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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秋后算粮

老实人 新沙孤鸟 11250 2021-04-06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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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雨水多,庄稼长势好,草料充足,喂养生猪轻省了许多。龚秀珍每天喂完猪,带着六个孩子去生产队的庄稼地拔田,有时水大爷、龚进成赶着羊群过来帮忙,夏收季节,孩子们拔田、打麦场背田,给家里挣了二百多个工分,抵得上大人一年的工分,多分一个人的口粮。

  秋后碾完场,分口粮是蛋儿、二蛋、三蛋最高兴的时刻,每粒粮食饱含着这群孩子的艰辛与汗水。龚秀珍喂完猪,从库房里找来四五条麻布口袋,从里到外的翻看了一遍,只怕老鼠咬个小洞,辛辛苦苦加班熬夜用血汗换来的粮食漏到山坡路上浪费了。她查看完麻布口袋,用胡麻绳绑好袋子放在架子车上,吩咐水保耕带上蛋儿、二蛋、三蛋、四蛋去马家沟大场上分粮食。上坡路人少了拉不动,几个侄子坐在架子车上,水保耕大声哼唱着秦腔飞快的向马家沟跑去。

  水保耕拉着架子车在一段下坡路上快速狂奔,车后扬起长龙般的飞尘,漫漫漂向空中散开,空气中弥漫着羊粪味。孩子们坐在架子车上,装做手握方向盘的样子,“笛笛笛”学着汽车的鸣叫声,飞快的超越前面推架子车的霍飞龙、霍飞师俩弟兄。霍飞龙望到几个欢快的孩子,自言自语道:“不要小看这几个娃,跟大人一样,白天黑夜拔田背庄稼,能苦得很,他家分口粮有这几个娃娃的功劳。”他说这句话,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心生妒嫉。霍飞师哼唱着青海花儿,好像没听见大哥说话,两眼无神,面无表情,音调苦涩消沉,没有丁点儿喜气,也许粮食拉回家,独人孤梦,食之无味吧。

  马家沟打麦场围满了人,十几辆架子车横七竖八乱放在场沿边。这几天打碾干净的麦子,黄澄澄成梯形状堆放在打麦场中间。队长吴大运、会计刘大伟用卷尺丈量麦堆,然后用算盘快速的估算出总重量,再按工分算粮。谁家劳力多,粮食就多,这就是按劳分配的好处。

  刘大伟是生产队的珠算高手,算盘珠子在他手里像爆米花似的飞快跳动,口里不停的大声报数,水保耕站在旁边帮他记录,只听得他念道:“底长是四米五、底宽是三米八;上长是三米二,上宽是二米六,高是一米二,这样算下来,体积是十五点二五二立方,共计一万五千二百五十二公斤,全队总共是六十八个劳动力,二万零四百一十二个工分,每个工分是零点七五公斤,今年是实行按劳分配的第一年,按工分算口粮。”

  刘大伟算完帐,吴大运大声宣布分粮食的顺序:“先从住在最远的龚进成家开始,从上到下挨家挨户分,叫到谁过来装粮食,分完后大伙不要走,看后面还有没有余粮,剩得多了,还得分一次,不够分下次再补。当然,谁家嫌粮食多吃不完,可以先回去。”

  生产队有两个打麦场,水家湾有一个,大伙都叫上湾大场;马家沟有一个,叫下湾打麦场。上湾分粮食,就从下湾最远的杨颜彪家开始;下湾分粮食,就从上湾最远的龚进成家开始从上往下分。这是多少年来水家湾分粮的老规矩,大伙也没有什么意见,队长只是重复一遍,给大伙提个醒。家住马家坪离场最近的柯汉、柯忠、猴子、杨宗汉人手一个方形的小木升,一升十五斤,一条麻布口袋,小的能装七八升,大的能装十余升,大概能装多少斤,大伙扫一眼就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

  龚进成家住在水家湾最上头,听说下午要分粮食,老早圈好羊,背了四条口袋跟龚进才早早来到打麦场。刘大伟喊了一声龚进才,报了个数字,龚进才弟兄俩提着口袋赶紧走近麦堆,双手撑开袋口,柯汉、柯忠、猴子、杨宗汉几个年轻人用木升快速的装粮食,吴大运看枰,刘大伟记帐,会计大声念道:“龚进成家两个劳力,全年六百二十一个工,分口粮四百六十五点七五公斤。”

