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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昊是个不安份的人,只要认准了的事,都要想法去做,有条件更好,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一个补丁遮股风,十个补丁过个冬。他进城上高一时,家里的生活条件还不是很好,穿身半新不旧的蓝布衣服,膝盖和屁股打着几块补丁,每周家里从紧张的零用钱中挤出四五元做路费和生活费,日子过得很艰苦。
寒冷的冬季过去,酷热的暑假来临,他心里盘算着出去挣点学费钱,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去年水保耕去邻县煤矿挖过煤,听他说过,去煤矿下井背煤,虽然危险,干活也很辛苦,除去吃喝,每天挣二十多块钱不成问题,如果假期能找到煤矿,挖上一个月煤,不是能挣四五百元生活费吗?不要说五百元,就是挣上三百,也够上两年学了,只要能为家里减轻经济负担,苦点累点危险点怕啥。计划是实现目标的前提,行动是关键,挣到钱才是目的。下矿背煤按量算钱,不分年龄大小,不限时间长短,他拿定主意,暑假找煤矿下井背煤挣钱。
古语说得好,一个人是死人,二个人是活人,三个人是全人,大老远的去煤矿背煤,一摸两眼黑,人生地不熟,半途没个说话的人,遇到困难没人商量,一个人去肯定不行。他找来马福才,苗春峰,丁玉鹏,达建忠四位要好的朋友,听了他想去找煤矿挣钱的想法后,五人一拍即合。五人商定,下个礼拜放暑假,全校师生给学校收割麦子,五人找理由请假,背上干粮去找煤矿挣钱,如果老师问起,就说家中捎话回来,说有急事赶快回家。水天昊是班长,是五哥们中的老大,都说路上听他指挥,几个人商量起对策来。
“老大,你说去哪个煤矿?
“听说白银市靖远有个煤矿,离咱这儿也就百十公里,坐火车大半天时间吧。”
“怎么去?”
“火车知道咋去,我这儿准备了一张地图,只要走对路线,火车会把你送到煤矿,你瞧就在这儿。”
“身上没带钱,咋坐火车去,路上吃什么?”
“明天不是星期天吗?都回家去,给家人说多准备点干粮,下个星期不回来,多带点馍馍路上移了,到了煤矿管吃管住。”
“我们听你的,走出校门你不是班长,我们称你老大。”
“称啥都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咱都得共同商量,不能当逃兵,只要团结一心,排除万难,勇往直前,就一定能够挣到学费钱。”
五个人商量好对策后,各自回家背干粮。水天昊让母亲准备了两个礼拜的干粮,说这周不骑自行车了,放在家里让父亲练练,练好后可以帮他送干粮。他背上干粮买票坐慢车去学校,面粉交到食堂,换白面馒头吃,三个锅盔不容易发霉,留着路上吃。马福才多装了半袋子熟面,就是把谷子、麦子、玉麦、燕麦炒熟后混合在一起磨成的细面,路上可以凑合着吃。苗春峰的母亲说,天太热,洋芋不容易坏,给他多装了几个大洋芋。丁玉鹏的母亲有病,没顾上准备吃的,让他多带了点面粉交到食堂,临走时全部换成白面馒头。达建忠家生活困难,母亲多装了些谷面馍馍,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一切准备妥当,盼望着暑假快点到来。
要放暑假了,上午全校召开学生大会,奖励先进集体和优秀学生,水天昊所在班被学校评为先进班集体,他被评为优秀班干部。全校师生下午去学校麦地收割麦子,水天昊找到赵老师,慌称说家里有急事,叫他赶快回去,赵老师跟他是一个村的,痛快的批准了他的假。他用床单包裹好被褥放在床铺上,背上节省下来的三个白面锅盔,带着马福才,苗春峰,丁玉鹏,达建忠四位爱将,一个个像游击队战士,快速的向火车站机动。
县城火车站是一个全封闭式的大站,没有乘客上下车不让随便出入,水天昊像游击队长似的带领四位同学,沿着铁路围栏四处张望,他眼前突然一亮,发现不远处铁路工人的宿舍后面围栏,有一个取了两根铁栏杆的出入口,也许这是为了工人出入方便专门开的吧。五位同学顺着宿舍墙脚偷偷溜过去,水天昊爬进去细心观察,站台上没有工作人员,铁轨上停着几列待发的货车,几人像老鼠般东瞅瞅西望望,乘着车站无人员走动,弯腰躬背偷偷溜进去,跳下站台,快速的爬过几列火车底部。水天昊探头看了看车头,挥手说:“这列火车鸣号,好像要开,坐这趟车,先坐到省城再说。”
水天昊指挥四名队员爬上一节没顶的车厢,里面装了半车厢吕锭,他担心的说:“这列火车到红光或虎头山火车站千万不要停,不然就麻烦了。”
马福才不明白他的意思,瞪大眼睛问:“为什么?”
