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爷子跟宁慕心他们说了什么不得而知,肖玉瓒想到近前也去看看也没能得到王博衍的支持。
反倒是姜宝琴到皇上面前说了这么一嘴事,崔有怀几乎不需要太费劲的调查,没几天就知道了。
“郡主最近跟王家那伙人走得倒是很近,看样子似乎是交上了朋友,进宫去竟然也没有闹着要嫁给王博衍的事了,看来是被这群人吃得死死地,已经让郡主迷了心智了,再过段时间,指不定郡主就彻底放弃嫁给王博衍这件事了。”站在崔有怀身边的人垂手说话,姜宝琴的事情大概也就这些。
解语和宁慕心死没死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只知道人进了王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崔有怀对这两个人的生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但王博衍竟然开始帮忙调查紫苑之死和百万军饷案的事,倒是让崔有怀颇感不悦。
许家那个小子是个不知好歹的,但好在话语权还不高,他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在皇上面前说话的重量自然比不得几位元老级别的人物。
手上没有证据,一切的猜测就都等于是白谈。
倒是那个云娘,梗在尚书令的心里面有些时候了,皇上看重这人,崔有怀也一直都没有想到最好的方案应对,如今心里面反而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来。
王博衍在这个时候着急送上门来,崔有怀自然没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
尽快除掉云娘,周临便算是彻底的失了所有的底牌和办法,百万军饷这把火他既然想烧起来,自然是烧不到他自己身上来的,祸水东引,只需要小小的一些手段罢了。
许冬荣他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实打实的收集证据,有时候往往并不能如愿。
没有证据,制造证据,以流言率先击溃,才是官场上的争斗之道。
皇上的信心每一天都有可能动摇,从前王博衍近在皇上跟前,经常能够和皇上说上话,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可现在他要进宫面见皇上也不再是从前那般轻松自由的事情了,皇上的信任还能像几年前那样的稳固么?
帝王之心,永远不可试探和窥探,稍有一丁点的裂缝,就能够迅速在君王的心里放大万倍。
毕竟,一个臣子的生死,如何能够和江山社稷相较呢?
崔有怀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显然并没有把这些小把戏放在心上,过去这几天,姜宝琴也没有到尚书府上来,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提前问过他,心里心虚。
“去请郡主过来,我有话要跟她说。”崔有怀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一句,随后便朝着自己的后院过去,他约了人下棋。
一旁的小厮楞了一下,府上有客,为何还要请郡主前来?
不过既然是崔有怀的吩咐,他自然也不敢多问什么,见崔有怀已经走远,赶紧朝着府外去了。
解语和宁慕心的伤势姜宝琴已经听说了,这几天王家忙得很,周芋白拦着她让她先别去了,乱糟糟的,去了也帮不上忙,等到两个人伤情稳定下来以后再一起去探望便好。
姜宝琴觉得周芋白说得有道理,还专门找了些好药材送到王家去,得了感谢后,心里面宽慰不少。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只是一直以来她做什么决定的时候总是会先到老师跟前诉说一二,听一听老师的意思再做决定,毕竟崔有怀在姜宝琴的心里的地位是非常高尚的,有老师的指点,就等于是人生路上多了明灯的指引,做起事情来也有底气一些。
虽然这些年她做大决定的时候不多,但身为学生,姜宝琴在崔有怀面前几乎算是没有秘密的,就连对王博衍的情感,崔有怀都是一清二楚的。
可这一回。。她不仅没有提前询问崔有怀,做下的决定还是与崔有怀意志相违背的,姜宝琴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事后既沉浸在王博衍对自己的感激里,又忧心于自己这样老师会生气的想法中。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几天不要到崔有怀面前去比较好,等过两天先确定解语宁慕心没有生命危险,稍微安心些了以后,再去给老师赔礼道歉吧。
这般决定以后,姜宝琴便一门心思的放在王家,她是没想过崔有怀会主动差人来找她的,今日刚准备要出门再去王家送点好药材,还没出门,崔有怀身边的小厮就已经到了郡主府了。
“老师要见我?”姜宝琴心里一咯噔,还没出门,就已经有些心虚了。
小厮称是,说马车就在郡主府门口候着。
姜宝琴不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小厮上了马车,原本还是有些距离的两座府邸,姜宝琴却觉得今天的马儿跑得特别的快,她脑子里面尚且还是一片空白呢,马车就已经在尚书府门前停下了。
小厮领着姜宝琴进去,正堂里没有人,她左右张望,也没看见崔有怀的身影,坐下来之后,才疑惑道:“老师还在歇息么?”
