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鲍老头的用意鲍老太却是领会不了,在她的认知里,她是在为大女儿着想,真如小女儿说的那样,只怕这大女儿要因为这个刚认回来的闺女名声受损,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要不然何必匆匆忙忙地就过来,还不如在家中等着,大女儿迟早会带人回去给他们老两口磕头的,这是礼数问题,可她就是在家里连多等都等不及,尤其是小女儿还说因为这个与大女儿起了争执,大女儿不但赶走她,现在连金晴这个孩子也赶走了,都不叫再住回永安侯府,以后金晴的前途肯定会受损。
她一听哪里还坐得住,金晴这丫头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年将这孩子抱到大女儿的膝下去养,也是她一力促成的,就是想着借大女儿的势,以后好给这外孙女说亲事,再不济若是能亲上加亲,也是好的。
她觉得这对俩个女儿都好,就算她的心比较偏向争气的大女儿,但小女儿也是要照顾的,当年小女儿出阁的时候就受过一次委屈了,她当时就不同意她嫁进金家,可老头子却坚持得很,她再怎么阻拦都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这小女儿嫁进那寒门里受尽委屈。
她到现在都看不上小女婿,小女儿背后骂他是窝囊废还真没错,一辈子都没法出头的人,所以她至今见到小女婿都不会给好脸色看,没用的男人,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
就因为持着这些想法,她直接就打断了老头子的话,“确实是没有误会,囡囡当年失踪了,我这当外祖母的同样跟着你们一样伤心,”说到这里,她掏出帕子抹了下眼睛,“可再伤心,这日子还是要再过下去的,如今将她找回来了,这确实是好事,”顿了一会儿,眼睛再度看向陶姚,“可既然接回来了,就得为孩子着想,”她的手猛地指向陶姚,声音也提高了一度,“她是做什么营生的,你们不知道吗?居然还由着她,糊涂啊,这传出去不是丢尽了你们叶家的脸面?你们夫妻俩到底图的是什么?这么大旗鼓地带回来,不怕那些过往都被人抖落出来?我若是你们,遮掩还来不及呢,你们倒好,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听到这里,不但陶姚明白了这鲍老太的意思,就连叶家其他的四口人也听明白了,说到底,就是嫌弃陶姚当了个稳婆,觉得丢面子。
鲍芙的目光瞬间凌厉地看向妹妹鲍蓉,要你多管闲事,要你在这里挑拨离间,鲍蓉也没有心虚地与她对视一眼,只不过,很快姐妹俩就移开了目光。
鲍老头皱紧了眉头,看着这老婆子还在那儿滔滔不绝,他就失去了耐心,明知大女婿门第比自家高,你一个糟老婆子却在这儿指手划脚说上一通,也不怕人家厌烦?这么多年来,大女婿虽然没有冲撞过他们这俩老不死的,但他看得清楚明白,千万不要越界,不然这大女婿可不是好惹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女儿给嫁出去。
他到现在还记得这大女婿说小女儿的那些不检点往事时脸上的冷意,那会儿的他脸上的汗都往下流,深怕这女婿为此会恶了自家大女儿,高门嫁女啊,身为岳父他是不好跟女婿反脸的,正因为如此,他很快就同意了大女婿提出来的方案。
这些年看着小女儿一家过得紧巴巴的,他能做的也就是在后面帮衬一点,其他的真就不敢表现出来,连对小女婿,他也尽量做到表面的一碗水端平,可心里是知道的,这碗水永远都平不了。
“好了,你这老婆子也是的,说得没完没了,也不怕人烦?”他轻喝一声,让这老婆子适可而止,倚老卖老卖多了,人家就不待见了。
鲍老太这才收住嘴,可心里却是颇为不满,她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女儿的名声着想,为了以后走出去不被人非议。