  队长两眼盯着杆枰,跟龚进成开玩笑:“你和霍飞师人均粮食最多,是全队最富的两家,节省点两年都吃不完。”

  龚进成哈哈哈大笑两声,脸上扬起得意而又满足的神情,他瞥了一眼站在场边上说笑的霍飞师:“嘿嘿,总共两个人的口粮,这才有多少;霍飞师就他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家的粮食舍不得,天天跑到几个哥哥家噌饭吃,像他这样的吃法,三年也吃不完,哈哈哈……”他说这话嗓门老高,只怕霍飞师听不见。

  霍飞师知道龚进成这个人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老远瞪他一眼,回敬道:“谁在说我坏话,你有哥哥也去混呀,不要在这儿胡说八道,当心嘴上长痔疮。”说完不再搭理他。

  龚进成哈哈哈笑得更开心,龚进才没有说话,称完粮食,扎好袋口,蹲身扛起麻布口袋,走到场边放进空架子车,然后过去又扛了一袋。龚进成说了几句笑话,抱起自家麻袋,吃力地移到架子车上,看着四口袋粮食装了满满一车,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声笑道:“哈哈,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分到这么多粮食,以后谁要是来我家里,我做白面饭吃。”

  龚进成绑好架子车,扫了一眼吹牛的吴大贵,感叹道:“‘四人帮’粉碎得好啊!要不是粉碎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说不定咱还分不到这么多粮食。一年够吃了,一年够吃了,哈哈哈。”

  龚进才接着哥哥的话嘿嘿嘿苦笑两声:“这几天广播里常讲‘四人帮’,其实‘四人帮’究竟是个啥东西,我也听不懂。不要听他瞎说,他也没搞清楚。老柯,这辆架子车我先拉走了,一会儿给你送回来。”

  龚进才是个勤快人,也是个老实人,他话语不多,特别能吃苦,他的好苦手是大队出了名的。他只要睁开眼,就有活干;只要有用处,就很快乐,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螺丝钉。龚进才装好粮食,向柯汉打了声招呼,弟兄俩推着粮食走了。这辆架子车是柯汉拉来的,都是生产队的资产,大伙谁都可以用,他要在柯汉分粮食前把架子车送回来。

  杨颜彪望着远去的龚进成,坐在架子车把上,卷着旱烟吹嘘道:“我去集市上听说,‘四人帮’就是四个人结成的帮派,这几个老家伙坏得很,老是鼓动年轻人不干正事,批斗会就是这帮家伙发动起来整人的,不光是斗地主,就连几十岁的老革命都干斗,公社的老书记算个啥。”

  去省城读过两年师范、当过半年老师的霍飞虎自视文化程度高,知道杨颜彪没有多少文化,听来街头巷尾的小传言敢在这儿瞎吹,我倒要问问,“四人帮”到底做了啥坏事,让他这么恨之入骨。“四人帮”发动年轻人开批斗会整人,“四人帮”倒台了,你把责任全推给这帮人,你当初整我父亲和大哥的时候,难道是这帮人鼓动的?坐着说话腰不疼。

  霍飞虎躬腰驼背笑嘻嘻的走过去,闪动了几下小眼睛,嘴角微微抖动了两下,想故意刁难他,让他在大伙面前出丑:“嘿,老杨,你年轻的时候进过城讨过饭,井外的蛤蟆见过世面,‘四人帮’到底做过哪些不可告人的坏事,让你这么恨他,我真的没搞清楚,你给大伙讲讲,呵呵呵……”

  杨颜彪平时话语不多,别人瞎吹牛,只要望他一眼,管他听懂听不懂,嘿嘿干笑两声,表示听过了。这次霍飞虎走过来当着大伙的面故意刁难,他还是不温不火:“嘿嘿,你晓得我小时候给你家放羊,没进过一天学堂,你也不要嘲笑我,你有文化,家里也有收音机,给大伙说说嘛,呵呵呵……”

  “对啊,老霍,你文化程度高,家里还有台小收音机,听说还是半导体,半导体天天跟你说话。我也没弄明白,你给大伙讲讲,‘四人帮’到底是咋回事。”忙着装粮食的猴子嘴没闲着,煽动霍飞虎讲“四人帮”,大伙一呼百应,大声嚷嚷着让他讲。

