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顿了顿,接着说道:“据她们的消息,千汐和这里的官小姐没有区别。按理说,她不应该答应了季延。”
“纳兰无泯是老奸巨猾之人,所谓无利不起早,他能点头答应这门亲事,那定是有深意。而这层深意,你我暂且没有头绪。”
“我最近在思虑一个问题。”
叶惊阑接口问道:“什么问题?”
“在沙城时,暮涯告知了虞青莞一些事,其中包括‘我是谁’,那么,万翎楼的人是不是都知道我是谁。宁瑟瑟会不会是其中一只鸟儿?”
“应该不是。”
“你为何如此笃定?”
叶惊阑俯瞰覆着夜色的尚书府,“其实万翎楼的人并不多,个个用在了点子上。像宁瑟瑟这样独善其身,且和达官贵人接触甚少的人,恐怕做不成鸟儿。就算她是,那按照一个萝卜一个坑来说,她算不上一个好萝卜。”
“萝卜……”云岫喃喃道。
叶惊阑这个比喻十分生动形象。
她琢磨片刻,说:“千汐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当真是一个任随父亲摆布的待嫁女子?”
“不得而知。”
云岫蒙上了脸,跳下高树,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
尚书府里的巡夜人很懒散,走走停停,转悠一圈得花上好些时间。
云岫趁机潜入了纳兰千汐的屋子里。
甫一推开了门,便是扑鼻的香。
而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绣着万花的屏风。
屏风后,竟还留有一灯如豆。
灯火映衬下的剪影落在了屏风上,只见那人搁下了笔。
“来者何人?”
纳兰千汐仰起脸,紧盯着刚进门的人。
云岫捏起嗓子答道:“杀你的人。”
纳兰千汐强撑着,声音略颤:“你究竟是谁?”
打小生长在金丝笼里,就算是一只将要翱翔天际的鹰也会长成只会婉转歌唱讨人欢心的百灵鸟。
“杀你的人。”云岫又重复了一遍。
说起来,她和纳兰千汐之间如同见过几面的路人,交集不深,彼此之间并不大了解。
纳兰千汐突然轻笑了两声,朱唇轻启,“杀我啊?你是爹爹的仇人吗?”
“不是。”
“那你是阿娘的仇人吗?”
“不是。”
“那……你是我的仇人吗?”
“不是。”
三问云岫之后,纳兰千汐显然松了一口气,“你既不是我们三人的仇人,怎会想要杀我?若是为财,我竭尽所能给你;若是为色,那你会失望的。”
纳兰千汐起身,绕过了屏风,直视云岫的双眼,“我这张脸……”
她解了面纱。
云岫看到了一张状若泥泞之地的脸。
这样的容貌本不该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子。
纳兰千汐又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你也见着了。”她说话很慢,吐字清晰,“我被他毁了。”
云岫不知这个“他”是谁,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与纳兰千汐有什么过节。
统统不知。
纳兰千汐以小碎步挪着,从妆奁中取出了一个小匣子,递给了云岫。
“你是一个女子,为色,大抵上是不可能了。为财,我有的全数给了你,只求你放过我,让我活着,我还有未做完的事。”
近乎乞求的语气。
是什么让纳兰家的女儿自降身份,这般卑微……
纳兰千汐见云岫不收,硬是塞进了她的手中,“放过我,我要杀了那个老贼。如果这些首饰抵不上我这一条命,待我办完最重要的那件事之后,你再来拿我的命成不成?”
老贼?
一时间,云岫出了神。
“姑娘,我们并无过节,你拿我的命是无用的。”纳兰千汐自说自话,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一弱女子,能得罪哪位贵人啊!”
“这我就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罪那人的了。他付了银钱,我自然要按他的吩咐办事,必须取你的首级回去复命。”云岫瓮声瓮气地说着。
纳兰千汐略有迟疑,试探着问眼前之人:“你是江湖上常说的赏金猎人?”
“是。”
“要一人的命,得付给多少银钱?”
云岫随口应道:“五百两。”
纳兰千汐霎时沉默。
原来拿着刀插进一个人的胸膛便能换五百两。
人的性命说贵重,似也不贵重。说轻贱,似也不轻贱。
这世上究竟有多少她不能理解的事呢。
她自嘲地笑笑,面纱随着抖了抖,她说:“我值五百两。”
“不,你值一百两。”云岫瞟她一眼,“不然,你那点首饰怎能留住你的命?”
纳兰千汐沉吟片刻,又问:“为何我只值一百两?”
人总有比较之心,得知差别太大,会不自觉地去寻找造成差距的源头。
就连死,也得死的比别人有价值些。
纳兰千汐在盛京城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娇贵小姐,自有骄矜之气。
“因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和杀一只鸡没区别。难道杀一只鸡也需要收五百两?”
纳兰千汐听后,下唇被她咬出了一道青紫。
好一阵子的你看我,我看你。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想要一个人的命。”纳兰千汐几度深呼吸之后平复了心情,凝视着云岫一字一字地说。
云岫冷笑着,“姑娘想付我银钱买他人的命?”
“心之所向,奈何手中无银两。”
纳兰千汐说得实诚。尽管父亲已是吏部尚书,在女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他也捞了不少油水,但是这些来得容易或是不容易的钱都不会归于她的荷包里。
“你如若诚心的话,我倒可以先收你半数,另外半数待事成之后你交付与我。”
纳兰千汐动了心。
只是先拿半数,另外一半要事成之后再给。她做一回失信之人又如何呢?
她启口道:“方才姑娘说起杀人如杀鸡的话,我觉着那人值不了五百两。”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纳兰千汐荡开一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怎能值得起五百两?”
“那不如等他寿终正寝,也省了姑娘的花销。”
“不成!”纳兰千汐直接拒绝了云岫的提议,“他在这世间多活一日,我便多受一分折磨。”
云岫径自挑起眉,“你是吏部尚书的独女,何人敢折磨你?”
“季延。”
云岫了悟。
这季家父子,真真是一窝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一个劲儿地做红娘,顺道给自己做成了。儿子一个劲儿地往绣庄钻,使诡计折腾宁瑟瑟。
“你是接,还是不接?”纳兰千汐刚一提及“季延”的名儿,火气顿时上了头,顾不得那么多,一心想着花钱买一条人命。 倘若对云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