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闻奕没有说话,他沉默的脸庞显得那样冷峻。只是那双眼眸中有着无数深邃暗涌,那是让人读不懂的感慨以及思绪。他就这样望着她,望了好长时间。半晌之后,才叹息了一声,那样无奈,那样沉然。
“呵呵。”藤原春日却还在笑,她笑得眼眶酸涩。
为什么会那么疼,那么那么得疼。
从出生到现在,自己可以不是她眼里最疼爱的女儿,可以没有一个朋友,可以病到现在,可以忍受病痛也不喊一个疼字。但是她无法忍受他的怀疑。她是如此信任他,将自己不藏分毫地交给他,全心全意。
但是他呢?还是为了那个女人,这样对待自己?
藤原春日心里的嫉恨开始轰然膨胀,猛得眯起眼眸,阴狠地望着他。她决然开口,字字句句说得坚定,“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派人去杀了她的父母!反正不管是不是我做的,你都已经认定了!”
“我不想解释,也不想和你多说些什么!”
“黑崎闻奕!你让我好失望!”说完这一句话,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藤原春日松开了手,朝后怔忪地退了两步。她转过身,迈开脚步离去。可是他却伸出手,从身后将她环抱住。藤原春日发疯似得反抗,拼命地叫喊,“放开我!放开!你不是不信我吗?你不是已经认定是我了吗?”
“你现在算什么?放开我!不要碰我!”
黑崎闻奕低下头,靠在了她的肩头。他的神情有一丝疲惫以及惶恐,在她耳边沉沉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好吗。以后再也不会了。春日,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得连自己都心悸。
为什么听见她说对自己失望,他是那样难受。为什么她要露出那种表情,他是那样不安。仿佛是被人抛弃一样,多么深刻的感觉,在他的记忆里熟悉又陌生。又是在哪里也曾经历过,他只想抓住她不放开。
“放开!你不是不信我吗……”
“我错了好吗。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不要这样。”黑崎闻奕抱紧了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藤原春日咬了咬唇,一下子转身回抱住他。
就像是溺水的人,瞧见了浮木就拼命得抓紧。泪水就这样从眼眶倾泻而出,止也止不住。她很少哭泣,哪怕是疼到不行,也不会让自己哭泣。
藤原春日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哽咽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把我想成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对不起,对不起,春日。”黑崎闻奕伸手捧住她的小脸,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
藤原春日呜咽了一声,不再说话。
常御殿外的天空,依旧下着雨。雨声滂沱,伴随着不时响起的雷声。雨声雷声掩去了谁的哭泣声,掩去了方才的争吵声,掩去了一切喧嚣。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房间内互相依偎的两人,彼此依附。
秋季,渐渐寒蝉。
……
下了一夜的雨,一直都没有停。
这一场雨似乎带来了寒冷的气流,东京温度骤然降低,走在路上要开始多加几件毛衣。就算是房间内没有出去,对于身体并不是非常好的人来说,那也需要注意一下。
藤原春日穿上了帽衫以及牛仔裤,简单的装扮,十分居家以及休闲。她的手中抱着一只朱红色的铁盒子,盒子的外观十分精致,让人感觉里面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极其呵护以及珍惜地将盒子抱紧,出了常御殿。
三位嬷嬷照旧跟随,陪同着她前往宗仁殿。
宗仁殿的二楼房间内,陆小语同样也在等待。昨天晚上,她一直在期待今天的到来。也许今天的再次见面,她可以从中找寻到一丝线索。比如说,盼儿的下落,又比如说,那位藤原小姐与表哥之间是否存在什么关系。
“咚咚咚——”房门被敲了几下。
陆小语转过身,走到门口伸手开门。
房门打开的刹那,瞧见了房间外的藤原小姐。相比起昨天,今天的她看上去没有难以亲近了。也许是这身妆扮的原因,也许是她脸上微扬的笑容。
陆小语暗自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藤原小姐,请进。”她将门敞开,轻声说道。
藤原春日柔和了目光瞥向她,对着身后的三位嬷嬷说道,“你们去忙吧,我和羽影小姐要一起看电影。一个半小时以后,你们在这边。”
“是!春日小姐!”三位嬷嬷恭敬地回道,转身走下楼去。
陆小语听到那三人对她的称呼,心里立刻串联了姓氏。
藤原……春日?
原来她叫藤原春日!
“我将影片都拿来了,你想看哪一部?”藤原春日径自走进房间,坐在了地毯上。她将盒子放在茶几上,又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开启。一边打开盒盖,一边说道,“其实我都有看过很多遍,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陆小语反手关了门,对于她的兴高采烈有些莫名以及困惑。
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只要是有关表哥,她就好象特别不一样?