水天昊选了一块干净的吕锭坐下,擦了一把汗说:“你不知道,沿途小站停车,不分白天黑夜,偷东西的人多得很,你看这节车厢装的是吕锭,这东西非常值钱,沿途的老百姓最爱偷这玩意儿,万一火车停在小站,老百姓爬到这节车厢偷吕锭,铁路公安把咱当贼抓起来怎么办?你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啊!把咱爬进监狱蹲上一个假期,你说冤不冤?”
水天昊跟水家湾的背炭队伍去虎头山火车站偷过炭,白天黑夜人山人海,山坳里、坑洼子、沟沿上到处都是烤火取暖的火光,那天他拣了两筐煤炭,虽然是拣来的便宜货,但摔死偷炭人的场景,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哪咋办,要不咱换节车厢?”一向胆小怕事的丁玉鹏听了水天昊的话,心里有些紧张,他想换节车厢,他正要起身下车,水天昊一把拉住他:“火车开动,来不及了。别怕,到时候随机应变,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电器化火车像长龙般飞快的向省城方面驶去,水天昊、马福才、苗春峰、丁玉鹏、达建忠五人爬到车厢边兴奋的大声呼叫,疾风呼啸而来,吹乱了年轻人齐耳的长发,胆小鬼丁玉鹏望着水天昊大声说:“我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坐火车也是头一回,火车上兜风太舒服了,哈哈哈。”
“你看前面就是河口站。”水天昊听说他们几个都没出过远门,主动当起了向导,介绍铁路沿途的风水人情。火车到达河口站,一声长鸣,火车没有减速,从车站呼啸而过。水天昊低头看看低矮的沟口,又快步跳到车厢对面瞧瞧高高的山坡,爬回原位。苗春峰顺着他的目光望着沟口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水天昊望着沟口笑了笑:“河口站偷炭的人不多,山坡上没看到几个人,这儿离沟口远,车站上零零星星有几个,四五个公安在车站徘徊,看来这个车站抓得紧。”
水天昊看他们几个眺望远方,看得很认真,想多介绍点沿途概况,一旦遇到特殊情况也好应对:“这两年国家严历打击打砸抢犯罪分子,社会秩序比过去好多了,车站上抓得紧,偷盗少了,不然我也不敢带你们出来。”
达建忠有点羡慕的说:“看来你去过不少地方,社会经验这么丰富。”
水天昊听后苦笑道:“我哪去过什么地方,最远的就是县城,要不是读书,县城可能都去不了,这些都是听外出打工的邻居说的。”
水天昊经常沿着这条铁路上学,对这条路况非常熟悉,他看马上到达梁山火车站,提醒同学们提防车站动静:“前面就是红光乡的梁山站,看看有没有偷东西的,我想这个车站可能不多,火车停了也没关系。”
火车到达梁山车站,没有减速,飞快的向前方驶去,半山坡稀稀拉拉有几个人提着背篓顿足观望,不知道是偷炭的还是行路人,火车跑得快,没有看清楚。两站之间十多公里的路程数分钟就可以到达,水天昊心里默默祈祷:“红光站有集市,偷炭人多,千万不要停车。”
他怕胆小鬼丁玉鹏担心,没敢说出口,为了分散同伴的注意力,他讲起了沿途的风土人情。火车驶入红光火车站,飞快的速度慢慢减速,半山坡几十个人快速的跑下山,他指着奔跑的人群说:“你看这些人有的挑着筐,有的提个袋子,有的背个背篓,这些人都是来火车站抢东西的。大家准备好,火车一旦停站,要是有人上车,咱就说车厢里没装东西。”
水天昊企盼火车赶快开走,千万不要停车,不然还得混在偷盗队伍中躲避铁路公安的追捕,弄不好被铁路公安赶下车,不知又得等多长时间。他望了一眼拐过站台的火车头,前面是一盏慢行的黄灯,接着变成了绿灯,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丁玉鹏看到上百人站在半山腰顿足观望,显得神情有些紧张:“老大,火车走得这么慢,要是有人爬上来抢吕锭怎么办?”
