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抬起头的时候可以看见漂浮而过的黑色云多。没有了月光,那些云朵也退去了耀眼的颜色。当黑暗笼罩一切,当一个人睡在旅馆的时候,伊盼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那种孤独,可以侵蚀人心。
只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被子。
也许这样就能不害怕寂寞,也许这样就可以抵制落寞。
“伊盼儿,祝你生日快乐。”
她自言自语,嘴角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闭上眼睛沉沉得睡,只是这一睡则是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早上醒了也不出去,饿了随便叫点外卖,到晚上了累了就继续睡。
三天的生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等到三天之后,她才决定回家,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
那天晚上,天很黑。
可是夜空里却有很多星星。
伊盼儿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独自朝着公寓走去。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向前方,帽子将她的头发全都包裹。她只是觉得很空洞很伤心,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甚至都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而脚上却那么可笑得还是那双拖鞋。
拖鞋已经脏了,积满了粉尘。
“伊——盼——儿——!你找死吗?”突然,远处响起男人暴躁如雷的吼声。
听到这声焦灼的呼喊,伊盼儿徐徐将头抬起头。
视线一阵恍惚,昏黄的路灯摇曳着光芒,有人沉着一张俊脸正冲冲地朝她奔来。她木纳地停下脚步,只得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半分。而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涨满了她的眼底,再也消散不去。
他在生什么气?他都忘记她的生日……
噢,他根本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呢!
突然发现,她甚至也从未问过他的生日。他们之间的牵系,似乎是如此不明确。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背景,却凭着什么一直互相寻求慰藉。他说要娶她,他说要爱她,因为他们是太过相似的两个人吗?
裴焕终于奔到了她面前,张开手臂,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他的力道那么大,她一下子撞进了他的胸膛,一阵窒闷。
可是为什么,会让她感觉那么温暖呢?
“你去哪儿了?不是对你说过,我这几天要回来吗?我等了几天了,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手机也不带?我好害怕!我真怕你不见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你?”他将头深埋在她的颈项,急切地吼道。
他的气息喷洒向她的肌肤,她忽然感觉一阵颤栗,“……”
“是不是我太长时间没给你打电话,所以你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裴焕突然将她从怀里松开,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十分懊恼地问道。
月光之下,他棱角分明的俊容异样温柔。
伊盼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向他,手指指尖点向他的眉心,停留在那儿不动。
忽然,扬起唇角,轻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了,该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我怎么可能会?你是我的盼儿!”裴焕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按向她的脑袋,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伊盼儿却笑了,在他疯狂的吻里,轻声说道,“如果你不记得我了,我一定会让你记得……”
……
「如果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了,该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我怎么可能会?你是我的盼儿!」
「如果你不记得我了,我一定会让你记得……」
「……」
裴焕……
裴焕,你为什么不认识我了?裴焕,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她陷入于黑暗之中,一幅幅画面如潮水向她袭卷而来。依依、席耀司、小语、司徒皇……那些人的身影在黑暗里闪烁而起,又渐渐隐去。最后,最后只剩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那是极其模糊的轮廓,但是她拔开腿拼了命地追去。
裴焕,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
诺大的房间里,苍白了丽容的女人躺在大床上不停呻.吟着。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也许是因为其他。有人试图低下头去聆听她在说些什么,可是每当人靠近,那呼喊声便消逝无声,那样凑巧。
“说!她为什么还没有醒?”男人冷漠的声音骤然响起,让人浑身一颤。
另一道恭敬的男声应道,“主人,病人求生意志薄弱,所以……”
“蠢.货!”男人低吼,冷漠的语调终于透慑出一丝杀意。
那人跪拜在地,低头认错,“主人,属下无能!”
“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她不醒来,你就不用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戴着鬼面面具,露出的那一只左眼深邃暗涌,曝露出寒光。
“是!主人!”那人已是汗水泠泠,颤抖着回答。
“啊——”床上呈现昏迷的女人突然轻呼出声,她猛得睁开了双眼。
男人立刻俯下身去,却瞧见她目光迷离,仿佛下一秒又要闭上,并且继续沉睡不醒。他的声音格外阴沉,一反平时的不冷不淡,“听着,你给我活下来!我还没有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黑崎闻奕眯起了眼眸,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张苍白憔悴的小脸。而她眉宇之间的哀愁以及痛苦,涨满了眼帘。瞧见她空洞洞地注目着自己,并没有马上闭上,嘴角竟然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容,“给我活下来!杀手小姐!”
