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马服,诛屠四十馀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馀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於杜邮。
天上淅淅淋淋的下着小雨,空气里也透着一股寒气,远远地听见阵阵马蹄践踏大抵的声音,管道上的行人商旅车马纷纷避让。能够在管道上肆意妄为,丝毫遵守法度缓慢而行的必然都是些尊贵老爷和他们的公子哥儿。刘子清离开荆州已经过去三日,一路上赶路匆忙,随行的大部和刘文静等人都被刘子清别到身后,他自己只待苏定方,贺兰阿古斯等数十人超前先行。不过到了渭水的时候,刘子清似乎有些事情,特意绕路而行,左右都不理解刘子清的举动。苏定方还询问刘子清为何如此白费力气,刘子清微微一笑,称是拜祭一位先哲。苏定方不明白是哪一位先哲竟然让刘子清如此敬佩。
刘子清率领部将侍从跨过渭水到达杜邮,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名字,在咸阳近郊。刘子清来到这儿,没有人知道刘子清心思。知道刘子清询问一位老农,众人才知晓刘子清此次的形成竟然是祭拜杀神白起。白起的墓不好找,在关中京兆附近的武安墓地却孤陋寡闻。然而这也是一件好事,很少有盗墓贼来打这个悍将的注意,所以白起的坟冢还保存的很好,只有墓碑等少有损坏。
白起的墓很小,若是无人指引,偶然碰到的还以为这个孤零零的除了墓碑和三两个离得很远已经看不清楚原先模样的现在被牧童当做栓牛的石头的石兽便没有其他显示墓主人身份的孤冢是个乡野少有家资的财主的墓地。刘子清静静地看着武安君的墓碑,上面的字迹已经残破不堪,字体依着刻痕来看是正正规规的楷书,而不是预想的秦篆。不过这样也有着合理的解释,毕竟历经千年,原先的墓碑应该损坏,白起的后人也有理由进行更换。苏定方看着白起的墓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个赫赫有名的屠夫竟然还能有着一尺容身之地。苏定方囔囔道,“怎么还有他的墓?”苏定方读过一些书,知道白起没有好下场,最后被赐死,死前就已经被剥夺一切封号爵位,仅仅是一个行伍的身份。
刘子清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恭恭敬敬的朝白起的坟前作揖祭拜,在此之前侍从已经摆放好贡品和香案。忙完这些,刘子清觉得对于武安君的敬意已经很好地直达上听。“苏将军,你知道白起和伍子胥有渊源吗?”苏定方从没有想过白起和伍子胥还有这样的关系,“愿闻其详。”“伍子胥当年效忠的受冤枉的楚国太子被杀后,伍子胥出逃。后来虽然太子的远去被平凡,其子被封于白地,号白公。可是他不甘心父亲惨死,王位被夺,于是发动叛乱。这边是史书上说的‘白公之乱’。结果失败了,白公被杀,子孙逃亡秦国,其中一支的后代出了一位大将,那便是白起。白起算得上是楚国的王族,可源自楚地的白姓后来成了老秦人中最重要的家族之一,成为请过统一天下的中坚力量。当年的白起更是攻下楚国的郢都,为祖宗报了一口恶气。”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楚国也是真够倒霉的。”苏定方感叹一句,怎么听倒有些幸灾乐祸。这也难怪,苏定方刚在荆州打过一场恶战,使得人马损失不少弟兄,难免对于楚地没有多少好感。刘子清点点头,“是啊,若是楚王励精图治,政令通达,选贤举能,留住了那么多的人才,一统天下的怎么可能是秦国。”
雨慢慢下大了,身边的侍卫已经为刘子清撑开纸伞,烟雨蒙蒙之中,更让人感到清冷。苏定方显然不像和史书上没留下什么好名声的家伙扯上什么关系。要知道河东山西一带至今还流行吃一种吃食,唤作白起豆腐,蘸着象征武安君血的红油吃着豆腐,恨不得那豆腐就是白起的脑浆。刘子清叹口气,他不喜欢别人玷污他心中的英雄,“你知道白起为何叫做武安吗?”苏定方对于白起的封号不感兴趣。
“武安就是‘言能安抚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之意,如此评价古往今来可没有几个。”苏定方不服气的说,“那他还不是个屠夫,在长平就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刘子清从新疆眼神放在武安君的坟前,“他不是屠夫,但杀性足以媲美贪狼。”
