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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朝历代,刺杀朝臣都是极为犯忌的事。
就算是野蛮的西方社会,贵族被谋杀都是能引起轰动的事;高阀要是不怕掉价,大可以用决斗的方式正大光明地杀死寒门,却不可以使用暗杀。
贵族的生命安全,不容侵犯!
这也是每一个帝王的底线,保护朝臣的性命、维护社会稳定从来就不是小事情。
这事若捅到朝堂上,司马道子都不一定能保住儿子的颜面,但范二随后肯定会承受不了他报复的怒火。
看着范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王国宝慢慢平静下来,“这事,你想做到哪一步?”
“我希望表伯把状纸转交会稽王,只要他一句话我就放人,绝不拖泥带水。我还可以到东府城向世子道歉,但我希望会稽王能为叔祖父说几句话。”
“这......”王国宝想不到范二在掌握了主动权的时候退让,但还有比他所做的更好的选择吗?
范二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保住范宁,而他和司马元显只是意气之争。
范宁当初自我放逐,皇帝是心中有愧的,现在拖延着不处理范宁,大概有冷眼观察朝中动向的意味;如果司马道子此时给范宁说话,皇帝很可能会就坡下驴吧?
“表伯以为如何?”
“想不到你如此深明大义,我当然乐意促成此事,可你该知道会稽王斥责我之事吧?”
王忱在荆州刺史任上去世后,王国宝请假去吊丧却一直呆在家中,而后被御史中丞褚粲弹劾;王国宝化妆成女人潜入东府城向司马道子求援,后者曾极力为他开罪。
之后褚粲又连续几次弹劾王国宝,王国宝担心皇帝追责,就倒向了他。
司马道子得知后大怒,在清溪边拦住来东府城解释的王国宝,把剑扔到他身前,“你我的关系,就如这把剑,从此两断了。”
这就是王国宝所谓的被司马道子斥责的事,真相大概比传说更加曲折。
范二想了一会,认真道,“府君若不从中调解,我便可能狗急跳墙,会稽王难道不该承你这份情?”
王国宝苦笑着点头。
表面上他已与司马道子绝交,却也并不排除玩无间道的可能,范二按公事公办的做法找上府衙,王国宝也有义务代表衙门调停他们。
两人把正事商议完毕,王国宝遂又问起两人交恶的经过来。
想着王国宝和王愉兄弟有些龃龉,范二遂添油加醋地把过错全推到了王绥身上。
王国宝笑而不语,只是姑枉存之。
范二又问起筹款事宜,才知皇帝已将此事交给司马道子,从皇帝的决定也不难看出他有被人指责卖官的担心,由此也可看出他的担当来。
范二自是不便多言,告辞而去。
将近天黑时,范二就得到了王国宝的消息,——会稽王答应了范二的条件,除了他亲自上门道歉这一条。
范二得到消息后,立即释放了昨晚抓获的倒霉鬼,又当面把另一份笔录烧掉了;三人终获自由,脸色却比死了老娘还难看。
范二也不知他们回去后会领受怎样的惩罚,但不好受就对了;昨晚要不是乐游等人恰巧路过,要不是自己早有所备,今日无家可归者怕就是自己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为了保持士大夫的风度,范二不会当面臭骂他们,但心中却有一字相送——活该!
送走三个可怜虫后,范二便开始着手去东府城负荆请罪的事。
尽管司马道子说了不必去,但人家这是客气,你非得傻不拉几地当成实话来听,那就是二了。
去给司马元显请罪是必须的,而且做戏要做全套,不但要去,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去。
这个时代最讲究的便是真性情,笑要肆无忌惮,哭得不顾一切,请罪自然也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只要你敢不要脸,围观群众就一定会给你脸。
负荆请罪显然是最有诚意的道歉,可这大冬天的袒背挂荆,也是蛮遭罪的。
次日一早,终于下定了决心的范二便坐着牛车前往东府城,准备虚与委蛇地给司马元显道歉。
东府城在皇城的东侧,具体位置在淮河下游的北岸与清溪东安夹角的地方,这座土城方圆三里,共有两门,——由西门可以经清溪中桥进入皇城,南门则与丹阳郡城的北门相对。
东府城、西洲城以及健康城成三足鼎立之势,东府城原是简文帝继位前的住宅,后来成了司马道子的府邸,又因他把扬州的州治从西州城迁延于此,遂有东府之名。
马车沿着淮河往东北而行,过了纷纷扰扰的秦楼楚馆,又走了半里地才看见了骠骑航。
骠骑航是淮河上由浮船搭建而成的桥,这样的桥在淮河上共有十余处,最为有名要算是朱雀航,也就是杜牧诗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里面的朱雀桥。
东府城附近除了有谢玄的故居,其余地方则是皇家园林和猎场,所以京城东北角一带算是军事禁地,各处关卡皆有重兵把守。
范二到达骠骑航后便向里提交了名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到通过骠骑航的资格。
未成过河,便能远远看到东府城这座高达两丈有余的土城,过河之后,只需往前走百十步便可直入南门了,这儿亦是守卫森严,范二的牛车不得不停下来接受更严格的检查。
没有多余的话,范二直接裸着上身背着荆棘走下了车。
范二刚下车,守门的士卒顿时就傻了,画面太美实在是不敢看啊!
