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嬷嬷请林月娘稍等,自到后院回复夫人。
孟九悄悄向身旁的丫鬟打听程嬷嬷的身份,那丫鬟笑道:“原来你不知道么?程嬷嬷是我们夫人的乳母,府里的事夫人大多都交与她老人家打理。”
“怪道哩!”孟九吐了吐舌尖道:“那嬷嬷不怒自威,我看着心里总有些紧张。”
那丫鬟扑哧一笑,转头继续忙活去了。
不多时,黄氏到了。丫鬟们纷纷向夫人行礼,林月娘局促地站在一旁。
黄氏笑道:“姐姐挨着我坐。”遂拉着林月娘在她右手边坐下,请乳母贺程氏坐在她左边,令下面的丫鬟各自入席,因见孟九独自站在角落里,于是也招呼她来坐在席上。
孟九不肯入席,只道是怕坏了规矩。黄氏不知道她们来时的事情, 因笑道:“ 今儿过节,暂且将规矩放一放。”
孟九坦然谢过,在林月娘下首坐了。
席面丰盛,众人都食得一个饱足。撤下碗碟,黄氏又请林月娘到后面饮茶。林月娘请辞回去,黄氏拉住手道:“你家里能有几个人?不嫌冷清么?这里热热闹闹的,难道不好?我还有些新奇玩意儿,要到夜里才能施放。不是我夸大,那玩意儿等闲看不到,你今次错过了岂不可惜?便听我一句,安心留下来吧,晚了我自令人送你回去。”
孟九听说,心中立时生出一个念头,未及细想,突然右肩 向下一沉,一人笑道:“原来你家娘子与黄夫人是旧相识。”
孟九霍地转头,只见身旁那人头梳桃心髻,戴一副水绿色珠花,身穿柳绿色比甲,下着樱草色棉裙,生的干净俏丽。
孟九认得她是自己初到江西地界时遇见的那位姐姐,不禁喜道:“姐姐不是同你家公子去京城了么?怎的会在这里?”
婢女笑吟吟道:“我家公子和周知府是同科,这几日正在周府上做客。”
孟九立刻联想到昨夜周初明身边的那个年轻公子,只笑道:“姐姐方才也在席上么?”
婢女道:“我是后面进来的,所以你不曾看见我。我就挨着黄夫人身边那个叫翠浓的丫鬟坐。”说着把位置指给孟九看,又道:“珍馐美味虽好,只恐怕你小孩子脾胃吃不惯油腻的,我待会儿泡一盏茶来与你喝。”
正说话间,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向婢女道:“琼枝姐姐,徐相公在前厅吃醉了酒,如今扶回房里歇了,你快过去吧!”
婢女点头道:“我这就回去。”又向孟九道:“还不曾介绍过自己,我姓宋,名唤琼枝,你若愿意,还叫我一声姐姐吧!我先去看看公子,少时便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走远。”
孟九笑道:“公子的事要紧,姐姐且放心去吧!现下不是时候,容我日后再正式同姐姐见礼。”
宋琼枝不知道孟九一语双关,只笑着先回了客房。
孟九这才发觉林月娘已不在厅上,随手拦下一个丫鬟询问,回答说“夫人领那娘子到后院去了”。
孟九不免担忧,毕竟不知黄氏私下要同林月娘说些什么。
再说黄氏亲亲热热地挽了林月娘到自己住处,借口把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把门也掩上了。
林月娘冷眼看她这一番行为,心中早有一个预感。
黄氏笑道:“如今屋里只我们两个,我正好同姐姐说些体己话。”
林月娘淡淡道:“夫人快休如此说,我怎担得起您这一声姐姐?”
黄氏道:“担得起、担得起。”只按着林月娘的手臂,强摁她坐了,就要屈膝行礼。
林月娘忙下座扶起她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黄氏亲切道:“姐姐的事,相公已告诉我了,我因此还怪他瞒了我这许久,不令我及早拜见姐姐。我同相公成亲时不知他原来在家里已娶了妻的,知道后却更加敬重姐姐。人常道患难见真情,姐姐与相公少年夫妻,其时吃了许多苦头。而我嫁给相公时,相公已声名鹊起衣食无忧。对比这一点,我委实不比姐姐。”
林月娘听得心肝儿也颤,嘴里发苦道:“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黄氏哽咽道:“姐姐自觉委屈,难道我心里便好受么?”只拉着林月娘在桌旁坐下,诉说道:“姐姐恼我占了你的位置,岂知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知府夫人这个称谓于我不过是虚名,就算还给姐姐又何妨?只是人言可畏,这件事倘若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相公的仕途就算完了。”
林月娘也还记得孟九从前说的那番话,忙点头道:“我知道,我晓得其中的厉害。”
黄氏拿帕子揩了揩眼角,道:“姐姐深明大义,我铭感五内。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要委屈姐姐了。”
林月娘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明日就收拾东西回福建。”
黄氏忙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如今相公功成名就,正该姐姐陪在身旁一同享福才是,怎的又要回去过那清苦日子?”
林月娘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如今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总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乡下自在,日子虽然贫苦,但也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
黄氏道:“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怕姐姐不肯接受。”
林月娘蹙眉道:“你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地刺探我。”
黄氏道:“是了,这又是我的不是。要说这法子么,其实不难,只要姐姐愿意屈居妾位,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因见林月娘面有愠色,忙又解释道:“这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府上我仍尊姐姐为大,每日请安也必不落下。”
林月娘闻言脸色舒缓了些,道:“我们总归是一家人,何必行这些虚礼?你若果真敬重我,我难道不识好歹么?”
黄氏喜道:“姐姐这是同意了?那我即命人选个黄道吉日迎接姐姐回府。”
林月娘嘱咐道:“还要及早派人回福建接母亲来才是。”
黄氏笑着答应道:“这何须姐姐吩咐?我心里也早记挂着母亲,只是有些事情商议未定,还是等姐姐进府之后再做安排吧!”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