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前些天一直下雨,连续下了好些日子,今天好不容易转为多云了。大清早,陆小语就起来了。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惺忪地揉着睡眼,猛地拉开了窗帘。
忽然之间的光明,让她睁不开眼。
她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那片天。伸了个懒腰,转而撑在了自己的腰间。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小妇,似乎这已经是每天起来都会做的事情。
是的,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有时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形成。它能够控制一个人,它能够让人变得无法改变。当你警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想要摆脱,却又摆脱不掉。
思念一个人,也是一种习惯。
每天睡觉的时候,就会开始想念他。每天醒来,脑子里会慢慢地将他的容颜描绘一遍。有时候走在街上,偶尔发个呆,又开始想他。几乎是无时无刻,只要稍微一空,那份想念就会突然侵.蚀自己,无法逃脱。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喂,陆小语,你是什么时候爱上那个男人的?
他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狂妄又自负的家伙。甚至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可是她却还是无法自拔地投入到他的陷阱里。他没有心,可是她却动了心。
但是,他却在最后对她说了“等我”!
陆小语停了轻抚的动作,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你说让我等你,这样算不算,其实你的心里,有我呢?算不算呢?恩?司徒皇?”
她浅浅地笑着,又是问道,“宝宝,告诉妈妈,你的爸爸,会不会想妈妈呢?”
满室的寂静,无人回答,只是有风吹过。
陆小语呼吸了新鲜空气,转身准备洗梳一番。早上十点的时候,还约了医生检查宝宝以及身体的健康状况。听说三个月大的宝宝,就可以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了。
虽然她不在乎孩子是男还是女,可是却也是迫切地想要知道。
她微笑着,走进了卫生间,反手关上了门。
镜子里,倒映出她日渐消瘦的容颜。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懊恼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明明已经很注意营养以及饮食了,可是为什么就是吃不胖呢?医生说,这对宝宝不好,可是她就是吃不下东西。偶尔吃了一点,胃里就难受。
干呕个半天,连脑子都痛得厉害了。
听说,有些妈妈怀宝宝的时候,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而有些妈妈,从一开始就反应很大。恐怕,她就是属于那倒霉的后一类型了。不过,却甘之如饴。
挤了牙膏,开始刷牙,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
突然,陆小语停顿了动作。
此刻她怀了宝宝,可是他却依然没有任何音训。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吗?还是,他到底怎么了?那份担心,一下子蹿上心头,搅乱了思绪。
他会知道吗?她有了他的孩子?为什么,他没有来看她呢?
某幢台北郊外的私人别墅,远离喧哗的闹市区,幽静得让人向往。
而在喷水池花园之后,别墅三楼房间的落地窗户都半敞着,窗帘隐隐飘动。除了最为靠边的窗户却是紧闭,让人感觉有些森森然。
那间房间,是Jan的书房。
书房的电脑开着,蓝色的屏幕里忽然跳出一个提示框。框内提醒着主人,正收到一封邮件。而音响,发出了微弱的“嘀嘀”声。
书房内的摆设极其简单,而一旁的沙发上,穿着白衬衣的男人一脸沉默。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这本书是他曾经每天都会给妹妹彩霓说的童话故事。
什么是相依为命,也许他已经将这个词汇体会得完全。
他听见了电脑发出的呼叫声,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宇,这才不急不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是却没有直接去查看电脑,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书本放到了书架上。
手指轻触,又是恋恋不舍地收回。
他这才转过身,原先脸上的温柔神情已经消散一空,只剩下那份阴郁。他沉重地走到了电脑前,坐在了大班椅上。手指握住了鼠标,厌恶地点开了邮件。
瞧见了邮件里一串黑色的文字,他的眼底闪烁过一串光芒。
忽然,双眼睁得大大的,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邮件里的文字,让他感觉到一阵惊慌。他几乎是慌乱了阵脚,不知道是否该答应。成为医生,是他的心愿。医生,是救死扶伤的神圣使者。可是为什么……
怔忪了半天,这才颤抖着双手,在键盘上打下了一串文字。可是每打一个字,就会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受到煎熬。
江森想到了自己那么多年未见的妹妹,心里一狠,终于是将最后一个打完了。他按住了鼠标,眼睛一闭,将邮件彻底发送成功。
「知道了。我会达成任务。可是任务达成后,我要见彩霓!」
不出一分钟,电脑那头回来了邮件。
他急切地打开了,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突然,松了一口气,却又提了一颗心。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这样做,到底会怎样。只是人都是为了自己自私而活,他是个凡人,他只为了他和妹妹的安全。
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彩霓,你会原谅哥的,是不是?你会原谅哥的!哥哥,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江森捏了捏眉心,反手拿起大班椅上的西装外套。边穿上外套,边往书房外走去。脚步声慢慢远去,书房的门被人反手关上了。