小厮给她端来热茶,轻声道:“郡主稍坐,奴才这就去请。”
这一去,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没有回来。
姜宝琴觉得今天这凳子烫得很,她来见崔有怀哪儿等过那么久?可见崔有怀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儿确实也是她不好,又不敢在这儿发脾气,姜宝琴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在大堂里四处走动张望,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亲自去找找老师率先认错,摆正态度,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崔有怀进来的时候,是满面春风笑意的,看见姜宝琴的时候,还跟之前一样亲切的喊她:“琴儿等久了吧?”
姜宝琴心里的鼓就打得更响了,见崔有怀朝正座走,紧跟着便凑到他身边,站定了身子后,小声道:“老师,琴儿知道错了。”
崔有怀还是笑:“怎么来了就说这话?”
姜宝琴是一向搞不清楚崔有怀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的,反正该说的话她先说了总是没错的,给自己寻求一分安心是一分:“老师,我不是故意的,这事儿思来想去,琴儿也是为您着想的。”
崔有怀挑眉,颇觉这话有几分意思:“琴儿此话怎讲?”
“想来,这样的小人物老师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博衍哥哥对皇上尽忠,对老师也是尊敬有加,解语和宁慕心都是博衍哥哥手下的人,怎么可能会对老师下此杀手呢?这中间必然是有误会的,琴儿想着,与其让老师不明不白的背上两条人命,不如跟父皇提一句,好生问问这两人的居心,若真是居心叵测,那也是尽快给老子个公道,若是。。若是有什么误会,早点解除了也是好的,老师这般德高望重,怎能无缘无故背上杀戮呢?所以琴儿才自作主张。。老师可别怪我。”姜宝琴一股脑把自己能想到的措辞都给说了。
说完以后,崔有怀憋不住,大笑了两声,见姜宝琴一脸窘迫,才收敛了自己的笑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坐下说话。”
看这样子。。好像真是没有生气。。
姜宝琴心里安心两分,坐下来以后,就听崔有怀道:“琴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是好事,老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责备于你?在琴儿心里,我连这点事情都要计较的么?”
姜宝琴楞了一下,随后笑起来:“琴儿便知道,老师最是通情达理,定然能明白琴儿的。”
“那琴儿自己呢?”崔有怀笑得眯起眼睛,看向姜宝琴,“对于自己的人生大事,琴儿是不是也有了自己的决定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姜宝琴便笑不出来了。
以前她是很坚定的,明白自己要什么,也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此就算是背负骂名,就算是招人讨厌,她也没有退却过。
毕竟她本来就是那样一个讨人厌的人,就算她不争不抢,也没有办法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兆华郡主,所以又何必在意那么多世俗的眼光呢?
可王博衍对肖玉瓒的爱护让她疯狂嫉妒的同时,也让她明白,皇后跟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
即便她真的能嫁过去,漫漫人生几十年,王博衍真的会爱上她吗?
她以前觉得杜文娇这个女人活该,有病,却又拼命把自己也变成那样一个可怜活该的女人。
在得到这群朋友之后,姜宝琴便犹豫了。
她不想又变成一个人,说实话,周芋白这个丫头以前跟她吵得厉害,但是真的释怀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让姜宝琴非常开心,可能因为周芋白为人直爽的缘故,虽然不想承认,但大多数时候姜宝琴都是很依赖那个丫头的,她说得很多话,姜宝琴也都听进心里去了。
扔掉这些朋友,继续去做破坏婚姻的人吗?