陆小语慢慢地走到她身边,同样坐在了地毯上。她张头望进盒子里,瞧见了一叠CD影片。每一张影片,主角都是Mars,无一例外。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所以收集了那么多。”望着CD封面中那张巨星俊容,陆小语喃喃说道。
藤原春日的目光一瞬间柔得不可思议,她伸手拿起一张CD,手指微触封面,轻声说道,“是!我很喜欢他,我很喜欢他的电影。所以他拍的所有影片,我都有收集,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不下百遍。”
陆小语听见她这么说,整个人又是诧异。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喜欢,竟然会让人反复看上百遍?这种喜欢,痴狂如火,疯得让人会感觉到害怕。她小心翼翼打量着身边的藤原春日,犀利地捕捉到她眼底隐匿的一丝深情。深情?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表情?
陆小语凝眸,沉声问道,“你喜欢他的人多一点,还是喜欢他的影片多一点。”
“我全都喜欢,只要是有关他的一切,我全都喜欢。没有办法比较。”藤原春日盯着封面上金发男子的俊容,淡淡说道。
陆小语被她这种盲目的喜欢所困惑,她猛地伸手握住了藤原春日的手腕,狐疑地开口,再次问道,“你认识他吗。”
她的动作惊扰了藤原春日,她回过神来,坚决地吐出几个字,“不认识。”
陆小语有些不信,难道她真的只是影迷吗?一个迷恋到这种地步的影迷?这太过夸张离谱,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松开了手,瞧见藤原春日白皙纤细的手腕勒出一道红色红印,那是她刚才用力过度所致。
“对不起,弄疼你了吗?”她抱歉地问道。
藤原春日摇摇头,“不疼,没关系。”
“你看上去身体好象不是太好,注意点。”陆小语见她肌肤太过苍白,叮咛说道。
藤原春日眯起眼眸,像个孩子微微一笑,“反正我也习惯了。”
陆小语对于面前的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感觉,好象哪里曾经接触过一样。她甚至想要开口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或者又得了什么病。但是思忖了下,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这是没有礼貌的表现,她不宜多问。
藤原春日翻找着某张影片,轻声说道,“看那张吧,他和席导演合作的那张!”
席导演……
这三个字入了陆小语的耳朵,她的脑海里印现出席耀司冷酷寡言的容颜。这个男人,席京财团现任总裁,曾经与表哥合作多次,更是表哥的至交好友。凑巧得是,他还与绝色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如今,钱依依已经嫁他为妻,顺利怀上了宝宝。
听说孩子是个公主,她衷心祝福,期待着她们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眨眼之间,过去了两年,两年来太多的事情变化。幸好,他们都过得好。
除了一个人,除了她,除了盼儿……
藤原春日径自将影片放入影碟机中,按下遥控按扭。巨型的液晶屏幕闪烁起雪花,而后慢慢放映电影。她散漫地坐回地毯,身体靠向沙发,雍懒地将靠垫抱在怀里。下巴抵着靠垫,她注视着屏幕。
直到Mars那张闪耀如钻石的俊容赫然闪现,陆小语的眼底却浮现起泪意。
两年来,她不曾去看过表哥,她不知道他葬在哪儿。她懦弱地选择自我逃避,想要去忘记那一切。可是表哥中枪,在她面前倒下的情形却一直都挥散不去。如果不是盼儿,那么她还会继续沉溺于内疚和悲伤中。
陆小语望着屏幕里的裴焕,心里喃喃说道:表哥,你在哪里。盼儿说你没死。我也相信你没有死。可是为什么,你不出现呢。
一场近两小时的电影,没有人中途说话打断。
直到电影字幕结束放映,陆小语却迟迟没有移开视线。她不仅仅是在看一场电影,更像是在回忆过往。回忆从前的一切,回忆她曾经不愿意想起的一切。她的眼眶一红,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一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
藤原春日扬起嘴角,轻声说道,“还是那样棒,无论看多少次都一样。”
陆小语睁着眼睛,沉默以对。
屏幕定格到最后的字幕,藤原春日徐徐扭头,却见陆小语哭湿了脸庞。她就这样坐在自己身边,悄然无声地哭泣。这种哭,沉寂得让人辛酸,仿佛夹杂了太多伤感以及悲痛。藤原春日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秀眉微蹙。
“虽然他现在消失了,可我相信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陆小语幽幽说道。
藤原春日瞪大眼睛,咬了咬唇,猛地从地毯上站起身来。
陆小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急忙抚去脸上的泪水,哽咽了声音,“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起了些事情,所以……”
藤原春日却一反方才的温柔乖巧,她慌张了手脚,开始收拾影片。迅速地将影片从影碟机里取出,抱起茶几上的盒子转身就走。
她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让陆小语顿感吃惊。
憋在心里的某个念头越来越膨胀,她急急地站起身来。紧盯着藤原春日狼狈逃走的身影,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认识他吧!你认识Mars!”
“我不认识他!我只是他的影迷!”藤原春日没有回头,她已经奔到了门口。
陆小语没有上前去追,字斟句酌地说道,“你一定认识他,而且不只认识,你还知道他的中文名叫裴焕!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他的影迷!”藤原春日执着己见,打开了房门。
陆小语握紧拳头,冷声喝道,“扪心自问,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藤原春日放下话,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间。
大门被关上了,发出“砰——”一声响。
只剩下陆小语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
……
藤原春日几乎是落慌而逃,急步奔出宗仁殿。在回常御殿的路上,恰巧遇见了正赶来接她的美代三人。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差,更加苍白了。美代三人瞧见了她,立刻奔到她身边,一人接过她手中的盒子,另外两人各自一边搀扶住她。
“春日小姐!您没事吧?”