  霍飞虎环顾四周,看到大伙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随地吐了一口黏液,没有吐利索,被西北风吹到裤腿上,他用脏黑的衣袖擦了几下,干笑两声,抖动着嘴皮子说:“嘿,我跟你一样从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搞不清楚的事,我咋能搞清楚。”

  他买了个官子,走到看枰的吴大运跟前,瞟了一眼枰杆:“我家的小收音机虽然没有队长家公配的播放机声音大,播出来的信息也不一定准确。这几天我一直在听,也听出了一些名堂。”霍飞虎瞟了一眼吴大运,朝猴子脚下吐了一口黄痰,黄痰差点落在粮食堆上,用脚踩了踩,接着说:“我说不清楚的请吴队长补充。广播上说:‘四人帮’不是东西,是四个人,三男一女,名字叫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江青还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老婆。这四个人平时穿一条裤子,都是些手握实权的大官,比吴队长官大多了,可是这几个人嫌官职低,还想当更大的官,不想让人管,想自己说了算。听说毛主席逝世后,他们要篡党夺权,被华主席、邓副总理这些老革命打下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队长?”

  霍飞虎说到这里,话峰一转,瞅着忙碌的吴大运,阴阳怪气的说:“这些人真是贪心不足,给我个生产队长,我都干不好,还当什么大官,这些人也不嫌累得慌。”

  刘大伟接话说:“哈哈哈,吴队长也想篡党夺权接毛主席的班,就是没这个资格;我看你还是先把大队长的权篡过来,然后再篡夺公社、县委的权,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要是你篡位成功,那也是本事。你早点篡权,先把铁饭碗端上,老霍才有机会当这个生产队长。”

  “那好,如果大伙同意的话,这个生产队长你来干,行不行?”吴大运成了大伙说笑的噱头。

  “霍飞师三百零六个工,共分口粮二百二十九点五公斤,对不对?”刘大伟一边报数,一边快速的记录。

  “不对吧,会计,我的帐是三百零九个工,为啥少了三个工?”霍飞师听会计说只有三百零六个工,比自己记的帐少了三个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掉了皮的小本本,跟会计对起帐来。

  霍飞师走到刘大伟跟前,翻开会计手中的记工本,从头翻看起来。他翻到四月份的帐目,睁大眼睛盯着帐本,用手指着请假的记录:“你看,四月五日这天为啥给我记的是请假?”

  “你说为啥?四月五日是啥日子你不知道?”霍飞师一向胡搅蛮缠,爱贪点小便宜,刘大伟指着记工本说:“这帐都是每月对过的,你当初为啥不说?”

  “哈哈哈,给你老祖宗上坟也要记工分,给我也记上吧!哈哈哈……”猴子就是机灵,关键时刻一语中的,在场的社员们哄堂大笑。霍飞师只怕少记工分吃大亏,还在一页一页对帐。

  “停停,八月六日为啥记了请假?”刘大伟瞪他一眼,嘿嘿苦笑两声:“为啥请假你问我?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旁边写的什么?”霍飞师紧皱眉头凑近一看不再吭气。

  “霍老师,写的啥呀,给大伙念念,呵呵呵……”站在一旁等待装粮食的柯忠忍不住调侃起来。霍飞师定睛一看,八月六日旁边小小写着“相对象”三个字,满面通红,撑开麻布口袋站到粮堆跟前。刘大伟有点得意,故意问道:“还差一个工,不对了,要装粮食?”

  霍飞师称完粮食,口袋立在草垛边,牵来两头小毛驴驮回家。霍飞龙、霍飞虎、吴大贵坐在车把上抽起了旱烟。刘大伟念到水保柱的名字,水保良提起麻袋,撑开口袋,装满粮食,抱起掂了掂绑好袋口,平放在枰绳上。水保柱站在吴大运旁边,双眼盯着枰杆,队长刚要收枰,他一把扶住枰杆说:“不对,不对,二哥,秤杆有点低,秤砣再移过来点。给人家称粮食枰杆扬得高高的,为啥给我分粮食秤杆是平的?”