一室的寂静,窗帘外的天空却渐渐晴朗。
而在电脑屏幕上,那封邮件的署名赫然两个字——天皇。
……
早上九点四十分,陆小语洗梳完毕,用过了早餐。之前,她花了一点时间将衣服洗了,也将房间整理了一下。只是,偶尔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烟灰港,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只烟灰缸,爸爸曾经用过。后来,叔叔也用过。到最后,连司徒皇也用过。
她在擦拭烟灰缸的时候,猛然停顿了下动作。恍然一想,这才发现,其实他在台北的这段时间内,几乎都没怎么抽烟。唯一一次抽烟,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沉了一张脸。
之后,就再也没见他抽烟,至少在她面前的时候,的确是这样。
陆小语解开了围裙,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走进卧室,换了身衣服。衣橱的镜子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瘦弱的样子。而她的小腹,甚至只是微微凸起。
穿了件宽松的衬衣,稍微一遮盖就瞧不出半分了。
她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医生不只一次嘱咐自己要多吃东西,多补充营养,而她甚至已经有些营养不良了。这样对宝宝的生长很不好。
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半点胃口。难道是因为没有他的消息吗?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买张飞机票,一下子就冲动地奔向意大利看个究竟。
但是她却又有些害怕。
他既然已经说了让她等他,她就应该完全地信任他。就算,就算他只是随口一句话。可是心里,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正在告诉自己。他不是这样随便说说就算的人。
走出卧室,打开房门,走出公寓,关上房门。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已经熟练了千百次的动作。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身后替他关门了,所以她要学会独自坚强。
下了楼之后,漫步在格子小路。
一转弯,抬起头瞧见了小区门口等候的黑色轿车。她的心,在瞬间怦然跳动,似乎要跳出心口。双眼更是渴望地望向那辆轿车,想要知道车子里坐着的人是谁。
陆小语的脚步放慢了,抓紧了手里的包包。
突然,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落下。
一张陌生而又熟识的男性脸孔,赫然闪现。而他正朝着自己挥了挥手,不言只字片语。只那是那抹笑容,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狐疑。
竟然是Jan?怎么会是他?
陆小语的心里登时困惑不已,之前刻意放慢的脚步却又突然加快了。她走到了小区门口,在轿车前停下了脚步。低头望着车子里的男人,皱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的,这是她所奇怪的地方。
Jan是世界一流的医师,真名叫江森,更是作为司徒皇在台北的私人医师。一般说来,组织内部的事情,他参与得并不多,主要就是负责医疗救治方面。
而司徒皇也很少会向他分派任务,他此次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还是,是司徒皇让他来的?
正在她困惑万分的时候,车子里的江森下了车。他站在陆小语面前,云淡风清地说道,“陆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最近好吗?”
“还不错,没事的话,我先走了。”陆小语对于他,并非是讨厌。只是她自小就不喜欢多与人接触,那份与生俱来的冷漠迫使她如此回避。
在她的生命里,不需要太多的人参与。
江森没有阻拦她的去路,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淡然地说道,“陆小姐,听说您最近身体不舒服,经常去台北的医院是吗?让我想想,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
唰——
因为这几句话,使得陆小语猛地停下了脚步。虽然对于他知晓了自己怀有孩子并不感到惊讶,作为医学界的神人,他足够有能力获取资料。
可是,他的动机却莫名。
陆小语转过了头,再次正面迎上他,那份冷焰的气势更甚。防备地望着他,动了动嘴唇,“怎么?江医生有什么事情吗?江医生不觉得私自调查病人的病情是一件很败坏道德的事情吗?”
“陆小姐,请不要这样话中带刺。你要知道,我是来帮助你的。”江森扬起一抹笑容,只是眼底却蕴藏起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帮我?我有什么可帮的?你的话,太过可笑了。”她反击道。
江森有些无奈于她的尖锐,却是妥协地说道,“殿下近日里,一直让我暗中关注你。当然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怀了孩子。”
“可是我想问问陆小姐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财团的千金沈静妍小姐也怀过殿下的孩子呢?那么你还有没有兴趣了解,那个孩子的结果如何了?”
陆小语心里一惊,想起了自己曾经给过沈静妍药丸的事情。她并不知道沈静妍真得怀了孩子,因为她也从来没有听司徒皇提起过这件事情。
为防有诈,她提了几分心眼,“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羽影堂主!”江森忽然正色于她,沉声说道,“殿下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跟随在殿下身边五年时间,难道你不了解他吗?”
“了解?我最不了解的人就是他!”陆小语竟然脱口而出这句话,话音刚落,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也太过慌乱。
可是没有办法,听见了他提起沈静妍和那个孩子,她的心里感觉像是被针刺一般。
江森却在这个时候走近她身边,突然,放柔了声音说道,“你不了解的事情,也许还有很多。那么,你有没有了解过我呢?”
