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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联络进城(一)

老实人 新沙孤鸟 8000 2021-04-06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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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年代初期,国家实行经济体制改革,大力提倡对外开放,对内搞活,坚持走社会主义强国富民之路,全国人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农村有文化、有头脑、有胆识、有魄力的年轻人,经受不住改革开放春潮的涌动,试探性的进城打工,成就了第一批农民工。

  年近二十的水天亮跟着二爸水保地在农村搞了两年小建筑,学了点砌砖抹灰的小手艺,看到邻近村庄的年轻人扛着行李进城,投亲靠友外出打工挣钱,心里十分羡慕,也想跟着这些能人进城见见世面,只是城里没有亲友,自己又没出过远门,听说外面还有打砸抢,没有熟人带,哪敢随便出门。他心里十分着急,有几次,他跟水保贵、侯尚南几个背着铺盖跑到红光火车站,看到挤满车厢的小青年,两只眼睛贼头贼脑往车下看,吓得他硬是没敢上车,灰溜溜背着铺盖卷回来了。

  水天亮呆在家里种地务农,实在是不想干。有一次,往地里拉粪,半路上碰到水天湖拉着旧架子车玩耍,他要来架子车,将两个架子车交叉套在一起,后车把搁在前车厢,他坐在后车厢前头,两手紧握前车把掌握方向,把架子车当手扶拖拉机开。他套好车,叫水天河、水天虹、水天湖几个不懂事的小弟妹坐在前后车厢,像开拖拉机那样准备滑下山坡。这段山坡路不到两米宽,坡度较陡,半山坡挖了一条通往龙爪坡的小车道,山脚下还有一个拐弯,拐弯下就是马家沟,弄不好连车带人冲下深沟,造成车毁人亡的悲剧。水天昊觉得太危险,不顾大哥的反对,硬是把几位小弟妹从车上拉下来。

  水天亮不服气的开下山坡,速度越来越快,他死死抓住车把不放,两辆架子车像脱缰的烈马,左摇右晃成“S”形冲下山坡。水天昊看到不听使唤的架子车,跟在后面边跑边喊:“下面是深沟,快跳……”还没等他喊完,两辆架子车没有拐过急转弯,快速的向坡下沟口冲去。水天亮看到架子车冲出路面,丢开前面的车把,慌忙跳下车,打了几个滚,落在沟沿边小道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水天昊跟几个小弟妹跑下坡,拉起吓得发抖的大哥,搜寻翻下山坡的架子车。前面那辆架子车没了踪影,后面那辆是水天湖家的旧架子车,翻动了几下,斜靠在沟口一棵枯死的柳树旁,两个车轮扁扁的还在打转。水天昊跑到沟沿探头往下看,只见自家那辆新架子车成了散架的木头,车轮栽进泥潭。地里干农活的徐彦东、侯尚东、柯忠老远看到惊险一幕,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跑过来,安慰他说,架子车摔坏了还可以修好,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他们几个帮忙将树坑里那辆旧架子车抬到路上,下沟又把那辆散架的架子车抬上来,放到扁轮车上,水天昊和几个弟妹推回家。

  水保田看到自己新做的架子车被他摔成了硬柴,差点气晕过去,狠狠训了他几句。水保耕家的那辆旧架子车摔扁车轮,紧紧辐条,修修车厢,还能够使用。自从父亲训斥后,更不想呆在家里,一心想外出打工嫌钱。赶集碰到去省城打工的年轻人,说城里楼房有多高、马路有多平、路灯有多亮、黄河有多宽、汽车有多快,心里痒痒的很想出去见个世面。城里没个熟人,独自进城人生地不熟,天南海北的辩不清方向,听说城里人坏,瞧不起乡下人,动不动就打人。

  水天亮只要有空,就去联络进城打工人员,他想去的就是省城,多联系几个熟人同行,就是遇到三五个打砸抢也不害怕。他学过砌砖手艺,进城搞建筑盖楼房,最缺的就是砌砖工,只要带上四五个小工,就是一个小工程队,大工十多块,小工也有五六块,每天扣除一元多的伙食费,大工每月净挣二百多块,抵得上农村一年的收入。这两年没有同行的伙伴,听说外面到处都是打砸抢,见火车就偷,见路人就抢,抢不过就打,打不过就逃,没出过远门的年轻人不敢出门。

  跟着水保地在附近农村盖了两年平房的水天亮,成天待在家里干农活,火急火燎的实在着急,他变着法儿想出去挣钱。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家里的人生很无赖。他跟水保贵商量,想同去省城打工。这位小叔叔早有这个打算,只是苦于没有同伴,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

