温柔浅笑的俊容,都是如此幸福的样子。似乎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可是真得没有发生吗?
钱依依好奇而且新鲜地望着身边的小店,对于她来说,这样轻松地逛街还是第一次。
自己在之前的生活里,从来都只是任务训练任务训练任务训练!除了任务,就是训练,这两件,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此刻,两人将各自的角色扮演得完美。
明明是如此登对的一对,却是心怀着不同的心思。
钱依依在眨眼之间,泄露明显得彷徨。而席耀司时不时瞥向身旁的她,却是慌张而且挫败。这样两个人,刻意地掩饰着自己。
“耀司!想吃棉花糖!”她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挤满了游客的小摊位。
席耀司配合着她,停下了脚步,心里面却又是紧张。他扭头,望着她,“想吃棉花糖?那我们一起去吧!依依自己选一种口味!”
“依依脚好酸!我要吃橘子口味的棉花糖!耀司去买!”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这样虔诚地望着他。
席耀司又是淡淡地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沉声说道,“好!依依乖乖地坐在这个椅子上等我!我去排队买!你不可以乱走!”
“好不好?”他牵着她,走到长椅旁,又是诱哄地问道。
钱依依坐在了椅子上,双腿交叉着晃啊晃啊,连连点头,“好!依依知道了!依依一定会听话的!我就在这里等耀司回来!”
“恩!”他不再多说些什么,决绝地转身离去。
钱依依望着他的背影,咬着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道。
注视着他挺拔高大的身影,一直淹没于人群里,再也窥探不到。这才对着身旁的空气,不动声色地说道,“肯!什么事!”
“我已经查到另一个七彩琉璃在哪里!今天晚上行动!”巨大的红柱后,肯戴着墨镜沉沉地说道。
“今天?这么急?”
她心里一惊,却更是不舍。
虽然知道肯的办事能力一向迅速而且果猛,但也料不到短短几天内,就查清楚了七彩琉璃藏匿在席家何处。
肯的声音显得冷凝,“不要耽误了!如果想和他在一起,就要速战速绝!”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向犀利而且人前不计人情的钱依依,对席京财团总裁席耀司,那是完全不同的感情。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也许就注定了彼此所有。
钱依依低下头,却又在瞬间抬起。
茫茫人海里,她的视线扫过人群想要找到他的身影,却发现小摊位前拥挤了太多的人。而他早已经挤入了人群,无法看清。
思索了好半天,却是坚决地开口,只有一个字,“好!”
“今天晚上十一点!我来接你!准时碰头!羽给你的药剂,你还留着吗!”肯抬头望向天空,声音有些懒散。
钱依依伸手摸向自己的耳朵,金色的耳钉还在!
“药剂在!晚上十一点见!”她的表情是天真而且是期待,轻轻地蠕动了下唇瓣。
“好!晚上见!”肯说完,朝前走去。
钱依依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忽然皱起了眉头。而她的视线里,依旧无法看见席耀司的身影,他去哪里了?
另一头,席耀司手里拿着棉花糖,他站在弄堂里,瞧见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匆匆经过。橘子味道的棉花糖,忽然掉落至地。
他猛地低头,望着那一团随风飘荡的糖絮,感觉自己空洞一片。
居然又是那个男人!在楼梯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那种强烈到不行的感觉,从见到的第一面就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太过危险,而且气势也太过强硬。
如果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
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就算是在自欺欺人!他也不会信!
真得是这样吗?钱依依?你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只是为了要拿到另一个七彩琉璃吗?所有的一切,只是你精心设计的局吗?
而他这个最佳的诱饵,到现在快要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席耀司闭上眼,心里忽然感到一丝疼痛。
再睁开眼,已经敛去所有神色。
他转身,坚定地再次走向那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位。再买一次橘子口味的棉花糖,再相信她一次,不会是这样的!
这些都是凑巧!全部都是凑巧!
她是有原因的吧!她不是在欺骗他!
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他彷徨到不能自己。此刻,只能告诉自己,在相信她的同时,更是要相信自己。
席耀司!
你爱的人是一个善良可爱天真倔强的钱依依!
而不是一个充满了心计危险的女人!
走到另一条小弄堂,他抬头,瞧见了拥挤满人群的小摊位。
他拼命地挤进人群,坦然地望着老板,用着流利的德语,虔诚无比地说道,“GibmirdenGeschmackvonCottonCandy!”
请再给我一个橘子口味的棉花糖。
请再让我相信你一次。
钱依依…… 惹上首席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