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阑没有多想,带着云岫往后掠。
幻境怎么会坍塌?
按理说这个阵里将人心中的想望放大,在这个阵里幻出真实的景与物。而这种心心念念的事成真之时,多数人是不会主动踏出这样的幻境的。
“怎么回事?”云岫眉头紧蹙。
她也想到了叶惊阑正在思考的问题。
极目远眺。
落入眼底的是无尽的苍穹。
没有鸦黄。
叶惊阑答道:“应该是她发现了不对劲。”
“嗯……”她在目光所及的地界里寻找那个高颧骨的姑娘,未果。
不知鸦黄去哪里了。
不远处的树木不再笔直地生长,它们像是变成了液体,时不时地轻微扭曲。云岫再看之时,它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云岫想要静下心来,但脑子里就如有一个车马不绝的驿站,来来往往的片段就像来来往往的人和马似的途径各条道路分散在脑海中的各个角落,偶尔还要聚在“驿站”中截断思考。
“叶大人可知这个阵当如何解?”
叶惊阑一笑,“不知。”
“不知?你还敢贸然闯进,就不怕把命折在这里了?”
叶惊阑触及她的掌心,微微润了,她在担心。
他握紧了她的手,“怕。”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你在这里。”
她没有管顾叶惊阑的话,在这种情形下,谈情说爱岂不是浪费时间?
叶惊阑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在这种情形下还不谈情说爱,岂不是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归西,还不如趁着苟活于世的时候去见想见的人,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而后在闭目长眠之前感叹一句:不枉此生。
云岫自是没想这么多,她自顾自地说道:“我想,得找出鹦鹉。这个阵的阵眼是活的,应当是系在她的身上。要是找到了她,击碎阵眼,应该能离开这个阵。”
“既然她在这阵中,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要抓住她破阵谈何容易?”
云岫垂眸。
她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她并不了解鹦鹉,凭借一面之缘,她只觉这是一个性情不定的人,十分谨慎。要她露面,实属不易。
她将手从叶惊阑的手里抽出。
顺势盘坐下来。
以一臂支着头,细细考量。
眼前之景倏然转入秋冬季节,万物凋敝,天空里的流云也回了山间。
“我在想,这个阵法是由心催生了万象,我在心里想到的东西,会否被呈现在眼前?”
叶惊阑一怔,面带喜色。
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见到鹦鹉了。
所有的想望都会在这里变成现实。
于是云岫尝试着去做。
寻不到源头的香萦绕在她的身周,她总是想不起她曾在哪里闻到过这股味道。
她摒弃了杂念,一心一意地念着鹦鹉的名儿,期待在下一次睁眼之际能见到那一身宽大的黑袍。
她的心猛地一颤,如同坠入了极寒之地的冰窟窿里,在缓缓流动的冰水里起起伏伏。
额头上却是掉落了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儿。
她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如芒在背”,背后像是长出了刺,而刺尖尖是朝着她的肌肤的,她每动一次念头,那细细的刺就往肉里进一点。
呼吸越发急促。
她大口喘着气,顿然睁眼,眼里布满了血丝。
头顶的天空密布乌云。
乌云里隐隐的闪光昭示着雷电将至。
就在她想着何时降下惊雷的同时,一道闷雷滚滚而过。
她平缓着呼吸。
叶惊阑捏着锦帕的一角,轻轻地擦拭着她额上的汗珠子,“你怎么不想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这样我领着你四处走走,散散步也不错。”
云岫慢慢地起身,仰起脸看着光亮从云层之中滚过。
“这是鹦鹉的心境幻化出的。”
叶惊阑会意,云岫试图以这种方式见到鹦鹉,鹦鹉也趁机搅乱了她的心神。说到底,这个阵法还是系在鹦鹉身上,若能从源头上将这个结解了,之后扭在一块的疙瘩便会顺理成章地散开来了。
他的手指蜷起,一收一放之间,带起了凌厉的风声。
肃杀的风卷起了地上的枯草与落叶,吹在脸上,像锋利的刀在割肉。
“扶桑一族的御风术?”
鹦鹉来了。
云岫暗自勾了勾唇角,又是一个人被叶惊阑的“御风术”骗了。
她偏过头瞥见了叶惊阑自然而然垂下的那只手。
鹦鹉在捕捉细碎的声音。
“你怎么会扶桑族的御风术?”鹦鹉问道。
叶惊阑淡淡地说道:“路过扶桑族时偷学的。”
“胡说八道,这等高深的术法岂是一两次偷着学便能掌握的!”