  水保贵说:“去就去,去省城打工挣钱,总比逃学挖黄老鼠烤洋芋吃强吧,咱把侯尚南也叫上,凑够四五个人就行。”

  水保贵比水天亮大两岁,胆量大,又是长辈,有事可以找他商量。水保贵、水天亮叔侄俩去侯尚南家做工作。侯尚南的母亲站在门口,听说两个年轻人想带小儿子进城打工,坚决不让儿子去,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用生硬的口气说:“听说外面的世道乱得很,谁敢去?要去你们两个去,不要拉我儿子去垫背。”

  侯尚南是父母心头的宝贝疙瘩,捧在手心把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八九岁的孩子,放学回家还要躺在母亲怀里吃奶,哪还舍得让他去百里之外的省城打工,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自从侯勇诊断为胃癌后,家里没钱治病,成天躺在冰凉的土炕上唉声叹气的等死,侯尚南的母亲眼睁睁看着丈夫一天天消瘦下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让她十分痛心。她希望两个儿子都不要出去,留在家里帮他照顾病重的丈夫。家里还有十几墒地,要是小儿子跟叔侄俩进城打工,家里剩下大儿子小两口,种地干活咋能忙得过来。

  侯尚东则不这么想,他已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这样了,父亲得的是绝症,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可是弟弟还要结婚娶媳妇,家里需要钱,两个大男人成天窝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以后说媳妇钱从哪来?作为亲哥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没钱娶媳妇,一辈子打光棍吧!母亲嫌他年龄小舍不得,那就让他帮家里干活,我跟水天亮叔侄进城打工,帮他挣彩礼钱去。侯尚东向水保贵、水天亮使了个眼色,走出大门悄悄说:“我妈不让他去,就让他帮家里干活,我跟你们去,只要进城能挣钱就行。”

  侯尚东年龄长,胆量大,头脑灵,主意多,有他同行,有个出谋划策的人。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三个人同行,说不上谁高谁低,谁强谁弱,也许可以取长补短,互为师傅吧。

  一家人坐在炕上吃晚饭,水天亮无意间说出自己的想法,并把联络到水保贵、侯尚东准备进城打工的事向父母说了个大概。水保田吃完饭摸了摸嘴,阴沉的脸抽起了闷烟。龚秀珍听后,一百个不同意,担心的说:“外面这么乱,到处都是打砸抢,你们几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娃,黑头瞎脑的走在大街上,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能走回来么?你年龄还小,不晓得出门有多难。你爸出过远门,你问问他,为啥放着砖瓦厂的工作不干非要回来?你也在公社砖瓦厂干过,要不是偷摘西红柿,命都差点丢了。今年你不能去,在家老老实实呆着,以后看情况再说。人家都不愿去,就你逞能,要是命送在外面,想找都找不回来。”

  水天海放下手中的饭碗,手背摸了一把嘴,不顾母亲的反对,高兴的说:“好好,我也跟你去,打工挣钱总比上学花钱好,你看我连支铅笔都买不起,更不用说作业本,同学们上课做作业,我却在本子背面写,他们老是笑话我,我早就不想念书了。”

  家里穷,买不起铅笔作业本,常遭同学们笑话。他从小学读到初一,学习成绩一年比一年差,早就有了不想上学的念头,只是怕呆在家里干农活,不得不背上书包装模做样的去学校混日子。他听说大哥要去省城打工挣钱,就像打了兴奋剂,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像明天就要进城似的,偷窥蹲在后炕根抽烟的父亲,阴沉着脸,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不敢吭声。

  龚秀珍听水天海说,不想念书也要去打工,瞪他一眼,生气的骂道:“你才十四五岁,不好好念书,胡想个啥?你以为城里的钱就那么好挣,钱那么好挣,人家为啥不愿去?你哥我都不让去,又冒出个你来,你凑哪门子热闹,老老实实给我念书去。”

  水天海听母亲说不让去,噘着小嘴说:“十四五岁咋了,大人咋干我咋干,出去照样打工挣钱,总比呆在学校混日子消磨时间好,连支钢笔都买不起,这样的书我实在不想念。”

  蹲在后炕根抽闷烟的水保田一下子来了气,怒瞪着双眼大声骂道:“不想念拉倒,帮家里干活,我累死累活的种地供你念书,倒供出毛病来了,你以为给我念书,不要念了,明天去地里拔草。”

