鬣狗动作十分敏捷,身形矫健,在于末逃了不到半米远的距离,就一跃而起咬住了她的脚踝,于末失声痛叫起来,使出全身力气砸向鬣狗的头部,好在这只鬣狗比较瘦小,被于末一拳砸撂在地,于末见机连连向后爬去。
可她终究有伤,又怎么抵得过鬣狗的凶残,鬣狗扑上来呲着獠牙,流着哈喇子,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撕咬于末,于末只能两手扼制住鬣狗的脖子躲闪着,鬣狗脚趾尖利,她的衣服被划破,涔出道道血印子,看着已经发了狂的鬣狗,于末更加大惊失色起来……
随着她身体的力气快要被掏空,鬣狗却还是狂躁不已,绝望的窒息感从心底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身体各处,没想到,她居然会落到被一条猛兽食吃而死的下场!
“高……焱浚……”
胳膊上的肌肉酸疼一片,逐渐乏力,已然抵抗不得,突然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扑在她身上的鬣狗就被打翻在地,痛苦地哼哼了几声后,就朝另一个方向逃窜去了。
于末哆嗦着身子看向眼前,只见出现在视线里的高焱浚,一张脸上尽是惊魂未定的恐怖,猛然一把扔掉手中的粗棍,急忙蹲下身来抱住于末,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颤抖,“小末,小末,你怎么样?”
霎那间,于末眼泪汹涌而出,一把抱住高焱浚,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刚刚命悬一线的恐怖在看到高焱浚的瞬间,才慢慢消散下去,“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回来迟了,对不起……”高焱浚语气抱歉,心下一片苍凉心悸,他难以想象,要是他再回来晚一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焱浚,高焱浚……不要离开我,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我求求你……求求你……”刚才的情势太过于惊险,直到现在于末还是没办法回过神来,紧紧攥着高焱浚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泣不成声的恳求着。
“我答应你,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别害怕,我在这,我在这……”高焱浚轻轻拍着于末的脊背,亲吻着她的发顶,不断柔声安抚着。
看到她这样,高焱浚的心都快要疼死了,他真不该让于末孤身一人待着,明明知道这里有狼豺虎豹出没,情况凶险,于末身上又有伤,他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
心悸之后便是庆幸,幸好她没事,不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夜慢慢深了,直到于末渐渐平静下来,高焱浚才将她缓缓放在石头上,从衣兜里掏出一些红褐色的果子,递到于末手上,“饿坏了吧,快吃吧。”
于末捧着手心的果子,再看看高焱浚的脸,眼睑泛酸,眼泪从眼眶里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她真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不管是刚刚的恶狗扑食,还是高焱浚现在的温柔体贴。
夜色朦胧了两人的表情,高焱浚没有看到于末眼角有泪,只见她迟疑住了,便抬头细声问道:“怎么了?”