叶游与妻子对视一眼后,就看到妻子轻轻点了点头,他这才直视岳父母道,“囡囡喜欢做什么,我跟她娘都会支持她,这做稳婆又如何?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在我看来,与医者一样都值得尊重,岳母担心的事情纯属没有必要。”
陶姚看到父亲很平和地说出支持她的话,可那眼神里的坚定是半点也不打折扣的,不知为何,她竟觉得眼肯有点发酸,父母之前就跟她保证过不会让她关了诊所,她那时候其实还有几分存疑的,这上流圈子的人都是最要脸面的一群人,谁也不愿意自家出去被人指指点点,而稳婆这职业在这个时并不太受人认可。
父母的话她都只听了一半,如今当着外祖父母的面,父亲说的话与当日依旧相同,可见这都是真心话,这让她放心之余,不免又有几分惭愧。
她抬起头直视脸色僵硬的鲍老太,“不管外人如何说,我从不以我的职业为耻,外祖母若是接受不了我这个外孙女,那我只能说遗憾了。”
她的态度很强硬,不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不讲究顶撞长辈,这种行为可以斥之为不孝,但她的立场还是没有改变,她也没想过要偷偷摸摸地从事这职业。
所有人都因这番话而猛地看向她,就连金晴眼里也有几分不可置信,这陶姚连外祖母都敢顶撞,她这是彻底不要名声了吗?名声真坏了,哪怕她是公侯千金,以后也不会有好人家还想求娶她,要嫁也只能低嫁寒门士子,这真的划算吗?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鲍老太原本因为大女婿的话打算先隐忍,以后再劝服大女儿就范,可现在听听这从乡下地方找回来的外孙女,居然敢当面顶撞她这个长辈,真是反了天了,“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她胸中怒火中烧,这缺乏教养的外孙女不跪地求饶便算了,还说出那样的话来戳人心肺管,连个孝字都不会写。
陶姚那话,在这花厅里面的人都听得清楚明白,也就是说若是鲍老太不认她这个外孙女,那她这个外孙女也不会认鲍老太这个外祖母,哪家小辈敢这样说话?哪一个不是长辈一喝斥就先跪下来认错,然后听长辈的话改过来,她倒好,非要硬着来。
这下子鲍老头也觉得事情难办了,看大女儿夫妻俩的意思,他们对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是有着强烈弥补心态的,这个问题若是解决不好,以后很可能会影响两家的关系,或者还会让大女儿与娘家人离心,这不是他乐见的局面。
在他眼里,稳婆这职业确实不好听,但可以慢慢地劝说她放弃嘛,老婆子这一上来就把事情闹大的做法,他并不赞成,目光更是隐晦地瞪了一眼小女儿,都是她惹出来的,要不然事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鲍蓉被父亲的目刺痛了心,他这是把事情都赖在她身上,从小到大,父亲都是偏向大姐的,不管做错事的是谁,最终挨骂的只有她,这不公平,她袖下的拳头握得死紧,凭什么她要受这份委屈。
叶游压下妻子要出面的意思,他是一家之主,人家都上门来侮辱他的女儿,那他就不可能退缩,遂,他再度直面这几乎想要暴跳如雷的岳母,“岳母息怒,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跟她计较有失你这长辈的身份。”微停了一会儿,看到鲍老太脸色和缓了一些,他又再度道,“可孩子也没有说错什么,毕竟这十多年来孩子都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我跟她娘只有想要弥补她的心,这感情培养也得相互的,光一头热哪能成事?岳母你说是吧?”