水天昊看到绿灯,知道火车不会停,也许前面又在修路,火车才慢行。他笑了笑,望着半山坡的人群买起了关子:“铁路公安来抓,你不怕就等着抓进监狱坐牢呗,我可不愿坐牢,要是有人爬上来偷吕锭,我就跟他拼命,我这是保护国家财产,就是公安过来我也不怕,说不定还要受到表彰哩,呵呵呵……”
水天昊看他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马福才看他笑得这么轻松,肯定不会有事,瞥了一眼丁玉鹏:“有事老大顶着,你怕啥。”
火车徐徐驶出车站,慢慢加速向虎头山方向驶去。丁玉鹏心里犯疑惑,拍了一把,瞪大眼睛问:“老大,火车不停,你是咋知道的?给咱说说,我也长点见识。”
水天昊笑道:“半山坡挑筐提袋的人大老远跑来干什么,还不是来抢东西?你没看见那些人跑到半山坡不跑了吗,要是火车停了,他能站在半山坡看热闹?他们要不是看到绿灯,早就跑下山爬火车偷吕锭来了,你还能这么安心的坐火车?哈哈哈。”
丁玉鹏听马福才,苗春峰,达建忠几个笑话他,知道自己啥也不懂,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长叹道:“唉,没出过远门,啥也不懂,不懂问两句,还要笑话我。”
苗春峰看他像小孩似的噘个小嘴有点不高兴,劝慰道:“不是你不懂,而是你不会动脑子,这一躺没白跑吧!活到老学到老,这一路能学多少东西。将来你当了老板,带上女秘书走南创北,你啥不懂?”
火车路过家门口,水天昊有些激动,指着铁路对面水家湾绿树成荫的庄园介绍说:“你们看,对面那片有树的地方就是我家,远处看地方不大,住着十多户人家,绿绿的多好看。”
达建忠看他家离学校这么远,每次回学校还那么精神,达心眼里佩服,他望着向后移去的水家湾说:“你骑车上学不近啊,火车跑了半个多小时,你骑车回家得走三四个小时吧?”
水天昊说:“刚上学那两个月,我还爬过火车,有几次差点出事,家里知道后买了一辆自行车,四十公里路骑车需要三个多小时,比上百公里挡拖拉机上学的同学近多了。”
火车减速驶进了虎头山火车站,水天昊下意识的转身抬头望了望半山腰,上百人看到减速的火车,背起背篓和柳筐快速的跑下山,警觉的说:“不好,火车要停站。”
水天昊有些紧张,赶紧搜索站台的公安人员,看到五六个穿制服的铁路公安腰间别着手枪,手里拿着警棍从车站办公室跑出来,警觉的盯着跑下山来的人群。这几个公安干警躬腰穿过车厢,散开站在靠山这边铁路边,下山的人群挑着柳筐不敢靠前,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他们知道上行的货车不拉煤炭。这些人大白天的放下家里的农活不干,是专门靠偷盗发家致富的专业户,见什么拿什么,什么值钱背什么,看样子铁路公安增加人力,可能知道这列火车上有贵重金属,要不然不会防范这么紧。水天昊心里默念,谢天谢地,偷盗人不敢靠前,我们可以安心的坐火车进城了。
马福才胆量比较大,探出半个头观察外面的动静,离车厢不远处站着一个公安,偷盗人员不敢靠近。他探头看了半天,捂着嘴巴坐下来说:“有几个人跑过来要爬车,公安追过去,他们就跑,这边追那边躲,那边堵这边爬,就像猫捉老鼠,好笑得很。”
苗春峰也想看看猫捉老鼠的游戏,被水天昊拉住衣襟,悄悄说:“坐着别动,要使被公安看见,咱都得蹲监狱。”
这几个不懂轻重的家伙想看热闹,水天昊说出“蹲监狱”三个字,吓得不敢动弹。水天昊扫了一眼紧张的同学,补充道:“这不是危言耸听,眼下正在严厉打击这些偷盗分子,只要抓住,不分青红皂白,先关你几天班房再说,到那个时候你们咋办。”
火车停了十多分钟,从省城方面开过来一列客车快速的驶出车站。这列货车徐徐发动,马福才起身爬到车厢边,向站在车厢不远处的公安挥挥手,说了声“拜拜”随车而去。水天昊、苗春峰刚刚站起,看到那位公安怒目而视,拿起警棍朝这边指了指,说不定气得他浑身发抖,眼冒金花。
水天昊假装生气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这个坏蛋,人家追小偷那么辛苦,你还这样欺负他,当心以后见面抓你蹲班房。”
