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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二十一年十月,从京城来的造纸工人在范二的殷切关怀下,在强大的硬件设施面前,终于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并开始投入到了改进造纸术的大业中。
从三江源回到苏园后,范二就此将甘纯、蔡葵等人召集了起来,布置了收割甘蔗和榨糖的工作。
在二百货运队员以及三江源的巡防队、芦花村村民的共同努力下,五百亩甘蔗只坚持了两天就全部被放倒了。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榨糖工作,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参与的了。
与去年冬天相比,今年的榨糖工作只是在规模上扩大了几十倍,但一般的流程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同样是从收集甘蔗开始,而后是去皮、榨汁、蒸发、结晶......
最费劲的榨汁工作,已由使用人力变成了使用水力锻锤,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又因为雷恩加尔温度计的存在,制造冰糖的过程也变得轻松无比了,在此之前当然得先准备好,与后世在烤烟时需要的烘烤房一样的设备。
范二只是将流水线安排了出来,便让已经熟练掌握榨糖技术的周如海和甘纯,代替自己成了监工。
将榨糖工作交代完毕之后,他便急匆匆地赶回了苏园,并第一时间在在院子里砌起了熔炉,开始了第一次炼铁试验。
正在范二为尽快装备起自己的武装力量而绞尽脑汁时,京城朝堂上的大佬们的职务变化,却再次让朝廷内外的各方势力变得紧张起来。
十月二十一日,司马道子以皇帝的名义,将效忠先帝司马曜的尚书左仆射王珣升任为尚书令,他空出来的位置则由王国宝来继任。
这样一来,王国宝有了任免人事升降的权利,并且兼任后将军和丹阳尹,就连东宫卫率也已被他完全掌握在手中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京口时,掌握着北府军的王恭自是坐立不安、跃跃欲试。
当这个消息传到荆州南郡时,桓玄却是眼前一亮。
他第一时间赶到了江陵,与殷仲堪简单地寒暄过后,便单刀直入道,“司马道子将王国宝升为尚书左仆射,且将东宫卫率交付给他的消息,明公听说了吗?”
殷仲堪苦笑着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一直在关注着朝堂的动态。
桓玄进而说道,“王国宝与各藩镇向来是死对头,他如今已是掌握了朝堂的权柄,与王绪内外呼应之下,明公就危险了啊!王孝伯是当今的国舅,王国宝未必会加害于他,可您却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都认为您头脑清楚、有才干,却不是封疆大吏的人才.......”
殷仲堪擅长写文章,是少有几个还活着的能够做出赋来的名家了,他曾说过,“如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得舌间发涩。”
可这毕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他的家世在一般士族面前可以说是无比显赫了,但在出身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的王珣、王恭、王国宝等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为什么殷仲堪能顺利出任荆州呢?
都督江淮的王恭、江州的王凝之、都督豫章的庾楷、都督雍州的郗恢、包括死去的王忱,哪一个不是高门士族?
当司马曜正为派谁去就任荆州刺史而大伤脑筋时,妙音给出了意见,“外内谈者,并云无过殷仲堪,以其意虑深远,荆楚所须。”
妙音所言当然都是夸张之语,实际上却是因为他受了桓玄的贿赂,这一点记载在《比丘尼传》卷一《简静寺支妙音尼传》中。
殷仲堪之所以得以来荆州任职,与桓氏在朝中暗暗使劲是密切相关的。
桓玄之所以将殷仲堪运作到荆州任刺史,不就是看中了殷中堪好欺负吗?他当然不会将自己所做的一切说出来。
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暗含的潜台词却是殷仲堪的一桩旧事。
王绪曾无数次将殷仲堪的坏话说给王国宝,殷仲堪听到后十分担心,后来问计于王珣,随后就成功地分化了王绪和王国宝,使他们两人从此交恶。
可如今呢?
王绪和王国宝已然和好,他们现在难道还没明过来殷仲堪当年的手段吗?
他们难道不会对殷仲堪耿耿于怀吗?
桓玄此刻所言,殷仲堪听来显然是有些刺耳的,但他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甩麈尾道,“那又如何?”
桓玄遂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道,“若是会稽王让您回去做中书令,却任命令兄为荆州刺史,你会怎么处理?”