于末咬着牙,伸手猛地抱住高焱浚的脑袋,脸贴着他的脸颊,直到感受到他的体温才能将自己心头挥散不去的怵然压抑下去, 她是坚强倔傲,可不代表无畏无惧,刚才那种恐怖的事情,就仿佛突然长在心头的一颗毒瘤,让她无法搁浅忘却,她确实需要一个倚靠的臂弯,好好镇定一下。
感受到她在抽涕,身子在颤抖,高焱浚也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抱紧在怀里,低沉磁性的嗓音柔和响起,“没事了没事了。”
高焱浚深知于末内心的恐怖和胆颤心惊,坚若磐石的心脏也在拧疼着,他几乎是从小看着于末长大,所以她经历过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可以说,她这二十年来所遭受的苦难和折磨,要比一个人一生都经历的多。
于末在他面前显现脆弱,这对于高焱浚而言,确实并不常见,从前她也遭受过千万种伤痛,可求饶和无助的次数却少之又少,总是一副倔傲不甘示弱的态度持抗反驳着,不屈不挠,像个永远都不会妥协的战士。
在高焱浚眼里,她确实太过坚强,与其说是坚强,不去说是狠,狠到甚至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孤傲冷血的模样,不容靠近,但高焱浚清楚,没有人比她更善良,也没有人比她更懂得珍惜,只是过去的生活给了她太多残忍和暴力,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才会变得像个刺猬一样,浑身是刺。
她不会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将撒娇和示软当作一种获取同情的武器,更不会娇柔造作,她总是会将自己的脆弱和无能为力悄悄隐藏起来,即便撞的头破血流也不会服软认输,或许正因为出身孤儿院,她的自尊心会比平常人更加强烈,也更加敏感,一直以为,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太多……
她将自己的心墙垒得高耸,不允许别人越雷池半步,所受过的痛苦也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消化着,但她终究不过一个柔弱的女人,褪去所有的骄傲和坚持,她同样会脆弱,会胆怯,会无助,在面对不能承受的痛楚和绝望时,她才会像个人一样,下意识去寻求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慰藉。
于末从前有多倔强孤傲,如今的无助和脆弱就有多挠人心弦,高焱浚第一次觉得自己真该遭天谴,居然那么残忍,在她本就晦暗一片的青春中,注入了荼毒一般的记忆。
他爱她,却也伤着她,高焱浚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忏悔弥补,才能洗去自己在于末身上实施过的深重罪孽。
雨一直下没有停,空气中仿若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雾,他们找到了一个还算能遮雨的大树下,高焱浚靠着树,脊背对着不断滴水的外面,却将于末半包围式的锁在内圈里,高焱浚身材高大硕长,微微弯着腰就可以为于末营造一个足够蜷缩的安全地,于末缩在他的怀里取暖,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才能安心闭眼,沉沉睡去。
好在一夜都没有再出现什么猛兽,平安无事,于末休息了一夜,体力便恢复的差不多,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惨白,可高焱浚却不同,因为长时间淋雨,疲惫不堪,又加之自己的衣服都用来给于末取暖,所以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烧了。
看到高焱浚两颊浮现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唇角干煸无色,神色异常疲倦无力,却还是摊开手臂硬撑着胳膊,保持那副挡雨姿势做了整整一晚上,于末被吓坏了。
“你发烧了!”摸着他滚烫的额头,于末大惊失色,满脸焦灼无措,高焱浚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他在她眼里,就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强大而又稳固,而如今,他却发烧了?
高焱浚微微阖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扯出一个笑容,低沉的声音轻细,若不是于末离得近怕是会听不见:“别担心,我没事,我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
说完,高焱浚就合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他如同泰山一般的身子倒向于末,于末瞬间不堪重负地被压的差点向后栽倒,费了好大劲才将他移靠在树上。
气喘吁吁的看着一动不动的高焱浚,于末这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并不比自己少,腿上腰上,以及胸前,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划痕,像极了被刀刃划过一样,只是他一直一声不吭,所以于末并不知道。
望着他身上大小纵横的血痕,于末呆若木鸡片刻后,两眼就开始湿润起来,手指颤巍巍的扶上那些伤口。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震惊,难过,感动,还是悲凄,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上心头,高焱浚身上的那些鲜红伤疤,更像是万把血红的刀剑,向着她的心齐齐砍去。
她真怀疑,此刻眼前这个昏迷的男人,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阎王” ,那个一直以折磨她为乐的冷血刽子手吗?记忆中的高焱浚,是那么蛮横残忍,冷血无情,向来高高在上,兵不血刃的他,都是叫他人受伤痛苦,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田地?
眼泪模糊了视线,于末晃着脑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让她的心宛若被切割机在肆意切割着,比起震惊,她更多的是心疼,声音染上一丝哭腔,“你怎么都不说一声,你也受伤了?”