“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碰到这么精彩的好戏没有看上,以后还有机会看吗?你也不早说,我老老实实的听班长话,坐着没敢动。唉,老实人就是吃亏。”其实达建忠心里怕得要命,看到火车开走了又有些后悔,那些人怎么偷,公安人员如何抓,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还真没有见过。水天昊听他这么好奇,就把他参与背炭、看到的情景、心里的感受、拣煤的过程细说了一遍,逗得他哈哈大笑,最后长叹道:“唉,这是我干得最缺德最可耻的一件事,偷国家的资源,拣人家丢弃的煤块,这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脚吗?这里把偷不叫偷叫背,把抢不叫抢叫拿,把盗不叫盗叫牵,你知道吗?他们成群结队去火车站偷煤,明目张胆的说‘火车站背炭去’;车站上有公安把守,实际上这就叫明抢,有些人还厚颜无耻的向公安人员求情说,我家里穷,让我拿点吧,少拿点就走,气得小公安哭笑不得;路过邻居家门口,贼头贼脑看家里没人,不是抓走两只鸡就是牵走两只羊,这就叫‘顺手牵羊’,如果有人瞧见了就说‘帮人家喂喂’,你看这贼眉鼠眼的盗贼倒成了雷锋了。
还有比这离奇的事哩,有些老百姓没见过电视机,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晚上撬开车厢,里面装的全是计算机显示屏,你见过计算机吗?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显示屏是啥样子,干什么用?谁也说不清楚。听说这伙人把显示屏抱到山洞,等火车开走后再用架子车拉回家,他们以为发了大财,半夜三更的坐在家里调试‘电视机’,怎么调都不出图像。这几个人从城里请来一位家中有电视机的行家,他也把显示屏当成了黑白电视机,没有调出图像来。
这伙人以为这是国家淘汰的废电视,大呼上当受骗,一气之下,将这些东西藏进沟洞,他们怕公安发现追查责任,用土块堵上洞口,这时正巧遇到铁路公安严查,路过沟口发现了这批显示屏,最后交给了国家,算是为国家挽回了经济损失。”
水天昊的故事听得入迷,他们也不晓得驶过了几个车站,水天昊站起身,看到一栋栋的楼房从眼前飞过,招手说:“快起来,马上到兰州了。”
车站停了十余列货车,水天昊也不知道那列火车去靖远煤矿,他既然带他们出来,凡事就得亲自出面,要是不想办法弄清货车的去向,弄不好会拉到遥远的新疆或者青海去,他想了想,朝乘坐的这列机车方向走去。
水天昊看到一位机车司机模样的中年人,拿着小铁锤和扳手在机车前面敲敲打打,判定他就是火车司机。他凑上去套近乎:“师傅,需要帮忙吗?”司机师傅看他像是学生,笑了笑,问:“不需要,你是学生?”
这位师傅面带微笑,客气的跟他说话,断定他是面善之人,走到近前笑了笑:“是的,开学后上高二,放暑假出来转转。师傅,你这车去哪儿?”
师傅敲击着镙丝钉,问道:“去宁夏,怎么你想去?”
水天昊忙说:“没啥事,不去。你去靖远煤矿拉过煤吗?”
司机师傅说:“去过,以前开火车常拉煤。”
水天昊问:“去宁夏这么远,今天能到吗?”
司机师傅说:“明天下午到银川。”
水天昊说:“你早点走,不就早点到了吗?”
司机师傅笑了笑:“火车是定点的,不能随便走。”
水天昊问:“你这趟火车啥时候走?”
司机师傅说:“马上就走。”
水天昊跟司机师傅交谈了一会儿,看他忙完活走进驾驶室,水天昊向司机师傅说了声“再见”,赶紧朝车厢后边跑去。苗春峰看他急急忙忙跑过来,着急的问:“这么长时间干啥去了,我们等了半天。”
水天昊说:“我去打听去煤矿的火车。”
丁玉鹏问:“问到了吗?”
“问到了,这列火车马上走。”他看到去宁夏的这列火车有几个年轻人从车顶小洞里一瓶一瓶往外提东西,不知道是啥东西,忙问:“他们取啥东西?”
马福才说:“好像是酒吧,他们喝过两瓶,取了两箱搬走了。”
水天昊听到几声长鸣,没听清是哪列火车,挥挥手说:“就坐在这节车厢后面。” 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