  水保柱嫌秤杆平,粮食分少了,麻布口袋平躺在地上压住枰粮的麻绳,口袋不扛走,别人没办法称。气得看秤的吴大运直喘粗气,两眼瞪着他,心里骂道,我是你二哥,这家伙连我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这不是要我难堪。吴大运有些生气,狠狠推了他一把:“快把粮食抱走,不要在这儿丢人陷眼。”

  水保柱看到这位同母异父的二哥不给他面子,怒瞪着双眼,分明是说: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让你好看。他抱起装好的粮食,狠狠往地上一扔,紧握拳头,一步跨到吴大运跟前:“你辛辛苦苦一年,我也是辛辛苦苦一年,既没偷也没抢,要回我应得的粮食,为啥骂我丢人陷眼?”

  吴大运眼看着装好的粮食撒满一地,耽误时间不说,竟敢当着大伙的面,紧握拳头在我面前撒野,推了他一把,大声骂道:“给我滚到一边去,你敢跟我撒野,我一把提起扔到场底下去,你信不信?”

  水保柱看到分粮的社员们都在望着他,要是被他一句大话唬住,以后怎么在大伙面前做人。他用肩膀顶住吴大运的前胸,不服气的骂道:“你是少林寺出来的?一把扔到场底下,你还能球得很,我倒要看看,你咋扔下去。”

  自从当队长以来,吴大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赖皮,今天分粮食,耍赖的竟然是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十七八岁了,还这么不懂事,在社员们面前故意给他难堪。他一下子来了气,一把揪住水保柱的头发,使劲往外一推,生气的骂道:“啥样的人没见过,还怕你这个毛头小子,四五年兵白当了,不信你试试看。”

  水保柱快速的摸了一把竖起的头发,扫了一眼观望的社员们,喘了几口粗气,瞪着两只丹凤眼,恶狠狠的骂道:“不就是当了几年兵吗,你想吓唬谁呀?你能得很,咋跟我一样,窝在这穷山沟抛食吃?一把扔到场底下,你以为你是霍元甲?还说不准谁把谁扔下去哩……”

  水保良看到两位哥哥当着这么多人大吵,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说话都不合适。要是哥哥跟霍家兄弟吵架,他会毫不犹豫的跟他们拼命。哥哥跟这位队长二哥吵架,纯粹是无理取闹,秤高秤平,能少多少粮食,还把称好的口袋甩到地上,粮食撒了一地,还得重新装口袋过秤,这不是浪费大伙的时间吗?他过去拉住哥哥,让他赶快扶起口袋。水保柱不服气的指着吴大运,挣扎着想跟他拼命。

  在场的社员们一看这弟兄俩怒眼相瞪,弄不好还会打架,耽误大伙分粮食。夜黑没月亮,山路不好走,眼看的夜色就要降临,再磨蹭一会,说不定就得走夜路。你一言他一语的埋怨起水保柱来,说他不省事,就是枰杆低点,也少不了多少,何必斤斤计较。大伙又给吴队长说好话,柯忠、猴子赶紧帮水保柱装粮过秤。这一次过秤,还没等吴大运回过身来,刘大伟一看扬起的秤杆就说好了,赶快抱走,几个小伙子帮他抬上车,总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水保耕,轮到你了,你家三个劳力共计一千二百四十五个工,分口粮九百三十三点七五公斤。”会计刘大伟故意提高嗓门,二蛋、三蛋、四蛋等得有些着急,水保耕也有些不耐烦,听到喊声,答了一声“到”,带着二蛋、三蛋、四蛋抱着口袋挤到粮食堆前,撑好口袋,过秤装车。

  “水保耕家三个劳动力咋这么多工分?比我家四个人的工分还要多。”柯汉假装惊讶的样子,笑问水保耕。生产队谁不知道,水保耕家几个娃娃拔麦子背庄稼,比一个大人一年挣的工分都要多。站在旁边等待分粮食的侯斌半开玩笑说:“噢,分粮食的时候嫌自家少了,脸红了不是?你家三个孩子跟水保田家的二蛋、三蛋、四蛋年龄差不多,你咋不带着孩子在月亮地里拔麦背田?”