姜宝琴好像不那么想了。
就像她进宫去,也不再提要嫁给王博衍的事一样,一旦犹豫,从前所有听不进去的声音都开始在脑海里面肆意疯涨,再也拔不掉了。
“老师。。我。。”姜宝琴迟钝开口,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脑海里面竟然已经是一片空白。
崔有怀的眸子渐渐加深了几分,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奇怪笑意:“琴儿长大了,懂得思量事情的多面性了,你若是想嫁给王博衍,老师支持你,你若是想要再在大好男儿里选选,老师也支持你,只一点,你要记得,你是郡主,是皇后娘娘养大的女儿,万分尊贵,无论做什么决定,一定要自己心里面舒坦,不后悔,便可以了,王博衍不一定就是你最好的归宿,这世上的好男儿多了去了,只要你愿意去看,就肯定有更好的。”
姜宝琴抿嘴,松了口气:“老师的话,琴儿记下了,”说完,又抬起眼看崔有怀,“老师说找我来有话说,难道就是。。就是。。”
“自然是替你想着你的博衍哥哥,现下你既然不急了,老师也就不多问了。”崔有怀见姜宝琴脸都红透了,才笑起来不说这事儿了,又问了问她这几天的情况,便让人送姜宝琴回去了。
姜宝琴走后,崔有怀才收敛起笑意,一边朝着后院走,一边吩咐道:“王家一旦有消息,之前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便可以着手办了。”
跟在崔有怀身后的小厮应声称是,顿下脚步后,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远。
王博衍他们一定是动摇了姜宝琴的心,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今天的关怀,自然能够将姜宝琴动摇的心稳定下来,崔有怀对自己在学生中的地位,还是颇有自信的。
而几日之后,王家漪澜院的后院里,一直昏迷不醒的解语,睁开了眼睛。
他伤得极重,浑身上下都绑满了绷带,就连脸上左眼处都缠了好几圈绷带,稍一动弹,浑身都如同裂开一般。
但他对自己的伤情并不关心,醒来之后见到匆匆赶来的王博衍,第一句话便是问,宁慕心在哪儿。
王博衍宽慰他说宁慕心在旁边的屋子里,和他一样身上带伤还下不了床,让他不要乱动弹,安心养着。
解语对王博衍是百分百的信任,他说宁慕心没有什么大碍,便信了,刚一松缓下来,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夫前来给解语把脉,好在是醒了,只要人醒了便好,这些天虽然也靠着流食撑着身子,但内里掏空太过,外伤又那样的重,会晕过去是正常的。
随后便给解语施了针,转醒过来后吃了些清粥下去,才让他好生歇息。
只要能进食了,那么伤好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不过还是要忍受每天三次清洗伤口和换药包扎的疼痛,他手腕脚腕都磨损得特别厉害,不好好清洗换药的话,非常容易感染恶化,一旦伤口恶化发起热来,又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若是手脚恢复得不好,以后别说是提剑了,恐怕连走路利索不利索都是个问题,这些王博衍都不敢跟解语说,只是告诉他好生养伤,好了以后便都好了,而另一方,宁慕心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宁慕心的伤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没有解语那么严重,但那仅仅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
因为是姑娘,所以用刑的时候换了姑子来治她。
女人之间的狠毒手段往往跟男人大有不同,那么密密麻麻又细小的伤口深入肺腑,根本不是肉眼能够看见的,解语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毕竟大都是外伤,只要敷药吃药,不再恶化,总是能好起来的。
可宁慕心的伤不是,那些伤藏在各种各样难以想象的地方,受尽了折磨和屈辱虐待,强撑着下来是真的就憋着那么一口气。
看见王博衍来接她的瞬间,那口气瞬间就松了大半,就靠着一丁点吊着这条命。
宁老爷子那日来,大夫都不敢把话说得太重了,只是说有家人呼唤的话,她应该能够听见,兴许能唤起一些求生的意念来。
已经好几日了,她的身子熬不住这样的消耗,明日若是再醒不过来,只怕就是神仙难救了。
这些话,只有王博衍听了个全,就连承安知道的也没有那般详细,临走前解语还拉住王博衍,唯一睁着的右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参将,能不能替我给慕心带句话?”