明明他受的伤比自己还有多,可他却为了照顾自己,一直闷不作声,甚至还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自己却因为淋雨发烧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于末揉擦着自己的眼泪,已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
高焱浚一昏睡,就是好久,绵绵细雨一直没有停,他们身上的伤口很多,皆是被林中的韧叶划破的,新伤加旧伤,纵横密布,好在于末在无意中发现了一种可以止血的野草,名叫黄荆草,这种植物清热解毒,对于止血很有奇效。
只不过这种植物这里并不常见,于末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些,将黄荆草含在嘴里咀嚼碎,然后敷在高焱浚的血口上,草药很快用完了,可她还没把高焱浚一条腿上的伤口敷完。
无奈,于末只能起身又去寻找,她艰难的走了大概百米远的地方,这里比四周开阔着,而且还交叠着另一座山的风景,高密的草丛挡住了眼前的视线,于末也没怎么在意远处是什么风景,而是一脸惊喜的望着地上几束茂盛的黄荆草,急忙磨着腿爬过去。
她欣喜若狂的摘着黄荆草,因为黄荆草长得地方并不集中,所以于末只能跪在地上,顺着黄荆草的方向一边爬一边摘着,她纤瘦的身子被一片绿草覆盖掉,她只是满脸开心的摘着药草,根本就无暇顾及距离自己不到十米远的面前,便是绝壁陡峭的山崖。
看着怀里已经摘够了一大簇黄荆草,于末满足的从地上站起来,由于脚掌传来刺痛,她没怎么站稳,向后微微踉跄的一两步,好在她的平衡能力并不差,没有摔倒。
可她不知,自己与悬崖的距离只有半米之距,因为自己刚才的踉跄,脚边有几个石子已经从悬崖上滚落下去。
高焱浚醒来,便去寻找于末,见她并不在身边,顿时脸色一阵惊恐,扶着昏沉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张望,才在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发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定眼看去,就发现于末正在大幅度拖着脚向前努力的移动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而显得急不可待。
他蹙眉,脸上还带着浓烈的病意,幽深的眸子一闪而过的清冷,捏了捏眉心,便踏步走了过去。
当看到于末趴在地上,正努力的摘着用于止血的野草,高焱浚顿下脚步,目光深沉如海,于末为他拼命的样子,恍隔千年之久的感觉,但这一幕落在瞳孔里,却柔化温暖着他的心脏。
他以为,她不会再怜悯自己,也不会在意自己,即便自己死了,她也不会有所感触,更不会伤心落泪,可这一刻,他却不那么想,他觉得,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她爬起来,惜如珍宝一般的抱着怀里的药草,笑的明媚如花,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也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于末抬头才看到高焱浚,见到他醒来,立马眉开眼笑的将怀中的药草举起来,悦声道:“焱浚你看,这些都是黄荆草,可以止血的。”
高焱浚望着她美好的面容,心头宛若拨云见日一般明朗起来,或许这就是他始终放不下她的原因,纵使她恨着自己,却也还是会在危机时候向自己伸出援手。
她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药草通通放在高焱浚怀里,然后转身又朝着之前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那边还有,我再多摘点,你身上的伤口很多,我怕不够用。”
高焱浚深深地看着于末蹒跚又激动的模样,手中的药草还不断滴落着水珠,染湿了他的手掌,明明是冰凉的雨,可此刻,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冷寒,反而心头一片温热。
他嘴角扬起一抹柔笑,向于末走了过去,看着她跪在地上,泥水弄脏了她的裤子和整个衣服,可她却毫不在意,似乎心里眼里就只有那几株夹藏在草丛中的药草。
她将最后一株摘完,艰难的爬起来,都没等脚步站稳,就面朝着高焱浚急不可待地晃着自己手中的药草,仿若获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骄傲得意,由于悬崖被一层浓密的草林挡住,于末并不知道自己正站立在悬崖边际,在站起来的时候重心不稳,身子飘摇的向后侧方倒去。
高焱浚看她向后倒去,脸色一变,迅速冲上来拉住她的胳膊,可雨天地滑,再加上于末身后便是悬空的悬崖,高焱浚在拉住于末的瞬间,也被牵扯着重心往下倒去,一下子两人双双向下坠入。
