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孟九转身看时,见一人头戴儒巾,穿一件蓝色旧布直裰,气质恬淡平和,面容却有些憔悴。
“陈先生?”孟九奇道:“您怎的认出我来?”
陈梦渔上前作揖,道:“在下看背影有些相像,便试一试,所幸没有认错人。”
孟九于是问他这时在街上做什么。
陈梦渔露出苦笑,自我解嘲道:“小娘子因见在下此时在街上闲逛,只当在下是游手好闲之人吧?”
孟九忙道:“陈先生误会了。我见先生愁眉不展面有郁色,似有什么苦恼之事,恐怕先生在此间多耽搁了。”
陈梦渔叹道:“是在下着急上头,一时失言,小娘子莫怪。小娘子还记得在下先前提起的那个舅舅么?”
孟九道:“怎么不记得?先生的舅舅岂不是在府衙里当差么?”
陈梦渔叹气道:“那日在下所言其实是抬举了。在下的舅舅不过是府衙里一个看门的门子罢了。不知怎的,舅舅昨日换班后竟不曾归家,家里人这一夜都提心吊胆的,恐怕舅舅年纪大了不小心跌跤不能行动又没有人帮扶还在哪处躺着,捱不到天亮,在下和几个表兄弟干脆齐齐出来寻他老人家。”
孟九心中一动,问说:“先生那舅舅莫不是六七十岁年纪?脸庞清瘦胡须花白?”
陈梦渔喜道:“舅舅今年正是花甲,小娘子在哪里看见的他老人家?”
孟九笑道:“先生不用找了。周大人信任他老人家朴实,另派了一桩好差事给他哩!”
陈梦渔着实奇怪,他那舅舅果然是顶老实厚道的一个人,但不知道周大人又吩咐下了什么差事?舅舅怎的也不来家里知会一声?
陈梦渔揣着这满心的疑惑,问说:“小娘子如何知道?”
孟九正因林月娘的事毫无头绪而伤神,这时知晓那看门老汉和陈梦渔原来是舅甥两个,心说这未必不是一个意外之喜,焉知陈梦渔会不会成为林月娘入主周府的一份助力?只是和陈梦渔结交不多,不知其秉性,倘若告知实情,他或因惧怕周初明的权势不愿相帮倒没多大干系,但若是趋炎附势向周初明示警,岂不是坏了她的大事?
孟九当下犹豫不决,迟迟不曾开口。
陈梦渔心思敏感,立刻察觉其中或有隐情,便道:“若有不便告知之事,小娘子不必勉强。只是还请小娘子说明舅舅如今身在何处,在下要亲眼见过才能放心,回去也好请舅母宽心。”
孟九沉吟道:“要说尊舅舅所在,倒和我顺路。只我眼下还有一桩事要处理,先生或可先回家一趟或可在此处稍等,事后我领您去便是。”
陈梦渔这时还不曾见到舅舅,恐怕回家也是一问三不知,但就在此处等么,又觉太过枯燥烦闷,遂问道:“小娘子要去何处?在下同往可方便否?”
孟九也由他,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往客栈去了。
到了客栈,陈梦渔在阶下等候,孟九自进去安排事宜,在柜台结了这几日房钱,又付了三两草料钱,仍把马车寄在客栈里。
孟九打起帘子到了后院,见孙小红坐在井边手里捧着一个脸大的烧饼正吃着,便招手唤他上前。
她这时戴着帷帽,孙小红一时没认出她来,只当是来了跑腿的差事,忙把烧饼往怀里一塞,胡乱嚼了几下把嘴里的囫囵吞下了,拿衣袖一抹嘴巴跑了过来,殷勤道:“娘子有什么吩咐?”
孟九莞尔,将帷帽掀开一些,笑道:“孙小哥,你不认得我了?”
孙小红愣了愣,旋即露出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的神情,大声道:“怎么不认得?您这是从哪里来?我婆婆方才上去送早饭,下来时还奇怪您两位怎么都不在房里哩!”
孟九笑道:“劳你婆婆费心。她今日身体大好了么?”
孙小红点头道:“全好了!我听婆婆说了,亏得您昨日帮忙煮了茶水。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么?若不太紧急,我先到厨房里告诉婆婆一声,让她放心。”
孟九道:“我正要到厨房去,你免了这一趟吧。我这里倒真有一件事情托付你。”
孙小红很感激孟九昨日照顾孙婆子,对她托付的事情不敢轻视,正色道:“您请直说吧,只要不是再让我送上门讨打的事情,其余的都容易。”
孟九笑道:“你只管放心,这件事再简单不过。因我在外另找了一个住处,却没有带院子,不好安置马车,因此还把那马寄在客栈里照料,草料钱我已先付过了,只还恐怕我不在时,掌柜的敷衍小二的应付,委屈了我那老伙计,故而来知会你一声,你替我多留意些,待我把马领走那时,自有银子谢你。你看这事为难么?”
孙小红道:“果然不难,就像我自己吃饭喝水那么容易,不过是每日看一看罢了,这等小事,还不用您费银子。”
孟九这时也不和他争论,笑了一笑,自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热气蒸腾烟气氤氲,孟九摘下帷帽向四下望了望,瞧见孙婆子正背对着门在案板前忙活,便径自走过去了。
孙婆子正忙着把红辣椒剁碎,突然感觉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却是孟九,不由得又惊又喜,立刻放下刀,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小娘子,您回来了?用过早饭不曾?我给您送房里去?”
孟九笑道:“不必麻烦,我用过了才来的。您请先忙手头上的事,完了,我有一桩事要请教您。”
孙婆子道:“我这会子也没什么急事,还是娘子的事要紧,有什么事您只管问,莫要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让老婆子心虚。”
孟九于是请她借一步说话,两个人出了厨房走到院子里来。
孙小红还坐在井边吃烧饼,回头看见他婆婆来了,慌得把剩下的饼一把塞进了嘴里,只撑得两颊鼓起蛤蟆也似,跳起来就往堂前跑。
孙婆子在后面骂道:“跑什么?没得你吃下去了,我还叫你吐出来?塞这干巴巴的一大口,也不怕噎着,还不快喝一碗水送下去?”
孙小红头也不敢回,掀帘子到堂前去了。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