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人就是和我同一间监狱的舍友,他绰号侯三,大家也直接称他为侯三,一来好记,二来……这间监狱的人没人在乎你姓什么名什么,甚至连你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都不愿费心去记。
来监狱的第一天是最痛苦的,被人赤身裸体地用高压水枪冲了一遍,然后还要把自己的头发剃掉,成了一个圆寸,本来就悲凉的心更加难过了。
我刚来就分到了侯三的房间,监狱不算小,除了一张上下铺之外,有张小桌子,还配了一个小小的卫生间,牢房不小,但是有些高,整间屋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天窗,还是插满了栅栏的那种。
侯三见我对着天窗发呆,嗤笑道,“你别想从那里逃出去,先不说你会不会缩骨功——我认识一个练柔术的哥们,把天窗的栅栏给磨坏了,然后从天窗里钻出去。”
“然后呢?”我躺在下铺,懒洋洋地问,倒不是我想摆出特意慵懒的样子,只是身体还在痛,这几天又没有好好休息过,自然是有些累了。
侯三笑,他笑起来我就很同情他,因为每次他笑,不管原因是什么,都会看起来很猥琐:“你上次和我讲的故事还没有下文呢,你讲了我才讲。”
“哦,是吗。”我翻个身,“那我不听了。”
侯三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要是换做性子糯一点的人,可能侯三还会往他身上踹上两脚,但是对于我,一个血气方刚——虽然此时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身强体健——虽然四肢都有些软趴趴——的年轻人,他还是不敢动手。
他只能很憋屈地摇着床铺,他睡上铺,有些风吹草动我都能感受得到,更别说他摇晃力度还不小。
我翻过身,正面朝上,脸色有些不好:“你做什么呢?”
他讪讪地从上铺伸出他的小脑袋,“我想故事呢……每次想故事就想抖腿,抖得越厉害说明我思绪越澎湃。”
我阴着脸,“那你想出来什么没有?”
他摇摇头,“没有,我觉得我脑袋瓜还是挺笨的,可能是看的书不多,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对!”
侯三再傻也听出我话里的火药味,他瑟瑟地缩回自己的脑袋,一会儿又探出来,“要不你就给我讲讲后续呗……你现在不困吧?”
我发现侯三是个话很多的人,他话多还不算,他还必须要找一个倾诉对象。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如果侯三没有什么坏心眼,那么作为一个舍友,除了聒噪点,他也并不算坏。
抱着这样子的心情,我也就把剩下的故事给他交代了,侯三又是感到不可思议,又是觉得难以置信,“你这个不是真人真事……嗯,应该不是……可是你讲的又好真实……不对,不对,肯定是骗人的……”
我的耳朵自动过滤了他没有价值的碎碎念,“你那位柔术兄得呢??”
侯三讲的话带有自己家的方言强调,“兄弟”他老是念成了“兄得”,这还是好,他要是念成“兄贵”,我可能就要担心我的贞操了。
侯三挠挠脸,“被捉了,本来就只有两年的有期徒刑一下子延长到了八年,我那兄弟一时想不开……”
“死了?”
“没,疯了。”侯三回忆着,“他被捉回来没多久就疯了,然后被送到外面的精神病院去了。”
我眼睛一亮,“你是说疯了的人可以送到外面的医院进行治疗?”
侯三伸出自己的手掌摇了摇,“小于,还是算了吧。我们这个监狱啊,是除了名的黑、毒、狠。黑呢,指的就是这里的狱警没几个好东西,监狱长更是和牢里面的犯人同流合污,只要犯人的朋友还是亲戚啊给他送钱来,他就会对那名犯人格外纵容。”
“毒就是这里的监狱老大和狱警都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酷刑给不听他们服从的新来的犯人——对,就是你这种弱鸡菜鸟,今天是第一天,你进来的晚,要不今天你就要去老大那里磕头了。”
我闷声一声,很是不忿,“要我跪下?做梦吧他。”
侯三又亮出了他的猴爪子,“你也别说得这么快,我们这里的磕头也未必就是要你趴在地上,脑袋碰地的那种磕头,也有可能就是和老大喝喝茶什么的。”
我心中更是对那种“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大佬一点都不感兴趣,转了话题,“狠呢?是老大们和狱警下手够狠?”
侯三估计是在床上摇头,“不是下手狠,而是他们的心。”
我纳闷了,“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难不成还得把你当祖宗供着不成。”
侯三肯定苦着脸呢,“我说的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里的人的性命。他们要是看谁不顺眼,想打死谁就打死谁,连狱警都是这样做的。你以为我那位柔术的兄弟真的去了精神病院看医生了?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有犯人生病,他们都是放任其自生自灭的,根本就不管的。”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说14处监狱会如此地恶名昭彰,我倒吸一口冷气,“那如果是有人生病了……”
“那真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看到侯三瘫在外面的一只手,还听到了手掌拍在了墙壁上的声音——不用说了,侯三肯定是在摊手,只可惜床太窄了,他一手甩在墙壁上。
我觉得有些好笑,就在这时,棍子敲击在门口栏杆的声音想了起来,声音又大又难听。
“你们两个,不休息在那里嘀嘀咕咕做什么呢?”
凶神恶煞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平添讨厌。侯三话多,处理事情也比我圆滑多了,他立即从床上一个鹞子翻身,利索地从上铺下来,笑嘻嘻地凑在了门口,“这不,这不,来了新人嘛……想家呢,我就出口安慰了几句……这就睡,这就睡。”
“哼,”凶神恶煞的声音依旧没有半点好转,他粗声粗气道,“既然睡不着,那就别睡了,起来把洗澡房给洗了,洗了再睡。” 阴司保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