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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城门口进出的百姓,男子俱薙发左衽的异族打扮,倒是妇人仍着汉服,然戴冠者绝少,多绾髻。
这些百姓面对守门金兵的盘查,皆唯唯诺诺。
间或有身穿华丽汉服的男女经过,那些金兵却甚是恭敬。
这便是进入金国境内——黄河以北的怪现状了。
那些女真打扮的,大都是汉人,而着华丽汉服者,尽是女真人。
女真统治者虽明令汉人男子易胡服、剃头留辫,从女真俗,却挡不住本族人对华夏文化的向往,女真人着汉服、学汉话,已蔚然成风。
“兀那头陀,进不进城,东张西望做甚?”一名金兵大声呵斥,乃是汉人士卒。
“游方僧人正要进城。”他忙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行礼合掌,拿出一本度牒交金兵检毕,缩着头进了城。
这个他,不是明日是谁?却扮作了一个出家修行而未经剃度的行者。
当日他潜出德安,大展玉僧儿的“三十六幻”,跟天下英雄大玩捉迷藏,寻思此番折腾,荒岛上的女真兄弟们必得到消息,倒不忙去见他们了。
算算日子,楚月差不多该生了,他不敢耽搁,一路披星戴月,越淮过黄,除了在大名府盘桓些日子外,辗转到达燕京,足足走了一个月,真他妈的不容易!
那日经过大名府,正逢伪齐武举大会,他便瞧个热闹,正撞见独臂行者大闹校场。
他痛快之余,忽觉独臂行者竟似后世家喻户晓的一个书中人物,他一直以为这位打虎杀嫂的英雄只存在于小说家的虚构中,没想到或有真人。
惊喜之下,却见行者陷入危险中,以他性格,本不愿冒险,却一来存了结识英雄之心,二来看到其中一个主考乃萨满教护法,有所凭恃。
他当即祭出褡裢中的两件法宝——书生面具和玉牌,以教尊面目现身,加上娴熟的女真话,那萨满教护法如何不信,喝令刘麟放人。
随后,他与行者在大名府城外照上面,偏行者亦认出他是明日“小贼”,恩将仇报,暴打他一顿,打得如猪头一般。
行者才发现这小贼并无传说中那般厉害,什么绝世高手都是吹的,便传了他一套棍法作为补偿,如此两不相欠,只说下次见面必取他狗命。
他在大名府盘桓的日子,便是跟行者学习那套单手棍法,算是自仅有一招的“日月曌”后,真正掌握了一门拿得出手的战技。
只恨行者对他这个“金贼”全无好感、动辄喊杀,吓得他不敢多说话,连心底极渴望探究的疑问也没敢出口。
到底那潘金莲、西门庆有无其人?《金瓶梅》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他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万分后悔,这可能是历史上最接近解开这段千古公案的机会,大概也是唯一的机会,偏偏给他错过了。
进入金境后,男子尽髡顶辨发,他可不想做个秃瓢,受独臂行者的启发,灵机一动,出家人是不受约束的。
他便打昏了一名游方僧人,抢了一身行头,亦做了个带发行者。
进了城门,明日满耳是后世的京片子,与大宋境内的通行官话——开封话和洛阳话大不相同,自是被辽国统治已久的燕人。
他油生亲切之心,仿佛回到了后世的老北京。
缓缓步入这座起自商周——盛于燕蓟——未来的国际大都会,他第一次生出走进历史长卷的感觉。
人物繁富,大康广陌,街巷纵横,星井万家,府宅壮丽……处处深蕴着厚重的华夏千年沧桑。
明日一时想到独臂行者偶尔露出的沧桑眼神,似有满腹不能道人的心事,这个独来独往的苦行僧,不知有没有机会再碰上。
只是行者说下次见面就取他性命,其武功又另辟蹊径,却不好对付,他到底希不希望再碰上呢?真成了他心头的一大苦恼。
明日忽然又傻笑起来,却是想起了邻居大姐姐所讲的重病求医的故事,可不就是自己的命运写照?
那将死的病者造化弄人,得了三样世间可遇不可求的灵丹妙药,绝处逢生。
而自己也是机缘巧合,被囚黑洞而悟“放下”;继得教尊指点,完善了“日月诀”,提升了“日月曌”,重获自由;仅此已够了,偏偏他又英雄救美带来德安之行,再得易容术和守城攻略,更想不到的是受独臂行者传他一套棍法绝技,这一连串的奇遇,岂是一个“缘”字道得?
那重病者所得的第三样灵药——姑娘的芳心,而自己呢?
