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床白色的薄被下,不停蹬着的双腿的轮廓。
整个人不知所措。
阿鼻地狱是什么,就是我眼前这样的景致。
一个人,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捂死另外一个人……
不带一丝感情,决绝到让人窒息的操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双薄被下,最后扑腾了两下以后,再也不能够动弹,就那么笔直地伸在那儿。
没有一丝气息。
我整个人就是那种无意识地朝后倒退,一直倒退,直到我的背部撞到门上,软倒在地上。
真的,那种感觉。
由心底升起的恐惧感。
饶是我再冷静,再成熟,我都无法接受这个事情。
“你……你杀人了……以薇……你把他,给杀了……”吓得我的嘴里的话说的都有些断断续续的。
顾以薇也发现了枕头底下的人,没有了动静。
十分冷静的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掀起淡淡的不屑,随后把手下的枕头给拿掉,又毫不在意地掀开顾正文脸上的被子,摘掉自己的手套确认了一下他的鼻息。
确定他真的死亡了以后,她才好似松了一口气。
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顾正文的遗容,把刚才捂死他的枕头垫在他的头下。
这一个犯罪现场,被布置地好像顾正文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我心里很清楚。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顾正文绑在手臂上的心电监测仪,一直在发出强烈的刺耳的平音声。
一声又一声,击打着我的心脏。
我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颤颤巍巍看着顾以薇整理好了一切,收拾好手套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自己口袋里。
接着,她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盯得我头皮发麻。
我总觉得需要说些什么,于是咳嗽了一声润了润嗓子,沙哑着问她,“你这样,太冲动了,他本来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你何苦为了杀他,葬送自己还没有开始的未来……”
我看得出来,顾以薇并没有要对我下手的意思。
她也丝毫不在乎我会不会报警。
仿佛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对顾正文的仇恨。
只要报了仇,一切她都不在乎。
顾以薇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淡淡瞥了一眼床上没有气息的顾正文,“你觉得,我还有未来吗?”
她的神色黯然下来,问我,“从我记事起,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毁掉顾家,顾正文,顾正莲,许映兰,他们一个个都该死。”
“为什么?顾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耐不住心中的害怕与好奇。
之前梁培培帮我查过,顾正莲嫁了三次。
这跟顾家有关系吗?
顾以薇撩了一下头发,语气淡淡的,“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你知道我跟顾正文是什么关系吗?”
她用手指着床上的人,逐渐愤怒,“就是他,给了我一个最肮脏的人生,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我妈妈嫁了三次,可那三个人都不是我的父亲,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就是那个躺在床上的禽兽!”
“他太让我恶心了,他跟顾正莲都让我觉得恶心!何必生出我这么一个怪物来,让我来承担他们的错误?”
我紧紧捂着嘴巴。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呈现一种失声的状态。
顾以薇说什么?
她是顾正莲和顾正文的女儿?
顾正莲跟顾正文,那可是亲兄妹!
和顾以钦林静言又不一样……
连顾以钦和林静言的孩子都是畸形,为什么,为什么顾以薇是好好的?
见我不可置信地在打量着她,顾以薇浅浅地笑着,“很诧异吗,觉得近亲为什么会生出一个正常的孩子?”
她随后直接坐在顾正文的床边,脱下了自己的鞋子。
没错,是鞋子。
两双鞋子。
接着露出了她光洁的双脚。
是真的光洁,没有任何脚趾头的双脚。
“这就是顾正文赐给我的人生。”顾以薇这么说道。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
我甚至觉得,语言已经无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为什么,会这样?”只剩下了问问题的本能。
顾以薇笑了笑,“我从小就要穿着运动鞋,那些漂亮的高跟鞋,凉鞋,从来都跟我没有任何缘分。因为这个,我上学被人嘲笑是怪物,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后来渐渐的,我就开始自我封闭,带着恨意生活在顾家,生活在他们的罪恶之下。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我没有办法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秦商商,你不必替我觉得可惜,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可惜,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你还记得你接手顾氏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相信顾正文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顾氏基金会,是多么的邪恶。不过你别担心,警察来了也没事,他的死跟你无关。你是个好人,至少在这个顾家,你是唯一干干净净的人。所以我不想连累你。你知道顾正莲嫁了三次对吗,可你知道她为什么嫁了三次,而三次都是嫁给不知名的人吗?
我垂下头,默默地看着她穿上鞋子,“我不知道。”
顾以薇说她不想连累我。
我很明白,如果不是她及时弄死了顾正文,很可能警察过来以后,我整个人真的就被顾正文给毁掉了。
“那是因为,顾正文想要他们三个人的器官。”顾以薇很冷静地说出这番话。
可这些话在我听来,确实很让人震撼。
“那时候,顾正文从陆深沉的母亲时秋身上,尝到了器官倒卖的甜头,他的器官倒卖事业刚刚起步,他还没有爬到市委书记的位置,所以他没有那个本事去找各种人直接收购器官,所以他就想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去做这些肮脏的事情,就是让他的亲妹妹,我的母亲不停地跟别人结婚,在婚后几个月做出一种别人因为意外而忽然暴毙的假象,当时那个年代刑侦并没有那么发达,所以只需要对外面说我妈妈顾正莲八字克夫就可以了。”
我紧紧攥着手心。
觉得顾以薇所说的话,完全就是一本小说,而不是现实世界会发生的真实的故事。
这怎么可能……
在无数个不可能之下,偏偏又隐藏着真正的可能。
不然,该怎么解释,顾正莲明明只是顾正文的妹妹,却一直觉得自己有权利拥有顾氏基金会的股份呢?
她又怎么有资格跟自己的大嫂斗了那么多年?
作为妹妹,她确实没有这个资格。
法律也不会承认她。
可是如果顾以薇真的是顾正文的女儿,那一切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太可怕,可怕到无法用语言来衡量。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甚至想问顾以薇,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转了一圈儿,就被我给压了下去。
因为没有必要,她能够清清楚楚知道这件事,说明这些年她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又何必再去揭她的伤疤?
就在我恍恍惚惚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推开 ,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但此刻我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那几个警察身上,而是在门后面。
窗帘遮掩着的地方,露出了一张脸。
顾以钦的脸…… 余生与你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