  二蛋家拿了五条麻布口袋,九百多公斤粮食装不下,水保耕向杨宗汉借了两条麻布口袋,装了满满七口袋,一车装不下,车上先装了四袋,水保耕带着二蛋、三蛋拉回家,四蛋坐在口袋上看粮食,只怕人家偷了去。龚进才卸完粮食,架子车放在场边向柯汉打了声招呼,走过去帮忙装粮食。龚进成留在家里做晚饭,喂猪狗,扫院子,平时这些家务活都是龚进才干的,他拉了一趟粮食,腿脚有点困,不想跑远路,在家干起了家务。

  吴大贵抱起四蛋,放在旁边的空架子车上,假装抢粮食,四蛋一轱辘从车上留下来,重重摔倒在地,爬起来抱住口袋往回拽,吓得他“哇哇”大叫。龚进才看到吴大贵老大不小的逗外甥哭,走过去拍他一把:“没事干,回家喝茶去,小娃娃逗啥嘛。”吴大贵看他不高兴,放下口袋没趣的走了。

  粮食分到最后,就剩下百十斤,吴大运看天色已晚,这点粮食一户一户分太浪费时间,提议碾完豆田再分。早分了粮食等了半晌的吴大贵、水保柱和霍家兄弟,嘴里嘟嘟嚷嚷的发挠搔。分完粮食,十几辆架子车排成长队,踩着夜幕,拉着丰收的成果,吃力的行走在山路上,吼秦腔,唱山歌,打情骂俏,一个个离开了热闹的打麦场。

  四蛋看到大伙拉着架子车说说笑笑的走了,只怕一个人留在打麦场,着急的站在口袋旁紧张的东张西望。

  水保耕半路上碰到回家的车队,忙问:“我家四蛋哩?”

  水保柱说他还在场上,水保耕拉着蛋儿、二蛋、三蛋,飞快的向打麦场跑去,汗水渗透了满是补丁的汗衫。场上黑呼呼的没有声响,场沿上有一个瘦小的黑影,大声叫了两声,听到四蛋的应答声,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总算来了,看把四蛋吓的。”社员们满载着粮食走了,龚进才怕夜黑,四蛋害怕,坐在口袋上给外甥做伴。

  水保耕装好粮食,龚进才帮忙推车,一路说笑着往家赶,半路上听得前面山坡上几个孩子大喊:“爸爸慢点,口袋掉下来了。”话音未落,又听得“咚”一声,几个女孩喊:“口袋滚了,口袋滚了。”

  霍飞师拴好生产队的小毛驴,顺路帮霍飞龙推车回家,看到二哥车上的口袋滚下山坡,躺倒在坡下的小路上,叹道:“哎哟,口袋滚下山坡,夜黑看不见,我看,还是明天再收拾吧。”

  霍飞虎听到推车的女儿大喊,口袋滚了,赶紧停车回头看,码在架子车上面的口袋滚下车,咚咚几声,躺倒到离车不远的坡下小路:“咋能掉下来,粮食撒了一地,夜这么黑,这咋办?”

  “一车码了五袋,装得太多了,你还没有绑紧,唉……”跟在后面的霍飞龙看到二弟家的口袋滚下山坡,天黑看不见收拾,长叹一声,拉着自家的两口袋粮食没有停步。霍飞师躬腰驼背,帮大哥推着架子车走了。

  “夏霞冬霞,你们俩赶紧跟你尕爸回家提马灯去,我在这儿等你。”霍飞虎看到大哥兄弟拉着架子车吃力地从身旁走过,没有停下帮忙的意思,吩咐两个小丫头帮忙推车,跟大伯回家提马灯。水保耕、龚进才走到近前,霍飞虎蹲在山坡上,手里握着一把青草,在地上刨着什么。龚进才忙问:“你蹲在地上刨啥哩?”

  霍飞虎指着坡下小路上的半口袋粮食:“口袋滚下车,粮食撒了半坡,你看口袋还在小路上。”

  水保耕、龚进才停好车,帮忙把半袋麦子抬到架子车跟前立好,拔了一把青草帮忙扫起了麦子。

  “你们走吧,等会儿娃娃提马灯过来。”在漆黑的夜晚,看到平时关系并不怎么融洽的水保耕、龚进才帮忙扛袋子扫粮食,再想想自己冷漠的小弟和大哥,霍飞虎动情地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房东,真是麻烦你们了。你看我这两位弟兄,车都没停走了,我还让两个孩子帮他推车,推个啥。”

  “左邻右邻的看到有难处,谁都会停下来搭个手。”龚进才安慰他不要着急。

  蛋儿、二蛋、三蛋、四蛋跟在后面推车,出了一身汗,忙了大半天有点困,几个娃坐在车把上睡着了。

  夏霞、冬霞回家找到马灯,马灯里没有煤油,夏霞找来煤油瓶加满油,顾不得安慰躺在炕上肚子疼得打滚的秋霞,点亮马灯提上就跑。两个孩子跑过山梁,听到爸爸的说话声,夏霞往坡下观望,脚下没有防备,扑腾一声被小坑绊倒,重重摔倒在地,倒爬在山坡上,点燃的马灯“嚓”一声熄了。夏霞顾不了疼痛,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循声摸去。

