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曼庭几乎想挂上的时候，韦华才接起来。

　　“喂。”是他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嗨。”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停顿了一下她居然说，“嘿，韦华，是我。”

　　“我知道是你啊。”他也停顿了一下，“我一直存着你的号码。”

　　“奥。”

　　尴尬的沉默。

　　“你终于打给我了……”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曼庭。”

　　对他的这句话她有些意外，好像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似的，可是既然一直等待为什么不主动打一个过来呢。

　　“想知道为什么吗？”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问道。

　　她越发意外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会儿你应该在工大吧？”他停顿了一下，“手上应该拿着那本最新一期的杂志？怎么样……”他再次停顿，“刚刚看完吧？”

　　他好像会隐形，好像站在这间小小的寝室里她看不见的某个地方仔细观察着她一样，她忍不住感到脊背发凉。

　　“出来吧，曼庭，我也在工大，我们出来谈谈，你不是有很多疑问吗？见了我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接着说道。

　　“那我们在哪里见？”她快速问道。他竟然真的在学校，她意外极了，她脑子确实有很多疑问需要被解答。

　　“水塔下面吧，现在气温这么低，那边应该没什么人。”而他似乎一早就想好了见面的地点，问答间没有任何间歇。

　　“好。”她挂上电话，卷起那本杂志，迅速冲出门去。

　　即使是这样，当她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停住脚步，看着他瘦瘦高高的背影，知道那是他，可又好像不是他。直到他感觉到她的存在，转过头来，看着她，她依然还有这种感觉。

　　“来啦？”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她点了点头。

　　“恭喜你，就要拿到教师证了。”是他一贯的礼貌。

　　“谢谢。”她却觉得万分客套，报以不太自然地一笑。

　　他没有说话。

　　“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吗？”她将手里的杂志朝他面前伸了一点点。

　　“当然。”他毫不避讳。

　　“你……”她竟有些无言以对。

　　“我怎么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写？”他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想说这个，对吗？”

　　她突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谈，以前在他面前她是最放松的。可是今非昔比，面前的他似乎在这一个多月间发生巨变，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那么难以捉摸。他好像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依照他出现的速度，她甚至觉得他一直尾随自己。

　　“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他接着说。

　　“这些天？”她不知道这具体是多久，“等我？”

　　“是啊，我知道你现在浓情蜜意，不太可能回学校住。但我知道你会来学校的图书馆借书，因为你要写论文，很久没回宿舍了，我确定你想回来看看，所以我托人把这本杂志塞进你宿舍的门缝里。“他看着她卷在手中的杂志，接着说道，“我也确定你看了杂志，会第一时间联系我，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希望，你的电话来的时候，我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他抬手指着路对面的那栋教学楼说道，“这些天，我每天都会在这座教学楼里看书。”

　　怪不得他会那么快出现。她想。

　　“你变了很多，韦华。”她想不出别的话来。

　　“你何尝不是呢？曼庭。”他抬高了声调。她看得出他的愤怒，听得出他的失望。如果在她发觉他对自己抱有幻想的时候就及时告诉他自己的实际情况，事情应该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没办法，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弥补了。既然他一直在等自己联系他，说明他已经准备好要怎么和她说了。她决定保持缄默，她觉得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激怒他。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韦华便开始讲述这一个多月间发生的事情。这之后曼庭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们分别之后，韦华并没有回去，而是一直尾随着她和未天明来了大桥南路他们的家附近，跟着他们进小区，看着他们上楼，在楼下又呆了一段时间才走。他没有交代他的心理活动，但她知道他是伤心的，特别是他说“直到你们熄灭了卧房的灯我才离开”的时候。后来他又去过她们的住处两次，而那后一次，他居然很偶然的遇到了沈东君。

　　“沈东君？”她忍不住问道，“东君姐吗？是——”

　　“你不用怀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沈东君。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韦华打断了她，“就是她告诉了我所有事情。”

　　自打从沈东君朋友的房子里搬出来之后，她们之间几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后来的日子里，曼庭曾经打过几次她的电话，但无一例外的打不通，后来她试着在公用电话亭打过一次，却一下子就通了。听到是她的声音，沈东君勃然大怒，告诉她自己像恨王伟民一样恨她，让她不要再打过来。她忍着眼泪问小子义的情况，沈东君则“啪”的一声挂了电话。那时曼庭才知道，她把他们从她朋友的房子里面赶出来之后就把自己的号码设置成了黑名单，根本没有任何网络问题，只是她恨自己，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联系。未天明知道了之后，默默的拿起她的手机，帮她删掉了沈东君的号码，抱着他说：“曼曼，不要再打了，放过自己吧！”