桓玄口中的“令兄”,便是殷仲堪的堂兄殷觊。
殷觊性情通达率直有才能,他的声名虽比不上殷仲堪,但也相差不大;他现在的职务是南蛮校尉,在任职期间清廉有法度,政绩严整有成就。
南蛮校尉最早是由晋武帝设置的,镇襄阳,负责荆州一带少数民族的安全事务。
随着中原汉人进入长江流域,及随后的江南大开发,原本的土著人被逼入大山里,大别山以西,汉水、沔水流域,大洪山、桐柏山一带成为他们的主要居住地。
汉人将他们称为南蛮,南蛮校尉就是对这些南蛮进行管理的最高军事长官。
南蛮是汉人对这些土著的蔑称,与“高山族”差不多一个意思,反正是一个听了让人反感的词语。
《桃花源记》中,那些躲入桃花源中的人,又何尝不是当地的土著呢?
不管怎么说,殷仲堪的堂兄殷觊是掌握着一支独立的军事力量的,尽管他掌握的军力不如殷仲堪,可他完全有代替殷仲堪的可能!
殷仲堪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当桓玄提出之后,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桓玄当即献策道,“王孝伯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只要我们说动他;就可以暗中联合起来,像当年赵简子一样,兴晋阳之甲入朝清君侧!东西一起发力,没有不成的。我桓玄虽人言微轻,也愿意率荆楚豪杰,荷戈先驱,这正是齐桓公的义举啊!”
春秋末年,大夫赵鞅因不满时政,兴晋阳之甲,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行举兵反叛;他杀入国都后,驱逐了当年晋王身边的宠臣荀寅、士吉射等。
当桓玄说出“晋阳之甲”时,他对朝廷的野心已是暴露无遗。
若没有天下大乱,他哪来的崛起的机会?
殷仲堪是个大孝子,他的父亲因为有病而常年卧床不起,他却衣不解带地伺候,为给父亲熬药而熏瞎了一只眼。
他的父亲死后,他更是过度哀伤而形容憔悴;推崇孝道的司马曜将他召入宫中,拜为太子中庶子。
殷仲堪之父得过心悸的病,听到床下蚂蚁走动的声音,就说是牛打架。
有人将这件事当作笑话讲给孝武帝听,孝武帝不知道是殷仲堪的父亲,问殷仲堪,“那一个姓殷的,得的是这样的病吗?”
殷仲堪哭着站起来,引用《诗经》中的话回答说,“臣进退维谷。”
殷仲堪还是一个好官,他生性朴素、为官清廉,吃饭时饭粒掉在餐桌上,他总要捡起来吃掉。他常常对子弟们说,“不要因为我出任一州长官,就认为我会把平素的意愿操守丢弃,清贫是读书人的本分,怎么能够攀上高枝就抛弃根本呢!”
可现在呢?
殷仲堪被桓玄刚才的一番话打动了,他将心思放到保住脑袋和权位时,一下就忘记了自己当日说过的诸如“安贫乐道”之类的话。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联络雍州刺史郗恢、南蛮校尉殷觊、南郡相江绩等人,密谋着起兵讨伐王国宝。
殷觊到了刺史府,对殷中堪严词拒绝道,“人臣应该各守职分,朝廷中的是非对错,与我们这些牧守一方的人有什么关系呢!晋阳之事,请恕我不敢参预。”
殷中堪没想到殷觊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苦口婆心起来,“做兄弟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不会和你一起起兵,但也不会在你后面搞小动作。”殷觊当即表示,一旁的江绩也坚决反对出兵。
殷中堪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想不到竟然遭到了他们的一致反对,当即勃然大怒起来,甚至动了杀机。
殷觊知道殷中堪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却担心他因此杀了江绩,所以劝告他们“稍安勿躁”。
江绩却也是个硬骨头,针锋相对道,“大丈夫各行其志,怎能用死相胁呢?我江绩如今已是年过六十,只是一直没找到死的理由罢了!如今就算是死,那又如何?”
说完这话,江绩便大步而去,只留下殷仲堪看着他的背影吹胡子瞪眼。
殷觊回去之后,便以发散得病为由,向殷中堪辞去了官职。
殷仲堪去看他,关切地说,“堂兄的病实在值得忧虑。”
殷觊摇摇头,叹气道,“我的病最多不过是死我一人而已,你的病却能让我们殷家灭门。你还是好自为知吧,不要管我了!”
明知堂兄这话是含沙射影,殷仲堪却不由笑了起来。
他既已跨出了重要的第一步,又岂能轻易回头?
随着襄阳传来的郗恢拒绝自己的消息,殷仲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罢免了年过花甲的江绩,并任命杨佺期为南郡相。 东晋大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