  “哎哟,那个亮光咋不见了。”水保耕抬头望去,没看见亮光,他这么一说,霍飞虎侧耳细听,还有娃娃的脚步声,大声喊道:“夏霞,冬霞……”夏霞的两只耳朵不好使,听说是小时候发烧引起的半聋。冬霞听到父亲的喊叫应了一声,他大声问:“马灯咋不亮了?”

  冬霞应道:“夏霞摔倒了。”

  霍飞虎赶忙迎上坡去,接过夏霞手中的马灯,摸了摸口袋,身上没带火柴。他提着马灯走下坡:“我忘带火柴了,你身上带火柴没有?”

  “我不抽旱,身上没带火柴。”龚进才虽然不抽烟,但他是家里的主厨,烧火做饭,有时候身上也带火柴。霍飞虎听出是霍进才的声音,赶紧走到水保耕跟前要火柴。水保耕摸了摸,从上衣左边口袋掏出半盒火柴,摸出一根,“扑哧”划过一道亮光,点燃火柴,望着身后的马灯说:“哎哟,灯罩摔破了,煤油倒了没有?”

  霍飞虎手中提着马灯,夜色太黑,没看清摔破了灯罩,亮光下看到摔坏的马灯,顾不得责怪孩子,他拔起灯芯看了看,还有点煤油。从头上取下自己新编的草帽,递给夏霞大声说:“给你提着,用草帽挡住,不要让风吹灭了。”

  夏霞一手提着没有灯罩的马灯,一手拿着草帽挡风,小心的跟着霍飞虎、龚进才、水保耕的手,一点点清理撒落在地上的麦粒。

  “这是用两年的血汗换来的粮食,不能浪费啊!浪费粮食就是极大的犯罪。”龚进才觉得气氛过于沉寂,不知从哪儿想起这么一句,挑起话头,想打破沉寂的夜空。

  霍飞虎说:“是啊,没粮食的时候,连个种子都找不到。一年辛辛苦苦挣这点粮食不容易,黄澄澄的麦子撒在地上多可惜,就这么回去,晚上睡不着觉啊!”

  说起粮食,水保耕忽然想起年初借丈母娘家小麦种子的事,分完粮食该去还了,我要加倍的还她,再说好几个月没见到媳妇,心里怪想她的,叹息道:“唉,说起种子,我这心里就发酸。不说,二哥也知道,家里为我的亲事,麦种子都买了,开春种地,家里没有种子,我是厚着脸皮去丈母娘家借的。那时候媳妇刚说成几个月,两家人还不熟悉,眼睁睁看着半袋子麦子不敢开口。我家买种子凑彩礼,可能是媒人说知道了,我去借种子的那天中午,老岳父和媳妇跑到媒人家,叫他捎话过来,让我去背麦种子。媳妇告诉我后,感动得我差点掉出眼泪来,我这才知道,李家是好人。”

  龚进才说:“俗话说,为善人人钦,作恶人人擒,这话一点不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到最困难最落迫的时候,得到好人的恩惠,会记他一辈子。落井下石,看人笑话的人,终归没有好下场。”

  水保耕大笑两声:“天天都在地里干活,没见你看书学习,说话咋这么有水平,听着不像是你说的。我看老霍也不一定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呵呵呵。”

  霍飞虎说:“人家是党员,说话就得有水平,不然我也成党员了。”

  龚进才大笑两声:“我哪有你会说话,这话也是听来的。不会说话,你们两个笑话我,这比驴蹄子踢人还难受。哈哈哈……”

  “啊呀,总算收拾完了,要不是你们两个,不晓得要弄到啥时候。”霍飞虎打心眼里感激他。水保耕、龚进才帮霍飞虎装好粮食,捆绑结实,冬霞在前面提着马灯带路,两辆架子车踩着微弱的灯光匆忙往家赶。到了霍飞虎家门口,他拉着龚进才和水保耕的手,非要去家里吃饭,看样子这次是诚心的,两人客气的谢绝了。 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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