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汉子可能是闲的嘴发麻,总想找点什么来说几句,心里头才舒坦。
于是……
他吧唧吧唧嘴,对刚才那些话念念不忘,随即取下了塞进耳朵的布条子,没有回头,就那么大剌剌地问道:“叶大人,你们盛京城可比我们这旮沓好的多吧。”
叶惊阑将匕首收回刀鞘,他被骗来的窝头硌得胃不舒服。
“盛京城啊……”眯起眼,他想起了最热闹的两条大道,算算已是多月未归,不知现在那两条街上会否还是那般热闹。
蒙歌回了盛京城,走时未言明归期。
这样也好,不问归期,留在盛京城中做他的快活郎,去到喜乐街,领上他的洋人兄弟赌上两把,再去寻那个最漂亮的老板娘聊聊这几个月里发生的离奇之事。
蒙络当时铁了心不回盛京城,为的是从蒙歌撑起的庇护大伞逃脱。从安乐窝里决然离开也需要十足的勇气。
“我不知如何对你讲。”叶惊阑往稻草堆里一靠,任由身子陷入被暖阳晒过的稻草里,松松软软,不比神仙睡的软云窝差上几分。
“就先讲讲盛京城里的人吧。”在汉子看来,皇城里住着的人定是不同的,和乡野之人全然不同。
叶惊阑托着铜云雀匕首就着不算刺眼的阳光认真看着刀柄上那只振翅的鸟。
逼真的云雀。
他轻笑一声。
朱唇微启,下一秒给了汉子一个简单的答复:“盛京城里的人大多是长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谁还能没长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呢?
汉子认为这人是在戏耍他,他带着些许愠怒地说:“难不成还有人在头顶上长了第三只眼睛吗?”
“这位大哥,你可算是脑袋灵光了一次。”叶惊阑两指夹在了刀柄之上,稍稍抽出了一点刀身。
映衬着朗朗日光的银白刀刃削铁如泥,若是就此拉出刀身往自己心窝处一扎,会否就此解脱了?
被夸奖“脑子灵光”的汉子乐呵呵的,不过乐呵之后又愁上了,什么叫“可算”?他难道不是一直很睿智吗?他刚才一眼便识破了这人的身份……
他往后看了看,一不小心瞥见了那把匕首,小心脏自发狠狠地“咯噔”一跳,僵着脖子逼自己转回了脑袋。
他又问:“头顶上长出第三只眼睛岂不是怪物了?”
“天上牵狗的神仙也长了三只眼。”叶惊阑顺口答道,“不算怪物。”
“那可不一样,神仙和凡人是不同的,凡人要是长了三只眼就是怪物。”汉子很是实诚地辩解道。
“那便当作怪物吧。”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身边蜷着的人又睡着了。
近来她的瞌睡越发的多了,这不是好兆头。
“叶大人,离沙城还有好长一段路,你讲讲盛京城里的传奇事儿吧。”
汉子赶的牛车是往沙城方向走的,他们本就思量着在入城的地方等鸦黄和蒙络往回走正好。但照目前的脚程来看,但怕要等到夜色将合才能到沙城。
他把铜云雀匕首往怀里一揣,解下外袍轻轻盖在云岫的身上。
随后坐到了汉子身边,短途也是磨人的,不如和他闲聊几句。
“盛京城里哪有什么传奇事。”
汉子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一阵,确定叶惊阑没有拿着刀才松了一口气,应道:“个个是传奇啊,陛下便是个奇女子。”
“隔墙有耳。”
“这里哪有墙呢,尽是些花花草草的,你要是喜欢,我下车给你抓一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嘴角一斜,歪向了路边的团团簇簇不知名的小花。
那头老牛迈着的步子真真是让人抓慌。
“老实赶车。”
“抓一把去不耽搁什么时间的。”汉子作势要拽住这头牛。
叶惊阑及时制止了汉子的动作。
“陛下的事不可妄议,我倒可以同你说道说道绪风的故事。”
“天下第一神捕?”汉子的眼睛陡然亮了亮。
叶惊阑约摸是摸清了世人的喜好,对于铁骨铮铮的沙场将领薛漓沨,他们多存了一分敬畏;对那个白衣飘飘的温柔的完美的析墨,他们是降了一些标准将他捧作了世间的神;对号称没有他捉不住的贼的那个天下第一神捕绪风的话,他们还带了一些看戏的兴致,怎么绕了如此多个城还没能捉住那个小毛贼?是被美色迷晕了头还是那小贼真就那么厉害,厉害到能把大名鼎鼎的绪风大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番粉饰之后,多数人愿意相信是后者。
而对叶惊阑,世人不愿意给多了好脸色。
因故,叶惊阑提起了绪风,汉子是愿意让步听听他的故事的。
“我就想知道,那女娃娃是不是真的把神捕大人牵着鼻子走。”退而求其次的汉子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意愿。
“不是。”
常有人为友人两肋插刀,为小道消息插友人两刀。叶惊阑觉得这里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还是给绪风留上一点儿面子。
三分薄面糊住脸还是必要的。
汉子挠挠后脑勺,绞尽脑汁地想,想来想去,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女娃娃叫啥来着?芙蓉娘娘?”
“……”越传越离谱的名号,比起“芙蓉娘娘”来,还是飘絮听来正经些。
“要不然……可是叫牡丹娘娘?”
“……”下一个猜测是不是金银花娘娘?
民间多以“娘娘”称尊敬的女子,看来潇挽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可不低。
汉子一鞭子抽在了牛屁股上。
牛动了!
它迈步子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
久久没等到叶惊阑的应声,他自顾自地说上了:“其实啊,我们这的人可不喜欢盛京城里的那些官,根本不懂平头老百姓的苦啊。当年沙城动乱,我命好,得了苏大夫相助逃离了城中到了迷谷,那些个盛京城来的肥头大耳的官,除了会在文书上写个天下太平还会写什么呢?总之不会把正儿八经的贫苦写进去。”
叶惊阑若有所思。
汉子好像忘了他身边坐着的就是从盛京城来的官,只差了“肥头大耳”罢了。
“牡丹娘娘人好,劫富济贫可不是说说,她接济的全是家中揭不开锅的老百姓,要是神捕大人想捉她去砍头,我第一个不答应。”汉子像泄愤一般再度抽了抽牛屁股。
本应该睡得很沉的那人突然睁开了眼。 倘若对云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