恐怖血腥的屠杀和种族清洗是任何时代都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英国人在北美大陆上将红种人和其他有色众人杀得一干二净,拉丁系的西班牙葡萄牙将藏在雨林里的玛雅人杀得差点绝种。非洲大陆因为黑奴贩卖损失两亿的精壮人口。所有的这些完全符合斯大林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处决的人数多了,不过是变成统计学上的意义。”杀戮一个人将鲜血淋淋,杀了成千上万那不过是在死亡统计上多加上一个零。在残酷的利益竞争中最没有价值的就是生命。
白起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可是尽管这样,刘子清还是崇拜他,因为他一个民族国家的统一和建立奠定基础。如果不是他,秦始皇根本不可能统一全国。“苏将军知道这个杀神残杀多少人?”苏定方捉摸不定,“五十万,嗯,不对,四十五万?”刘子清大笑,“若是五十万岂能成就杀神之名。他杀得不是五十万,而是九十六万,而战国七雄的全部人口加起来也就勉强两千万,是以山东诸国家家皆素衣,号哭震天。”白起这家伙为了最大程度上打击敌人,就不断地斩杀降卒。战国时代最要的是人口,而当时生产力的制约,人口增长缓慢。白起这样一刀切下去,必然会造成山东直接和秦国接壤的诸国民生凋敝,无钱无兵,没有二十年根本回复不了气候。赵国是最生动的例子,四十万的将士已经是几乎征调整个赵国五十以下十六以上所有的男子。长平之战之后,燕国乘火打劫,赵国倾全国之力,也才勉强征调八万军队。更何况其中壮年男子不到十分之一,全部是白发苍苍的老叟和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哀兵必胜,说起来也是燕国的军力实在是成问题,近二十万的精锐之师完全被赵国撵着打,几乎全军覆灭,赵国在长平战场上损失的土地几乎都从燕国身上得到补偿。
苏定方目瞪口呆,完全被刘子清的话镇住了。身边的侍从显然也开始恍惚,刘子清的话还是不能让他们很轻易的消化。半天,苏定方终于吐出一句话,“杀神就是杀神。”刘子清嗤之以鼻,这不是废话吗,若是白起不是杀神哪能杀掉这么多的士卒。苏定方的话等于没说。白起的本事当然不止杀降卒一条,他是战国时代少有的几位名将不是通过拜师学艺然后卖与帝王家相反是通过军功一步步从最底层的兵士爬上来的少数将领。可以说他的一身奋斗史都是靠着私人的头颅攒着军功堆砌而成。“武安君一定会想不到千年以降,大秦国没了,功亏一篑的秦昭王让统一时代硬生生的往后拖了二十年,二十年足以休养生息,就算后来的始皇帝再怎么暴虐,赢氏也不会在存续二百二十多年之后仅仅在一统天下之后就二世而亡。历史不存假设,可是怎么能如此残酷。”刘子清闭上眼睛,他不敢想象如果,如果白起的时代就统一中国,那么尚武的秦民族的血液必然深深地烙印在中国的灵魂之中,那么无数次的异族入侵也不会发生,自私狭隘的小农意识的汉人也就不会被别人骑在脑袋上。血性的中国汉子将永远昂着高贵的头颅。或许我们的固执不再流淌那么文雅修远的诗词歌赋,可是抓着剑开疆拓土的武功更让人热血沸腾。
“一个王朝一个民族如果放弃武功,沉湎于承平盛世,诗文辞章,那么必定走向灭亡。相反忘战必危时刻想着打战的帝国即便是铸剑为犁,那么它的荣光和赫赫战功也依然继续谱写着属于它的辉煌。赵国亡了,不是因为秦国强,而是赵国已经记不得胡服骑射的砥砺,秦昭王没能成就千古功业,是因为他杀了白起,忘了文武相济的道理,他反而恐惧属于自己的武功,认为自己手里的剑威胁自己。多么的滑稽,难道一个人意识清晰的时候会拿着剑割开自己的喉咙?”刘子清的话透出深深地不满,他不需要高官厚禄,他也不需要多大的权力,可是他讨厌和官场上的野心家纠缠。他和白起都属于同一种人,只是白起太过于政治白痴,功高震主,所以他被牺牲掉。刘子清也希望自己干干净净,但他永远不能,所以他要成为枭雄,自己抓住命运。 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