“马上叫医生过来!快点去!”
藤原春日只觉胸口发闷,那种窒闷感觉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她摇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了,我没事。只有点点不舒服。今天是周末,闻奕会提早回来。我不想让他担心,你们扶我回去休息下就可以了。”
“春日小姐……”美奈皱起眉头,有些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藤原春日下意识地拧眉,不悦地喝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让你们扶我回去!”
“是!春日小姐!”三人不敢有异议,急忙扶着她回常御殿。
等到回了常御殿,藤原春日立刻躺在榻榻米上休息。她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你们先下去。我想睡一会儿。”
三人见她脸色好转,神情也不再疼痛,于是沉静地退出房间。
脚步声渐渐消失于耳畔,房间内终于寂寥一片。
藤原春日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起方才的情形,而陆小语所说的话语像噩梦回响。她抓紧了丝被,侧躺了身体,蜷缩成一团。她知道了些什么吗?她猜出些什么了吗?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她是为了来找他的吗?
「虽然他现在消失了,可我相信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认识他吧!你认识Mars!」
「扪心自问,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他们终于找到这里了,他们终于找来了……
藤原春日顿时惶恐不安,好象有一根刺扎入心口,扎得浑身疼痛。她该怎么办?突然睁开眼,迷茫的眼底闪烁过无数复杂的神色,最后却淹没于一簇阴狠。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说道,“不会让你们把他抢走的,不会的……”
“刷——”房间的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打开了。
有人走进房间,黑崎闻奕沉沉的男声响起,“春日。”
……
东京时间,临近下午四点。
宫本名下的别墅。
四楼的房间,属于宫本烈的卧房。渡边玲提前回到别墅,被一堆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她感觉疲惫。会社完全被架空了,黑崎闻奕只需要动动手指,或者放下一句话,会社就会立刻面临崩溃,彻底陷入瘫痪。
不仅仅是破产,更会背负巨大金额的负债。
他们以后的生活会十分艰辛,一无所有,而且是雪上加霜。渡边玲走上楼,来到了四楼的卧房。在楼道里,她的神色才显现出疲惫。她确实是累了,如果可以,真的想放下那些权利、地位、财富,只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她不曾享受过那种平静,从前只是逢场作戏,那些男人们笑,她同样笑得欢乐。可如今,她有了想要安定的感觉,不想再继续漂浮不定了。
她不怕空无一物,只怕他心中所想和她不一致。
虽然会社被挖空,烈焰盟也被天皇强制收回。可是她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的不甘心,他想要东山再起,他不想就这样一蹶不振。女人和男人最大的分别,也许就在于女人可以为了爱抛下所有,而男人不行。
渡边玲来到卧房前,伸手握住门把手,将门打开了。
十分宽敞舒适的房间,正面就是落地窗。有风徐徐吹来,昨天下了一晚的雨水,今天的东京开始变冷了。也许过不了多久,秋天过去,冬天眨眼就来。
渡边玲走了进去,反手轻轻地将门掩上。她的力道太小了,门没有关上,露出一条缝隙。
她走到明亮的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抬头望向窗外。一片清澈天空,似乎还隐匿着阴郁,也许今天晚上还会持续一夜的雨水。
突然,外套口袋中的手机发出振动,贴着胸口。
渡边玲将手机取出,瞥了眼屏幕。她按下接通键,对着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玲小姐,那个女人好象开始呕吐了,还有些发烧。她经常在半夜的时候大喊大叫,我们已经被附近的居民投诉。请求玲小姐指示。”电话那头,男人沉沉的回报。
渡边玲蹙起眉头,冷声说道,“没用的东西!医生要来做什么?她如果大喊大叫,那你们就不会给她打镇定剂吗?一针不够,那就对打几针!还有,给我治好她,现在还不能死!听见了没有?”
太过投入于这通电话,她并没有注意到,脚步声正慢慢接近卧房。
“是!属下知道了!”男人应道,“还有……”
渡边玲凝然的女声不时响起,在清净的房间内回响而起。
“我不想听见你这些没用的报告,反正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那我就要了你们的命!”不等属下回话,她气愤地将电话挂断。
渡边玲握紧了手机,整个人有些发憷。看来那个药剂开始慢慢发作了,伊盼儿,你也知道难受了吗?看来还是要去看看那个女人!她转过身来,视线瞥见门口站着的人影,吓得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烈,烈……”她支吾了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宫本烈一身黑色西装,阴郁地质问,“你在跟谁打电话?不准谁死?你又要谁的命?”
“玲,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渡边玲一下子慌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尽量想要保持镇定,轻声说道,“烈,你听错了……” 惹上首席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