这支持陶姚的言论再度出口,鲍老太几乎都要被气得当众昏厥过去,这个大女婿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就算是侯爷又如何,就算是天子近臣又如何,她可是他的岳母,是长辈。
这回血往脑上冲,她直接就回怼这个女婿,“亏你还是个当爹的,哪有这当爹的这般纵容女儿的?你就不怕她以后嫁不出去砸在手里?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说话是不中听,但那也是为了你们好,可你们倒好,却这般顶撞我们,这是没将我们这俩老的看在眼里啊,她爹,你看看,我这糟老婆子这是遭人嫌了啊……”说到这里,声音都带上了哽咽之意,手里的帕子再度抹起了眼泪,这回是真的伤心了,以为大女婿会卖她几分面子,可人家当众就将她的面子给撅了回来,这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鲍老头的额头青筋直跳,这老妻强势归强势,但女人最会的三板斧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全都齐活,这是打算使出这三板斧的节奏,她也不看看这场合,这对面的人是女婿,不是自家儿子,由着你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人家真不鸟你的时候,你还真拿捏不了人家,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一把年纪了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吗?
他使劲地瞪着这老妻,让她赶紧收回这一套,可鲍老太却只顾着哭,哪里还能看到自家老头使过来的眼色,她是拿捏不住女婿,但她能拿捏得了自家女儿,看到老娘哭成这样,当闺女的还能无动于衷吗?
鲍蓉率先起身到母亲身边轻拍着母亲的背问安慰起来,好一会儿,方才看向大姐鲍芙,“大姐,你就看着娘这么伤心吗?娘这么大年纪是在为谁辛苦为谁忙?亏娘一向最疼你,有什么好的都只想着你,而你却这般伤她的心……”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是一副伤心的模样,为亲娘委屈的的眼泪也就这般流下。
金晴看了看外祖母,再看了看亲娘,突然很上道地跟着哭了起来。
顿时,花厅里全是女人哭泣的声音。
鲍老头恨不得当众晕过去,这样就不用丢脸了,可这是他的老婆孩子,他能置之不管吗?虽说老婆子说的话不中听,但本意是好的,他当即看向大女儿,示意她服一下软,先过了这一关,以后还可以再好好说嘛。
鲍芙对母亲这一套并不陌生,母亲拿这一套来拿捏儿女使得那是炉火纯青,尤其是她那弟弟,更是被吃得死死的,常因为这个原因搞得夫妻关系紧张,后来弟妹求到她面前,说是让她帮忙外任去,惟有离开这搅屎棍一般的婆婆,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云云。
最后确实看到弟弟与弟妹过得艰难,真是被母亲把这婚姻作没了,对孩子就是最大的伤害,于是,她第一次对丈夫开口帮自家弟弟求一个外任的缺口,不拘是哪,让他们夫妻都到任上去,这样她母亲想作也没作不到了。
任命一下来,弟弟一家麻溜地就打包行李似有狗撵一般匆忙赶去,速度快到母亲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再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有用,人都跑了,抓也抓不回来。
后来母亲为此还跑到她面前来说让弟弟一家赶紧回京城任职,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嗯,好像是你这是想让弟弟以后仕途挫折一生碌碌无为没有寸进,你老就继续闹,最好闹到侯爷休了我,你老就称心如意了,那你老就继续闹,大不了我回家去,以后就守着你,看着你老继续闹。
她这话当场就镇住了母亲,后来再也没有开口让弟弟调回京城,乃至如今,弟弟仍旧外任。
想到这段往事,她直接就看向拿眼看过来的母亲,眉毛上挑地看着她,半点也不退让,大有你继续闹,最好闹到侯爷休了我,你就满意的意思。
鲍老太心里‘咯噔’一声,这大女儿看来的目光代表着什么意思,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大女儿一向最不好拿捏,不,她的俩女儿都不好拿捏,她们不吃她这一套。
叶游哪里会不明白妻子与岳母打的是什么样的眉眼官司,这也是他对妻子最欣赏的一点,她一向心里都是有成算的人,除了女儿这事例外,这是多年的心病,才会让她这十多年来都魔怔了。
“囡囡是我叶游的女儿,就算将来不出嫁,我这当爹的养她一辈子又如何?”这话他说得铿锵有力。
一旁的叶凛做为永安侯府的世子,他也当即表态道,“我们家不缺妹妹一口饭吃,以后我这当兄长的养她,轮不到任何人置喙。” 重生之衣冠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