女人迷离的目光终于有了点焦距,却因为最后的那个称呼,再次陷入昏迷。
“该死的!”黑崎闻奕低吼了一声,猛地转身一脚踹向了身后跪着的医生。
只是剧烈的动作却将他的伤口也一并扯动,绷带再次渗出血来。
医生被他一踹,立刻仰身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又是跪拜成方才的姿势,求饶道,“主人!主人息怒!”
“刚才给你的期限,我要她活着!”他的声音犹如地狱而来的撒旦,左眼眼底更是燃烧起幽蓝色火焰,仿佛能将人也一并燃烧,“否则,你也消失!”
医生连忙低下头,身体不禁颤抖起来,“是!是!主人!”
黑崎闻奕再次回身,炯亮的双眸睨着床上的人儿。只是她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在挣扎些什么,那份哀伤也更浓郁了。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声音格外深沉,却很坚定,“听着,你要活下来。否则的话,我会将和你有关系的人全部赶尽杀绝!”
“我知道你听得见,不要给我装死!”他的口气阴郁无比。
即便是处于昏迷状态,她长长的睫毛却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瞧见了她微弱至极的反应,他满意地微笑。
黑崎闻奕这才转过身来,没有再看一眼,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去。
房间的门关上了。
医生犹如一滩软泥匍匐于地,久久没有动弹。
没有人发现,床上的人儿却无声无息地流下了一串眼泪。眼角的泪水,如此温润,滚落而下。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奇迹而且没有任何规律的所在。
就连伊盼儿也没有想到,当年的玩笑话语,竟然就这样发生了。
只是突然发现事实是那么可笑,而你,是否依旧是那个你?
……
常御殿外,一路守卫森严。
远处,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两名手下的跟随下徐徐走来。他只穿了件衬衣,小腹的地方渗出血来,染上了洁白的衬衣。一团猩红色,让人感觉十分触目。
由于戴着鬼面面具,没有人清楚他的容颜是否苍白。
只是他那两片唇却也开始干涩,看来疼痛不小。
楼道两侧,正在打扫的女仆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那儿一动不动。
大殿的门被人拉开了,穿着和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是个中发披肩的男人,靛蓝色的和服,脚上一双木屐。他朝前走了两步,不再上前。只是倚靠着圆柱,静静地看向来人。微风吹拂,他的乌发也微微飘荡,一双迷人的小眼睛,闪烁着星光熠熠。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男人轻声开口,语气里却听不出关切之意,倒是有点幸灾乐祸。
黑崎闻奕停下脚步,余光瞥了他一眼。
随后,他迈开脚步走入殿内。
中发男人直起了身体,懒散地转身,随着他一起再次走入大殿。
……
“啪嗒——啪嗒——”小院子里,竹板上积满了水,就会发出声响。
大殿内,两个男人坐在蒲团上。
桌上摆着一只药箱,镊子、药水等等器具用品散了一桌。
中发男人坐在黑崎闻奕身边,他握着镊子,动作熟练地处理伤口。药棉沾了特制的药水,碰触到伤口,可以想象那种疼痛。
只可惜某人就是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望向前方。
“我猜那个人可能根本就不是杀手!不然的话,一定是睡着了!”男人好心情地开着玩笑。按照这种近距离的枪伤,为什么不选择致命的部位呢?比如说,心脏。只需要一击,绝对万无一失。
某人没有说话,仍旧是面无表情。
中年男人对于他的反应似乎是习以为常,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被他击退。
“这几天内,请闻奕少爷不要有大幅度动作。”伤口消完炎,男人将镊子放入酒精器皿中,又是取了绷带替他包扎好伤口。这才坐回到他的对面,随意地抽了几张湿巾擦了擦手,他拿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黑崎闻奕微微点头,算是答复。
他伸手拿起茶杯,低头茗了一口。只是望见了那清绿色的茶水,瞬间却倒影出那张苍白哀伤的容颜。他默然一阵恍惚,沉声问道,“城源医师,医学角度上,双胞胎会不会有心灵感应?”
城源望“啧啧”感叹了几声,身子一歪,胳膊肘支着地板撑着头横躺下来。
他望向对面的男人,回道,“闻奕少爷,你这个问题很有深度啊,也很有难度。那么本医师告诉你,在医学角度上来说,双胞胎的确是会有心灵感应。当然了,是在某些时候。但是这种情况也是很罕见的。”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什么人那么大胆,竟然能伤到你?”
城源望之前远赴西欧,昨日才刚回国。只是今天得知他出了意外,对于他被受伤一事,确实是深感好奇。他可是统治了整个日本黑道的地下皇帝,就连日本皇室、首相大人都要礼让三分的天皇阁下,是谁有如此能耐?