  水保田阴沉着脸,带着水天虹下炕去堂屋睡觉。龚秀珍收拾完碗筷,叫水天昊做伴喂猪狗。水天亮站在院子里发呆,水天江、水天河坐在炕上不敢吭声。水天海躲在阴暗处暗自流泪,他看父亲离去,用企盼着眼神望着大哥悄声说:“大哥,我真的不想念学,你走的时候带上我,我跟你去省城打工。”

  水天亮要去省城打工,搅乱了水天海的心,他真的不想上学浪费时间,想企求哥哥带上他。在他心里,外出打工挣钱比干啥都好。他年纪还小,水天亮根本不想带他,再说他还在念书,母亲坚决反对,父亲也没有表态,如果出去带上他,不是惹父母生气吗?他敷衍道:“时间还没有定,走的时候再说吧。”

  马家坪的柯忠听说水保贵、水天亮要去省城打工,赶紧跑到水天亮家联络,说他也想去,走时一定带上他。柯忠二十七八岁,还没有结婚,此人胆量大、力量大、饭量大、火气大,敢说敢闹,办事冒失,进城带上他,遇到打砸抢或者城市流氓,还能咋呼咋呼。水天亮愉快的答应下来,目前有四个人,如果再能找上两个,就是一支精干的工程队,哪儿都能找到活干,也不怕外乡人欺负。水家湾年龄相当的年轻人不多,而且都是没有出过远门的胆小鬼,附近村庄的年轻人又不熟悉,这可愁坏了水天亮。

  门外拴在槽上的枣红马大声的嚎叫,水天亮扫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圆盘小闹钟,时针指向中午十二点。这个小闹钟还是他去年挣钱花七元钱买的,下地干活,出门办事,看时间方便。中午十二点,该饮马的时候了,他牵上枣红马去泉水沟饮水。

  水天亮向母亲打了声招呼,牵马去泉水沟饮水,头脑里盘算着如何进城打工,思来想去,水家湾没有合适人选。这两年跟着二爸在邻县外乡盖房子,阳山村的年轻人没认识几个,他正在为找人的事发愁。

  “表弟,饮马去?”离他不远的地埂上,一位年轻人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停住脚步抬头望去,原来是温家沟大表兄温知新,他是大姨娘龚秀琴家的大儿子,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在温家沟小学当社请老师。

  “哎哟,是表兄你呀,你这个大学教授咋有空到这里来,今天没去上课?”水天亮认出是大表兄温知新,嘿嘿干笑两声,又跟他斗起了嘴,故意把小学老师说成是大学教授,想逗逗他。

  温知新几步从高埂上跳下来,一把揪住水天亮的小肚皮,疼得他哇哇大叫,惊得枣红马扬起脖子往后退,吓得温知新赶紧松开手,快步跑到前面,后退着大笑:“哎呀,表弟,你不要牵匹枣红马就乱说,我连小学老师都不当了,还当什么大学教授,你真会开玩笑。”

  水天亮左手牵马,右手轻揉着肚皮,做了个追赶的动作,吓得他赶快后退。水天亮好像没听明白表兄的意思,以为他还在当小学老师,揉着肚皮说:“吃软饭的人咋这么大手劲,差点撕破我的肚皮,要是撕破了以后咋装东西?”

  温知新笑道:“你哪点小肚皮还没猫肚子大,有啥撕头。”

  水天亮问:“今天是星期二,你咋没去学校教书?”

  温知新扶着他的肩膀:“当老师有啥意思,即不挣钱也不养人,还耽误自家的耕地。学校不去了,过来看看舅舅,过几天准备约几个人进城打工。”

  水天亮听他说不当老师,有点替他惋惜。他才当了两年代课老师,年龄不过二十一二岁,不管是考学进修还是政策性转正,他都有机会,干得好好的为啥不干了?叹息道:“唉,放着老师不当,吃苦受累的打什么工?你教上几年书,说不定还能转正。”

  温知新说:“当老师哪有进城打工赚钱多,打工每月能挣一百多块,当社请老师能挣几个钱?一个月才十五块,你说能干啥?”