王博衍回身看他,良久之后,沉声道:“你自己赶紧好起来,有什么话,你亲口说给她听。”
解语怔了怔,没有再多说什么,放开王博衍的手之后,当真就闭上了眼睛。
自第一日到王家来之后,宁老爷子便天天都带上各种不同的东西来陪宁慕心说话。
他进屋便关上门,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今日来的时候,王博衍告诉他解语已经醒了,宁老爷子一听眼泪就落下来了,赶着去看过解语后,才朝着宁慕心的屋里去了。
昨日说话的时候,宁慕心的指尖其实有动过,只是宁老爷子没有注意到而已。
今天看见解语醒了,他是又喜又愁,前几日还说些小时候的事情,说她娘的故事,今天却实在忍不住,握着宁慕心的手哭出了声来。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跟宝贝一样疼着。
现在变成这样,她得有多疼啊。
为爹的,更是心都要碎了。
他拉着宁慕心的手,不知为什么,就说起了解语来。
解语对宁慕心的心意如何,没有比宁老爷子更清楚的了,那小子天天到他跟前来孝敬,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宁老爷子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解语的。
他不愿意宁慕心嫁给这上京里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不会真心的对他的女儿好。
只有解语,宁老爷子清楚,只有解语,会全心全意的对他的女儿好,就算是他死了,只要女儿身边有解语在,他就能够安心。
“慕心啊,你要是就这样走了,你要爹。。要解语那孩子。。怎么活啊。”宁老爷子的眼泪落在宁慕心的手背上,他又仔细的替她擦干净,今日离开的时候,宁慕心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走出房间的宁老爷子,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他脚下的步子已经虚浮了,这么多天,他心里的恐慌已经快要把他压垮,最后还是承安亲自把他送回了家去,还专门留了个人照看,以免宁老爷子再出了什么意外。
而宁老爷子起身离开不久,宁慕心眼中缓缓流下了一滴泪水,顺着鬓角消失,无人看见。
当晚,宁慕心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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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风楼捧了一位新的花魁。
迎来送往的欢乐氛围里,人们早已经忘却了紫苑。
新来的花魁技艺绝佳,跳舞更是一绝,很快就又在帝上京里面打响了醉风楼的招牌,顾客源源不绝,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而就在花魁风光无两的当头上,半夜人静的时候,醉风楼又跳楼了一位女子。
并不是花魁,只是个接客的普通女孩。
她接待的最后一位客人,是京郊练兵营里三队的小队长。
是王博衍手下的兵。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休憩的时候结伴前往城中作乐的人从来不在少数。
但是这件事情蹊跷在,当晚那姑娘死的时候,房间里面并没有任何人在,可那个小队长第二日看见尸体的时候却像是疯了一下哭喊说是自己害死了她。
之后便是言行无状的疯话,抱着那姑娘摔得软绵绵的恐怖尸身撕心裂肺的咒骂。
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这姑娘与他之间想必是已经有了真情,他正计划着要攒钱把这姑娘买出青楼之地,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就这样死了。
那小队长喊着要为她报仇的话,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当街哭喊完便自己到衙门里面去说有要紧事情告发,为了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自己要求要进大理寺接受考察。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不少人都唏嘘,说今年当真是不太平,死了一个接着一个,眼见着这人是疯了,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样的惊天秘密来。
所有人都等着看戏,就连王博衍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愣住。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照顾解语和宁慕心,两人眼见着刚刚好起来,怎么军营里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这事不对,非常不对,风波平息了一段时间,突然扔这么个大炸弹出来,王博衍皱眉思索的时间,许冬荣也到了王家门口。
他跑得上次不接下次,冲进房间里看见王博衍便上前拽紧了他的胳膊:“我。。我即刻要走,这件事儿。。我估计就是奔着你来的。。你。。千万小心!”
他也是紧急收到通知,赶着来给王博衍通风报信,说完不能久留,还没缓过气,又跑得气喘吁吁的离开。
湖面上细小的涟漪已经展开,藏在下方汹涌的巨浪,也快要来了。 掌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