她回神,猛地对上了他的眼,却发现他的眼底,那份温度灼热异常。
……
他的眼神,太过奇异,让陆小语感觉有些诧异。几年相处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接触并不多。更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多的联系,他的这份灼热,从何而来?
她冷静了思绪,一下子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钱依依。
恐怕也只有她会知道,世界一流的医师江森,意大利黑手党殿下手下的私人医师Jan其实是暗恋着代号为“绝色”的神偷。只可惜,当时的钱依依对于任何男人都只有讥讽。
没有人能够接近她,而她更是将人主动排除在外。
整个组织上下,恐怕能够亲近钱依依的人,除了司徒皇,也唯有她了。可是对她而言,司徒皇是她的上司是她的首领更像是她的兄长。她和司徒皇两人,几乎是共同成长。比起任何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了一层暖意。
所以,他才会在当时放任她的离开。
而自己呢?也许是因为组织里为数不多的女人这个原因。
那个当时那个时候,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江森对于钱依依的那份喜欢。提起此事,肯在当时甚至一度时间对他非常敌意。来,基于钱依依始终是冷淡嘲讽的态度,让两人皆无法靠近。到了最后,两人竟然冰释前嫌。
想来还有点好笑,只能说钱依依的魅力太过大了。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男人和女人,真是奇怪的两种人。
陆小语回想过往,她望着江森,面对他的那份炙热眼神似乎也变得淡然许多。她平心静气地开口,轻声说道,“我的确也不曾了解过你。”
“如果你是想知道绝色的去向,那么很抱歉,我真得不知道。”
她并没有撒谎,她的确是不知道钱依依去了哪里。最后一次偶然看见,似乎是在冯记小店对面的马路。当时的钱依依,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而她踮起脚尖亲了那个男人,飞扬的头发,如此亲密的幸福感觉。
江森听到了她的话,眼底的那份热度猛然冷却了些。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是那份失望溢于颜表,让她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她心里浅笑了下,有些无奈。
如果是一年前的陆小语,兴许不会察觉到那点点细微变化。可是如今的她,却清楚地明白那份失落。因为,感同深受过的人就会清楚得明白。
陆小语抓了抓肩上的包包,朝着他微笑,那份笑容不似之前那么犀利。而她现在面对的人,也不过是为爱而挣扎的男人。
她有些想向他提及关于司徒皇,想要知道他最近的动向,张开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想了下,还是作罢。甩甩手,准备前往医院。
可是身后的江森忽然有了动作,他一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恢复了那份自若,沉稳地说道,“陆小姐,是去医院吗?我送你去吧!”
“那就麻烦你了!”陆小语想了下,并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坐稳之后,轿车缓缓驶动,朝前而去。车子内,两人都没有说话,保持着很好的默契。只是呼吸声,却是沉静地响起。
陆小语扭头望向窗外,刻意不去提及关于沈静妍的事情。车窗外的景物,却入不了她的眼底半分。只剩下模糊的一团,然后慢慢淹去。
前方是红绿灯,红灯。
车子停了下来等待转为绿灯,而驾驶座上的江森终于忍不住了。他没有扭头,也没有侧目,只是平顺地望向前方,沉声说道,“沈静妍的孩子被打掉了。”
“……”陆小语心里一惊,猛地扭头。
她望着身旁人的侧脸,竟然有些心有余悸。她不是不知道司徒皇的性格,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替他生下孩子。而他本人也从不说什么理由原因,似乎他生来就是讨厌孩子的。
可是,可是却又突然想起他当街救下险些被车撞上的孩子。那一幕,缠绕不去。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够一边杀死自己的孩子,一边却又对着别人的孩子露出那样的笑容。他的两面,让她一下子无法看清楚,不禁有些害怕。
就算沈静妍并非是他所爱,可是那个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为人母亲,她可以明白那种感觉。被人强迫打掉了孩子,这是多么让人难受心痛的事情。
如果那个母亲,爱着孩子。
可是她始终相信,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没有一个。
红灯转为绿灯,车子又继续朝前行驶而去。
又是好一阵沉默,气氛一下子窒闷无比。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车子里微微打开的冷气都让她感觉到了森然。心里,一种莫名的空洞蔓延而起。
陆小语闭上眼睛,动了动唇,轻声说道,“他让你在暗中侦察我,可是你却在我面前露面了。江森,你的心里又有什么想法呢。”
“陆小姐,我的要求并不多,我只想得到一件东西。”
江森这才微微扭头,瞥了眼身旁的女人。
她勾勒起唇角,却是没有半分好奇,“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我陆小语可没有钱也没有什么宝藏,你又想要什么呢?”
“司徒宿哲的骨灰!”江森语出惊人,只是神情依然平静。
陆小语心里一下子错愕万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要一个人的骨灰,这有什么意义吗?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可是她没有直接问其中原由,三两拨千金地转移了话题,“凭什么我会帮你呢?”
“凭你肚子里的孩子!你难道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惹上首席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