“看来楼主大人对扶桑族很是了解。”叶惊阑打量着这个身穿黑袍的女子,她将自己隐藏的很好,高矮胖瘦,脸蛋儿俊俏还是丑陋,皆是无法判断。
鹦鹉镇静自若地说:“楼中姑娘有扶桑族的,我从她们那里了解一些,算不得难事吧?”
“不夷潮澈。”叶惊阑上下唇分开后相合,一个名字从嘴里蹦出。
鹦鹉想也不想,一口应下:“是,潮澈姑娘是我座下一员猛将,能招揽到她,我很欣慰。”
她的双手交握着,宽大的长袖稍微动了动,她的手指不安分地蜷起,她继续说道:“原来潮澈姑娘同叶大人是旧相识,早知如此,我便不派她出城了,让她来和叶大人叙叙旧。”
叶惊阑轻笑一声,“楼主大人当真是一个妙人儿,潮澈姑娘所做的事全是楼主下令,现如今楼主想要将潮澈姑娘撇到一旁,恐怕会寒了众多姑娘的心。”
“万翎楼的姑娘们一向是自由的,她们有许多想做的事,我不会干涉她们处理私事。”
“如这般的自由自在……在下动了心,想要领一个鸟儿的名号,寻找一份归属感。”
面对叶惊阑的调笑,鹦鹉不为所动,“等到叶大人下辈子变作女儿身,万翎楼定当敞开大门迎叶大人进楼。”
那些鸟儿们全是姑娘。
叶惊阑不禁陷入沉思。
鹦鹉的话锋一转,“云姑娘,你可是想好了选哪一个了?”
她给出的二选一,不论选哪一个,都不是云岫所愿。
“没有。”云岫不在意地说道,做出选择的才是傻子。
丢命这种事,不管想多久,答案只会是一个——不可能。
鹦鹉了然地笑起,“那我替你选一个如何?”
“不如何。”
鹦鹉听得这答案,不怒反笑,“你既不做选择,又不想接受选择,你唤我到此来有何意义?”
“当然有。”
鹦鹉一怔,平静地说道:“愿闻其详。”
“我想同楼主大人打一个赌。”
“什么赌?”
云岫的唇嗫嚅着,轻吐一句话。
鹦鹉大笑,笑里满是嘲弄和讥讽,笑过以后,她朗声问道:“你当真要同我赌?”
“当真。”
“你会输的很惨。”
“楼主大人说笑了。”
鹦鹉冷冷地说道:“好,我就同你赌上一场,你要是输了,我允许你在花朝城中择一处做长眠之地。”
“可要是楼主大人输了呢?”云岫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张年画娃娃面具。
其实她没有把握,但她知晓,一旦自己露怯,后果不堪设想。这个阵,唯二的解法——杀了鹦鹉或是让鹦鹉放了他们。
因故,云岫决定赌上一把。
鹦鹉轻声叹息道:“我从未想过我会输,哪怕我输了,我也是赢得盆满钵满。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楼主大人没想过自己会输,何不赌一个大的?”
云岫的话极尽蛊惑之意。
这样的话对鹦鹉很适用。毕竟她的骨子里还是凌人的傲气,压根就不担心自己会输掉这一局。
“你想要什么。”鹦鹉没有想太多。
云岫的唇角上扬到完美的弧度,“暂且没想好,不如等到我赢了的那一刻再……”
“那也得你赢了之后再说了。”鹦鹉低低地笑了一声,“要是我现在杀了你,输赢不就毫无意义了?”
话音刚落。
鹦鹉捏起一个诀。
风云大作,满地乱走的疾风绕在云岫的脚边。
突然翻脸的鹦鹉这一招让云岫招架不及。
鹦鹉轻蔑地笑起,“你狼狈的样子真美。”
叶惊阑眯起双眼。
他在感知风的流动。
与云岫四目相对。
他的手顺着风的流动轻摆,以内力硬生生地拽住了奔走的狂风。
这下子鹦鹉发了愣,她看向叶惊阑,“这不是御风术。”
她还想说些什么,被一语打断。
“但这是云轻剑。”云岫大喝道。
鹦鹉连连往后退,脚尖点地,身形后移。
她一挥袍袖,惊雷劈下,击中了云岫手中的云轻剑,她喘了口气说道:“你的剑不是在……”
“在析墨那里。”云岫替她补了后半句。
鹦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她问道:“你怎会有了剑?”
“心中有,手上便会有。”
云岫以横扫之势带起一道剑光,裂了鹦鹉的黑袍,一道长长的口子乍现。
“原来是这样……”鹦鹉往一个方向一指,“出口在那里。”
说罢,她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叶惊阑松了口气,“她同意了。”
“我想,真正的局,才开始。” 倘若对云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