　　可是沈东君后来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他们新住处的附近呢？巧合吗？

　　“沈东君出现在那里，不是巧合。”韦华接着说，“她隔三差五都会去那附近看看，有时候只是远远的看着你们。”

　　曼庭惊讶极了。

　　“你不用惊讶，这都是事实，她亲口告诉我的。不过她不是出于关心你们，只是好奇。”

　　“好奇？”

　　“是啊，你们搬走之后，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是希望你们集体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时间一长她觉得，她还是很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的。”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因为她的前夫和你的男朋友，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不，他们不一样。”曼庭打断了他。

　　韦华笑了一下，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沈东君很想知道，你们在非正常状态下，能否幸福的生活下去。她很快就找到了你们的新居，楼下中介很容易地就把你们的信息告诉了她。所以她会来。”他想了一下接着说，“也因此，我才能遇见她。”

　　曼庭不再觉得惊讶了，没错，沈东君是知道她和未天明之间的所有事情的。当初为了化解她和王伟民之间的矛盾，她特地跑到沈家别墅，把他们之间所有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韦华和她聊过了，那他知道这一切一点都不奇怪。

　　“第二次我去你们那里，正好遇见你和你男朋友回来，那天我很想追上去叫住你，问问你什么时候恋爱的，为什么我竟然毫不知情，但是沈东君拉住了我。”见她沉默着，他继续说道，“她很奇怪我怎么认识你们，她知道你们那个八人小团伙，但是那里面没有我。她觉察出了我对你的感情，我们聊着聊着就发现我们都知道一些对方都不太清楚但又很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了我们的一切。”曼庭无奈地说。不知道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交换他们互相间不知道的秘密的，她只知道那是属于她和未天明的隐私，对于天明来说，尤其是！她突然间有点想哭。

　　“对。”而韦华的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坦然。

　　“可是你为什么要公之于众？”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我没有。”他却显得一身正气。

　　“这是没有吗？”她抬高卷在手里的杂志，问道。

　　“我尊重你们的隐私，所以我没有直言你们的名字。”他依然非常坦然，说得理直气壮，“我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知道其他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你知道的，我搞的是社会科学研究，我需要知道大家的看法。”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这期校刊发了之后，我收到了很多人发来的看法，有一些非常有意义。”

　　曼庭把眼泪吞回肚里，笑了笑。在他眼里，自己和未天明，不过是两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我想回去了，韦华。”她笑着说，“你们研究生应该也开学了吧？你等我找你，我已经找了。我想知道的也都了解了，大四学生返校前，我想我都不会再会宿舍了。所以，你也回去吧。”

　　“你不想知道别人怎么说吗？关于这篇故事。”他并不理会她想告别的心情。

　　“我不想。”她理了理书包，抬头看着他，“我需要知道的，是我的心。”

　　“可是你的心出了问题！”他低喊道。

　　“对不起韦华，如果你觉得我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她把杂志放进自己的包里，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欢我，直到那一次见到你妈妈，我才发现我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而我后来又出于各种原因一直没有跟你解释清楚——”

　　“什么原因？”他打断她，又不等她回答，“你想获取内部消息，拿到教师证，留在三中？是为了这个吗？”

　　“不是！”她努力咬了一下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但真的不是！”

　　“我才不管是不是，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他突然走过来抱住了她，“我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她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就挣脱开来。

　　“你爱他？”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她语气坚定。

　　“但你们不可能幸福！”他的表情严肃地有些凶狠。

　　她觉得无法再和他交谈，转身准备离开。

　　“曼庭！”他叫住她，“你别天真了，你要相信社会科学，你们真的不可能幸福！”

　　“可是之前你说可以？”她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质问道。

　　“那是理想化的百分之一，你怎么能保证你是那理性化的百分之九十九？”他反问道。

　　曼庭转身迅速跑开了，她记得那天早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没有什么风的，温度虽低，但感觉并没有那么冷。但她沿着水塔边的马路一直往前跑的这一刻却突然刮起了大风，那风刮在她被眼泪冲刷的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 原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