  看来温知新是算过细帐的,他真的不想当这个看不到希望的社请老师。就像阳山学校的古彦文老师,五年级毕业就当社请老师,当了二十多年,好多学生的家长都是他教过的学生,语文教得好,在学区是出了名的,好归好,名归名,他仍然是每月只领二十多元生活费的社请老师,一辆自行车都买不起,走路靠两条腿,每月还得从家里带面粉,地里的活帮不上忙,苦了老婆,害了孩子。他文凭低,考学没希望,进修没指望,这辈子能不能转正还很难说,你说这样的社请老师有啥意义?温知新当了两年书觉得花不来,辞职不干了。

  水天亮说:“当社请老师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工作轻闲,再教上几年,转正就好了,吃公家饭,不用受苦。”

  温知新嘿嘿苦笑几声:“等到何年马月?要是这辈子转不了正,还不把老婆孩子饿死。”

  水天亮问:“还没结婚,就想着老婆孩子。对了,你跟杨玉花什么时候结婚?”

  温知新说:“可能年底吧,彩礼还没有眉目,我准备找几个熟人进城打工,不然凑不齐彩礼钱,还结什么婚?我算过一笔帐,靠我当社请老师挣钱,一年一百八十元,不吃不喝十年才能凑够彩礼钱,当这个社请老师有啥意思。”

  水天亮说:“你这次来不是看舅舅,是来看媳妇和弟弟的吧。”

  水天亮知道他这次过来看舅舅是假,看媳妇和弟弟是真,也许二者都有吧。前面说过龚进成曾经有过老婆孩子,受不了他的打骂,老婆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跑了。龚进才也结过婚,他忠厚老实,勤劳踏实,是全村有名的老好人;他老婆曾是大队的妇女主任,成天在外边疯跑,性格活跃,善于交际,结婚十多年没有生育,跟霍飞师私底下鬼混了几年,最终还是与人私奔。

  龚进成、龚进才两弟兄商量,起先想叫龚秀珍家的五儿子过继当儿子,妹夫妹妹看两位哥哥孤独寂寞,同意五蛋过继过去,在征求水大爷意见时,他坚决反对,最终没有成事。龚进成与大妹龚秀琴商量后,将八岁的温知青过继给他,后来改姓龚,名叫龚知青,温知新就是他的大哥。

  温知新本来跟表弟开玩笑,话说到这儿,想想也是,舅舅、媳妇、弟弟都在水家湾,舅舅是长辈,过来看舅舅,也能说得过去;媳妇还没有过门,过来不看媳妇,这是睁眼说假话;弟弟过继给舅舅,总不能说我是来看弟弟的吧;他笑了笑说:“都看,都看,主要还是来看你,这两年听说你在外出盖房子发了,想跟你去外面干活学手艺,带不带我?呵呵呵……”

  这两年水天亮跟水保地在外面学手艺,每月能挣七八十块钱,这比当社请老师强多了。温知新想跟表弟外出打工,看他不相信,拍拍表弟的肩膀说:“你看我干啥,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啥时候去打工带上我,凭表兄的能力,决不会拖你后腿。”

  水天亮正愁找不到人,他却自个儿找上门来,只要凑足四五个人,不管遇到啥事都不怕,他高兴地说:“这是真的?”他看温知新点头,不像是说谎,说道:“我找了四个人,最近准备去省城打工,听说城里搞建筑挣钱不少,要是你诚心想去,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不去,我可不等你。”

  当过小学老师的温知新有文化,讲道理,处事冷静果敢,谋划决策能力强;柯忠勇气佳,气势凶,做事鲁莽火爆,敢创敢拼劲头足;水保贵胆量大,智不足,办事无勇无谋,见风使舵眼光好;侯尚东豹子胆,狼虎心,谋事有胆无识,顺昌逆亡没商量;水天亮胆量小,智谋弱,做事谨小慎微,畏首畏脚见只少。这五个人就像梁山好汉,有勇有谋、有勇无谋、无勇有谋、无勇无谋,各色人员具在。

  “你啥时候回去?”水天亮问大表兄,想告诉他出发的时间、地点和去向。

  温知新说:“准备明天回去,啥事你说吧。”

  水天亮说:“明天回家,大后天十一点钟,红光乡政府大门口会面,乘坐十二点钟的慢车去省城,你看行不行?”

  水天亮把见面的时间、地点告诉他,征求他的意见。温知新皱了皱眉,连说了几个“行”,五人去省城打工的行程就这么说定了。

  水天亮牵着枣红马饮完水,赶快找水保贵、柯忠、侯尚东商定乘车进城打工的事,先将温知新想去省城打工的事说了一遍,几人都说没有意见,去省城打工闯天下的重大决策就这么定了下来,这将预示着改革开放初期农民工自发组成的工程队即将诞生。 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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