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负图躺在床上,老妈第二次喊叫吃早饭的分贝已经提高了不少,估计近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不想起床,几天前的事情还在他的眼前浮荡。
辞职回到出租屋的刘负图,同样是躺在床上,可是辗转反侧,总是觉得哪里不自在。他光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床沿,为了防止女友从窄小的床上掉下来,一直以来他都是睡在床外边的。有一次他从这里掉下来,虽然没有摔着,但是女友为此感动了好几天。
他从床上起来,在狭小的屋子里散步,这里没有暖气,夜晚显得格外寒冷。冰冷的地面上,刘负图走来走去,出租屋内的每一寸地面,似乎都还洋溢着女人的气味儿。
她曾穿了他的衣服,在屋子里像这样转悠过,他们曾在这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可是现在,临近年关,却只留下了他孤身一人。
慢慢的,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适应下来,可以看清家徒四壁的出租屋内,是一个多么没有前途,且没有生气的样子。
突然,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头发凌乱,满脸愁容,一个颓唐无助的男人。
男人,他现在是一个男人了,怎么还这样儿女情长呢?
刘负图忍不住在镜子前猛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再看着镜子中的一双脸,在刚才的颓唐中似乎看到了一些生机。
在镜子前待了一会儿,他又来到了鞋柜、衣柜、卫生间旁分别待了一会儿,既是怀念,也是决绝,每次都抽打自己的双颊,以至于第二天两张脸显得明显有几分肿胀。
坐在城中村的一个小理发店中,理发的小妹笑道:“哥,你这脸看上去好像有些浮肿呀?”
“没什么。”刘负图勉强一笑说道,“可能是晚上熬夜——熬夜打游戏,时间长了,有些浮肿。”这样的谎言,刘负图随时都可以编出来。作为一个当代的大学生,熬夜打游戏已经成为一种人生的必备经历,如果谁说自己没有熬过夜、打过游戏,好像有些不配当大学生了。
小妹“呵呵”一笑,说道:“年轻人嘛,就是要趁着年轻,好好耍几年!”她的话说得轻松,轻松里还带了几分讨好。
“你也打游戏?”刘负图无意识地问道。
“我不打游戏,我熬夜。”女孩儿突然变得暧昧起来,话里话外带了几分成熟老练女人才有的风情。
“不打游戏,那你熬夜干什么呀?”刘负图想也没想,便顺着话茬儿问道。
小妹抬头看了看门外来来往往的人,诡秘一笑,说道:“熬夜干什么?你想我会干什么呀?”
“看电视,你是个追剧的人,或者就是那些综艺节目,最能吸引你们这些无知少女了。”刘负图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理发的小妹,说道。
“大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个大学生吧?”理发小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抿着嘴笑道。
“大学生?这你都能看出来,早毕业了。”刘负图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最近两天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舒服,看来上学时的心理老师讲得不错,人是需要和别人进行沟通的动物,需要通过沟通把内心的喜悦和痛苦释放出来,以保持自身情绪的平衡。
“看,我说的没错吧。”小妹笑着说道。
“我问问,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刘负图来了兴趣,问道。
“嗨!这不用怎么猜,我虽然没有读过大学,可是你们大学生来这里理发的不少,多数都是熬夜打游戏。”理发小妹一边让剪刀在他的头上飞舞,一边说道。
“让你见笑了。”刘负图的嘴巴咧开来,却感到脸上微微发痛。
“不过,大哥,我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理发小妹眨巴着眼睛,询问似地看着刘负图说道。
刘负图有些愣怔,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木木地看着对方。
“不想让说,我就不说了。”她很知趣地笑了笑,说道。
“呵呵,没事,你说你说。”刘负图憋屈了几天,总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当然想要和她多说几句。
“那我直说了。”她从他的左边转到右边来,试探着说道,“我看大哥脸上,不像是熬夜熬的,倒像是被女朋友抽打的。”小姑娘倒是不含糊,一下子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刘负图转过脑袋看着她,带了几分佩服地说道:“你这个小姑娘不简单,脑子很灵活呀?”他没有直接承认小姑娘猜的对错,却是夸起了她。
理发小妹“嘿嘿”一笑,说道:“大哥你看我年轻,其实比你应该小不了几岁。”
“看得出来,咱们年龄差距不大。”刘负图点头说道。
“只是你读了大学,我初中没毕业就出来闯荡了。”说到这里,理发小妹停了停,好像有什么事情触动了自己,然后说道,“闯荡这么些年,见得人多了,就知道一些。”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理发店的小妹先开口了,说道:“人都是个不容易,哪有一帆风顺、万事如意的事情!”她说这些话,好像是在安慰刘负图。
刘负图的心里暖暖的,有几分遇到知音的感觉。
女孩儿一边给他理发,一边笑着说道:“是不是失恋了?你们大学生最容易谈恋爱,也就最容易失恋。”
刘负图尴尬地一笑,没有说话,算是承认了。
“你是大学生,模样长得也还可以,再找一个问题不大。”她十分肯定地说道。
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我听你这口音,像是外省的人,过年要早些买车票,春运的票不好买。”
这下轮到女孩儿沉默了。她低头用吹风机吹他脖子里的头发茬子,细声说道:“好几年没回去了,现在这年,过着也没什么意思。”
刘负图见她明显有些情绪低落,也就没敢再问下去,理完发便匆匆地回去收拾东西了。
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他心里想,“自己和理发小妹比起来,还算是幸运的人呢。自己过年还可以回家,而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过年了都不能回去,岂不是更可怜?”想到别人的不幸,刘负图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不幸了。
他将出租屋内的物品好好整理了一番,该扔的扔,该送给房东的送给房东,然后又去商场买了两身新衣服,把行李箱塞得满满的,便基本上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站在省城广阔的天空下,刘负图心头的乌云被一扫而光。他想到了家乡辛勤种地的父母,想到了洛水岸边风光旖旎的景色,想到了养育自己的一片土地。他觉得自己作为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毕业后在省城参加工作,第一次回家过年,应该风风光光地回去才是。 洛水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