好奇啊,真是好奇呢!
黑崎闻奕捏着茶杯的手用了点力道,放回了桌面。
“女人!”半晌时间,他才吐出了这样两个字。
城源望惊讶不已,整个人猛地僵住了,他呢喃念着,“女人?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用枪伤了你?”啊,这真的是奇迹!什么时候开始,天皇阁下竟然“脆弱”到凭一个女人就能够将他挫伤的地步了!啧啧啧!
可是……
“你不是不近女色的吗?我还以为你不行!”城源望突然沉沉笑出了声。
他与天皇阁下认识将近一年半时间,除了春日小姐,自己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更不曾见过他亲近过什么女人。如果他身边有女人,那么多半是春日小姐强制赠送予他的。他一向十分疼爱他那位内定的妻子,只好默然收下。
春日小姐长期身体虚弱,所以不便履行夫妻义务。
基于男人都有生理需要的原因,春日小姐就想出了这么一招。
城源望确实有些羡慕,这样一个“大度”的女人恐怕世界上仅此一人!
“笑够了?”黑崎闻奕的声音冷冷的,目光深邃。
城源望连忙停了笑,受不了地举手投降,“不笑了,我怕你一枪毙了我!”
“城源家就你这么一个独子,你如果还想延续香火,没事就不要笑。”黑崎闻奕森然地威胁,可是双眸里却没有半点骇意。
城源望起身,却不再与他继续打趣,一本正经地开口,“闻奕少爷,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说!”黑崎闻奕抬头望向他。
“闻奕少爷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一个女人袭击了?”城源望神色严肃,可是话一出口,却让人喷血。
黑崎闻奕没有再说一句话,长臂一伸,将桌上的手.枪抓起。下一秒,枪口对准了对方的眉心。他眯起鬼面面具露出的那只左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想死。还想知道吗?”
“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城源望连忙转移话题,一年半的相处虽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他已经了解到对方的脾气。狮子是兽中之王,再高贵再不屑于自己爪下的猎物,却也会被惹怒。
他是王,但是自己却不是猎物。
只是那个女人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形下伤了他,是个问题!
黑崎闻奕冷哼了一声,放下了枪。
“唰——”大门被拉开了。
城源望缓下步伐,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听说你没有将那名杀手处死,如果被春日小姐知道了……”他不将话说完,径自闪身出了大殿。实则是点到为止,各自心里都明白有数。
大殿突然安静下来,许久都没有半点声音。
黑崎闻奕沉默着低下头,望向那只已经冷却的茶杯。
清绿色的茶水,那张容颜却又隐隐浮现。
……
入夜了,夜色渐渐深沉。
黑色轿车徐徐驶向夜御馆,随后停了下来。
车内下来一名黑衣男人,十分矫健地奔进了馆内。而后,黑色轿车兜转向夜御馆后院,由后门而入。这是规矩,除了天皇以及藤原小姐出入,其余车辆均不许从正门而入。当然,如果得到天皇的特赦,那么另当别论。
“青木总司!”一路上,巡逻的下属纷纷致意。
男人朝着常御殿而去,并没有吭声。他走到大殿的门前,平息了气息。伸手敲了敲门,低下头的同时,恭敬地回报,“主人!青木拜见!”
“进来!”大殿内,响起男人深沉的声音。
青木收到指示,这才推门而入。
大殿内,黑崎闻奕独自一人站在刀具前。他握着武士刀,正在细细地擦拭着。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动了动唇,“查到了吗?”
“是!主人!”青木站于他的身后,如实说道,“查到确切消息了,那名杀手真名叫伊盼儿,父亲伊东权,继母江秀丽,全都健在。而她很有可能与意大利黑手党的羽影为伙伴,羽影之前卧底于黑道之王身边五年,先前与她一起被道上的人称为‘铿锵二人组’。”
“不过自羽影飞赴意大利之后,没过多久,代号为JD的伊盼儿也一并销声匿迹。”
“还有……”青木说到这里突然支吾不语。
黑崎闻奕眸中闪烁过一抹寒光,猛得将刀刃送回刀鞘。他转过身来,冷声喝道,“说!”
“还有就是,她曾经是闻彦少爷的恋人!”青木终于将方才支吾的话说了出来,面对主人不算冷冽的气势,竟然会心有余悸。
他的女人?黑崎闻奕心念一动,眼底暗涌起一丝深邃。
随后,那抹深邃被很好得隐去。
“下去!”黑崎闻奕将武士刀放回刀架,“如果小姐知道了,那么你……”
“属下明白!”青木机敏地回道。 惹上首席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