明日的眼前闪过两位“姑娘”——姑奶奶的俏脸,或嗔或怨,不遑多让。
俺的娘,这药可不能吃多了,再好的药吃多了也会要人命的。
唉,该怎么面对近在咫尺的孩他妈呢?他的头大起来。
明日抬头看着清澈的蓝天,想到千年后的雾霾锁城,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心情大好,托起铜钵盂,明为化缘,暗中探路。
他不慌不忙,走街串巷,着实将燕京城踩了一遭,以熟悉地理环境。
同时,后世的普通话也派上了用场,跟各色人等零零碎碎地打听消息,再综合起来,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到了晚上,燕京城在他的心中,已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全城方圆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基本保持了大辽国都的旧貌,甚至连建筑物的名称都未改变。
燕京属原辽国陪都之一,内置宫阙,便是皇城,位于城内西南角,可谓城中之城。
外城设有八门,旧辽皇城设有四门。
其中外城的丹凤门为南西门,亦即皇城南门,此门设而不开,作为保卫京师的屏障。
南面的行人要进城去,可走临近的开阳门,也就是明日所进之门。
皇城的东门宣和门为正门,乃昔日大辽文武上朝之门。
宣和门与外城的的迎春门位于一条直线的东西两端,夹着一条宽阔端直的长街,依稀就是后世的长安街。
城内有四条东西、南北交叉的主干道,只是外城的迎春门与显西门之间、丹凤门与通天门之间,因中间隔着皇城而不能直接相通。
皇城、官衙和权贵们的府邸位于城南,民居和市坊位于城北。
在燕京最繁华的时候,有三市二十六坊,每坊四门,各有门楼,门楼上有匾额,署其坊名,号称幽云物华天宝之地。
当年宋金《海上之盟》,夹攻辽国。
本来应是宋军攻占燕京,却被辽军大败。
于是金军便毫不客气地打下燕京,劫掠一空,还给大宋一个空城。
时隔十年,呈现在明日眼前的,又是一个繁盛之城,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可知金人的管理不错。
做秦桧时,明日对中原的战略态势作了相当深刻的了解,又得益于王氏的情报,对金人在中原的势力分布也心中有数。
两百年前,中国历史上一个著名的“儿皇帝”石敬瑭,为了换取刚刚兴起的契丹王朝支持,将幽云十六州割让出去,其中的幽州便是燕京的前身。
自此,中原王朝便失去了抵御马上民族南下的最大壁垒——长城,包括太行、燕山山脉诸多的山川、隘口、峡谷等天然屏障。
失去这些要塞,北方民族的铁骑可以轻易入关南下,如洪水一般,席卷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
这成为中原王朝心中永远的痛,大宋建立之初,太宗皇帝赵光义两次发兵北伐,均遭惨败,遂有屈辱的《澶渊之盟》,换来百余年的宋辽和平。
为了弥补失去的自然屏障,北宋不得不在两河大地广种树、挖河沟,以阻挡一旦开战后南下的北族骑兵。
这也是北宋历代皇帝皆对“恢复燕云”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恨不得一逞祖宗遗志的原因。
然而,天不遂人愿,或许,《海上之盟》便是靖康之耻的真正导火索,否则,大辽不灭,大宋自可不用直面如狼似虎的新兴大金。
与虎谋皮,宋人等于自己做了自己的掘墓人。
南宋小王朝唯一幸运的是,女真统治者不复建国时的上下同心、锐意进取,随着节节胜利、江山坐稳,开始罅隙渐生、争权夺利,陷入打天下易、坐天下难的历史怪圈。
大金建国以来,除在本族源地和原辽国北面地区坚持女真统治制度——勃极烈制下猛安谋克制外,在占领辽国南面地区和攻宋的过程中,设元帅府。
为减少汉人反抗,保留汉制——在元帅府下设枢密院,汉地事务皆取决枢密院。
先置广宁府枢密院,后迁平州,再迁燕京,又分设燕京和云中两枢密院。
其时燕京号称东朝廷,由右副元帅二太子斡离不执掌。
云中号称西朝廷,由左副元帅粘罕执掌。
斡离不、燕京枢密使相继病死后,三太子讹里朵接任右副元帅,燕京枢密院遂并入云中枢密院。
元帅府亦逐渐由纯军事机构向军政合一的地方统治机构演变,具有任免官吏、司法、征税等权力,控制燕云诸州及原北宋中原和陕西地区。
那刘豫先奉挞懒,后事粘罕,得以当上伪齐儿皇帝,划辖原北宋京东、京西两路、淮南路的部分地区和陕西诸路,因此整个华北地区实际上由粘罕大权独揽。
原先属于东朝廷的挞懒亲王、四太子金兀术与粘罕不是一路,则留在燕京建监军府。
那金兀术入陕后与娄室共同辅助右副元帅三太子讹里朵攻宋,先有富平大捷,后虽有和尚原大败,但仍据陕西大部。
在娄室病故及讹里朵返上京会宁府后,金兀术成为陕西金军最高统帅。
而挞懒军驻守山东,督慑伪齐,经略南边。
此二人一半时间在军中主事,一半时间回燕京议政。
大金实行军政一体,地方军事长官兼管政事,具有相对独立的权利,挞懒和金兀术便成为金主遏制粘罕的主要力量。
挞懒身为左监军,地位比右监军兀术略高,两人分守燕京城,挞懒亲军驻守西南面,兀术亲军驻守东北面,这便是燕京眼下的政治形势。
左监军府设于旧辽皇城中,生产的楚月自不会到别处去。
只是皇城乃内城,守卫森严犹胜外城,寻常百姓难以靠近,却不知如何才能进入。
明日有心学那江湖上的大侠神偷,高来高去密探宫城吧,却对自己的轻功不自信。
干脆直接上门通报吧,他又觉得不妥。
在金人眼里,他应在教尊掌握之中,怎会轻易逃出,教尊又哪去了?他苦心制造教尊还活着的假象就会出现漏洞,若让人猜到他假扮教尊的话就更加不妙,他可不想自己如今的实力被人看破,这可是秘密武器。
虽说挞懒跟他有过秘密协议,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一则今在挞懒地盘,已非当日缩头湖,二则当日协议的重要一环——秦桧的身份他已失去,手中的筹码只剩下和氏璧。
当然楚月有了他的骨肉有利于他,挞懒总不能对事实女婿下毒手,可这也是把双刃剑,要是挞懒反过来拿楚月母子要挟自己怎办?
政治是冷血的,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残,何况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女婿,那时自己还能守住和氏璧的秘密么?
到了这当儿,明日反倒冷静下来,自己不仅要活着,而且为了爱人子女好好活着。
从这一刻起,老子再也不作命运的奴隶!进入挞懒府前一定要把所有的漏洞堵好!
明日一路化缘,一路推演,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一条妙计来。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