若范二再壮实一些,把皮肤漂白一下,造型就更完美了,简直可与西燕皇帝慕容冲媲美啊有木有!
慕容冲曾是北国第一美男子,位列古代十大美男之一。
前燕被前秦灭后,慕容冲与姐姐清和公主一起被苻坚收入后宫;淝水之战后,慕容冲起兵反前秦,成了西燕第二任皇帝。
慕容冲也是小说《笑傲江湖》中林平之的原型。
霸气侧漏的造型在这大冬天里算是赚足了吆喝,可这罪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范二暗暗埋怨自己,真不知是有多蛋疼才想出这馊主意!
可现在箭在弦上,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此前在骠骑航就递上了名刺,身上的利器也都下了,所以范二下车后,便有小吏领着他直往城内走去。
一路上穿假山,过亭轩,又过了几个牌坊照壁什么的,离着远处隐在松林里的建筑便没有多远了。
又过了一座假山,范二看到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叔一手捂嘴,另一只手轻捏喉结也不知在做什么,从脸色上倒像是喝大了。
范二与之点点头,又觉得这样不够尊重,遂问道,“大叔怎么称呼?”
那人一愣,瓮着鼻子应道,“陈郡谢氏,谢重。”
谢家的人,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范二懒得继续搭讪,跟着引路的小吏继续向前。
谢重看着范二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又继续用手把饮下去的酒往外抠。
走了十余步,范二才想起此有关谢重的事来,谢重是谢安的二哥谢据的孙子,也是现在掌握着北府军的王恭的亲家。
谢重曾任会稽长史,因被弹劾而辞职,之后王恭将他任命为自己的长史,兼管晋陵郡;司马道子不想让王恭得到他,便把他返聘回来做自己的咨议参军。
从争夺谢重来看,司马道子与王恭的关系已势成水火,只不知谢家更着意于谁?
似乎听到了范二口中牙齿上下打架,领路的小吏竟好心地提醒道,“马上就到了。”
“终于要到了。”范二突然有种心忧炭贱愿天寒的感觉,裸露着上体在风中的确挺冷的,可相比于未知的窘境,这点冷算什么?
不自禁又打了个哆嗦,范二咬咬牙,却听前方的假山传出一声冷哼,“你就是那什么范逸之?”
范二循声望去,便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大胖子,摇着麈尾、迈着八字步往这边走来,与几乎所有名士一样,他的鼻孔也是四十五度向上望着天空的。
这货是谁,不去散功非要管我干嘛?
范二一想到他大概是吃多了五石散出来散热的,心中就免不了涌起鄙夷。
引路的小吏听见冷哼却停了下来,急忙行礼,“参见殿下。”
范二用脚趾头也能猜出眼前这货是传说中的司马道子了,只是从未想过他竟会如此年轻,身形竟如此壮硕。
“小民正是范逸之,见过殿下。”
“范逸之,也不过如此嘛。”司马道子喷着酒气,说出的话可够毒的。
司马道子的毒舌是出了名的,王恭、桓玄什么的被他喷过的人多了去了,出身寒门的范二能被他看不起,也算是范二有点名望了。
范二心中却并不以被司马道子看在眼中而高兴,反倒是想着诸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心中对他各种不屑。
尽管如此,范二还是低头道,“仆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冲撞了世子,实是罪该万死。还请殿下告知世子所在,也好容小民向他请罪,这么一来小民才会好受些。”
“有眼不识泰山?这话倒说得新奇,负荆请罪的典也用得好,入列中品亦不为过;可你来此若是想提升名望,是否把东府城想得太简单了?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中品?
范二一阵郁闷,更为无力的是自己的表演被司马道子一眼看穿了,好在这只是一场交易。 东晋大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