动作敏捷麻利的高焱浚,在下坠的那几秒钟中,将于末的身子紧紧抱在自己怀里,然后使自己的身子朝下,山崖中长有几株孤树,树枝尖利,几度划破高焱浚的胳膊,导致他鲜血淋漓。
悬崖并不高,但高体坠落下去很是凶多吉少,更可况高焱浚将于末的坠落的体重危险都悉数压在自己身上,摔落浅水,水花激濺在四处,高焱浚脸色惨白,一口鲜血从嘴里直喷而出,他只感觉自己的内脏在剧烈的撞击下,几乎都要震裂了,而原本已经受伤的胳膊又再次撞到河里的石头上,血口越剌越大,血液瞬间就染红了河水,双重的疼痛让他坚若磐石的身子也极速发颤起来。
而于末受伤程度可以说很小了,她几乎全身都跌躺在高焱浚身上,理所应当减轻了下坠的伤痛,在短暂的头晕目眩以后,她便恢复了意识。
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意外后,于末急忙去看高焱浚的情况,却发现身下的高焱浚脸色煞白,甚至口吐鲜血,他的周身已经染上了一大片的血红,将整条浅河都染红了。
看着这刺目的一切,于末一阵惊怵,甚至都失去了任何反应能力,呆若木鸡地双目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几近奄奄一息的高焱浚,全身都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眼看着水中的血越来越浓稠,于末眼泪狂飙,伸手急切的擦着他嘴角的血,她擦了又擦,可血怎么都擦不完,于末惊骇着,惶恐着,因为擦不完的血而爆吼着,“不要流了!求求你,不要再流了!求求……你……”
她的音量到最后越来越高,却也越来越颤抖,她惊悚这样的场景,仿若目睹过的那些残忍场面,而如今赤*裸裸出现在自己眼前,更何况对象还是她深爱的男人,就让她更加难以接受。
高焱浚眯合着眼睛,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抓住于末不知所措的手,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伤惯了,不疼,你别哭……”
于末听到他的声音,哭的更加汹涌,捂着他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嘶哑哀求着:“你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你不要死,你答应过我的……”
听着于末泣不成声的哭喊,高焱浚却像是心满意足了一样,嘴角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最后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晕了过去。
高焱浚彻底晕死过去,任由于末怎么去喊他都毫无反应,于末大惊失色,举足无措的向着四处求救着,可深陷深林中,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听得见她的求救。
于末拼了命的将高焱浚拖上了岸,将身上的衣服胡乱撕开,缠裹住他不断涌流的血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但高焱浚的体温却滚烫的厉害,就不像个常人一样,他面如土色,唇角泛白,本来刚毅绝美的面容顿时被一种极致的蜡黄病态所覆盖,就宛若一个生死垂危的重病患者。
于末将自己的衬衫当作凉水带,不断浸湿给高焱浚降温,来来回回几乎不下上百次,她完全顾不得自己的脚伤,或者说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脚伤这回事,高焱浚的倒下,就仿若她最后的防线坍塌掉了。
无论她能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也是她的天,如果他死了,那么她的生活同样会失去所有意义,在这世上,她最在乎两个人,那就是高焱浚和莫肖林,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事,她都会痛不欲生。
在于末片刻不缓的人工降温之下,高焱浚的体温终于没有那么高,虽然还是在持续走高着,但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于末探了探他的体温后,才喘口大气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望着一动不动的高焱浚。
她当然知道,高焱浚在坠崖的那几秒中,将自己背朝下替她做了高空肉垫,才会导致现在命在旦夕,于末真的不明白,这世上有几个人可以为了别人做到这种地步?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都还在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 他比骄阳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