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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失魂落魄地站在秦府的宅院中央,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星月,星起月落,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夜。
满府的人谁也不敢走近,王氏也没有露面相劝,除了大灰。
大灰先不住地咬明日的衣角往屋里拉,后来见拉他不动,便匍匐在他的脚下相陪。
他低下头,看着这通人性的狗儿,终于两滴痛悔的眼泪落下来:你的女主人不要男主人了……
四更的梆声响起,明日省起休务已完,这早朝还是要参加的。
他长叹一声,自己眼下只不过是赵构和王氏手中的傀儡之一,什么执政?政治小丑罢了,何时才能达到挞懒定下的目标、何时才能实现自己的大计?
因为楚月的离去,他心灰意懒,再无以往的昂扬斗志。
明日强打起精神,吩咐准备朝服,不要下人服侍,独自在书房梳洗穿戴,心思仍系在离去的两个女孩身上……
由于现场有证,三相公对他胡扯楚月与明日发现一条暗道而逃出的鬼话信以为真,又欢喜又失落地走了。
高益恭则等到三相公离去,才去追踪楚月,但已迟了多时,纵使追上又如何,若她不原谅他,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明日对着“都省铜坊”名匠特制官用的菱花镜,发现自己的鬓角生出几根白发,而手中的篦子也缠满了掉发,原来精神上的打击会在生理上体现出来,伍子胥过关一夜白头的传说,真有科学依据哩……
他憎恨地看着秦桧的脸,猛地将铜镜摔在地上,从暗匣里拿出那把银色小刀,在脸上比划着,却没有勇气划下去。
王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冷笑道:“割啊,懦夫!这点磨难便受不起,你可知,当日奴家在金营曾受多少屈辱,才熬至今日?你们这些汉子遇挫逢祸,要么牺牲妇人,要么自毁自弃,去学莽夫项羽,枉受后人颂扬,奴家却以为他却连妇人半分也不如!”
明日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一屁股坐入椅中,颇有点老羞成怒:“把植脸解药给我,我要去找楚月,这秦相公老子不做了……”
“原来奴家在你心中竟无一丝位置!”王氏面露哀怨,“莫忘了,我父伯仍被羁押,大将军大计远未实现,你以为我会放你么……”
明日自暴自弃道:“老子不玩了!忠不忠?”
“不忠!”王氏扑哧一笑,态度一转,“小冤家,我可以给你解药,但却要一样东西来换,你答应么?”
明日生出一线希望,天塌下来,都比不上挽救与楚月的爱情重要,他再无顾忌地吐出那天大的秘密:“是和氏璧么,当日它失落在江底,谁也找不到了……”
王氏的嘴角绽出讽笑:“是吗?你说我会信么?”
明日发现自己的悲哀了,就是——当他说真话的时候,反而不会有人相信了,包括精明绝顶的王氏。
谎言说了一百遍,就成了真理,果然如是!
他嗫嚅道:“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和氏璧乃挞懒“莫须有”大计的最重要一环,亦是真秦桧南归的主导原因。
当日与挞懒密议时,明日故意不隐瞒自己的野心,只说一定会执行死鬼秦桧的既定任务,但接下来的发展——包括和氏璧的归属,就各凭手段,果然取信于野心更大的未来岳父。
挞懒哈哈大笑,大有深意道:“小子,果然没让某家没看错,将月儿交付你!只是到那时,这天下还分甚么你我……”
因此,面对明日的前后矛盾之言,王氏亦是与挞懒同样含义的娇笑:“小冤家,奴家可不敢窥觑那劳什子!只要你完成大将军大计,那时郡主还不是你的?女儿家么,气头一过,自然会回心转意……”
明日知道自己说什么这婆娘也不会相信他了,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但王氏的话也提醒了他,要加快配合实施挞懒的大计,尽快在这过程中摆脱王氏的控制,才有机会去挽救爱情。
即便楚月不原谅他,他也要一辈子守护她,不离她的左右。
在此基础之上,他才能展开自己的大业、实现拯救大英雄的梦想,否则,一切都免谈。
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这个自私的家伙一直认为:一己之私都处理不好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去处理身外之事。
但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在他已成为天下角逐焦点的情形下,他凭什么守护自己的爱人?
一旦脱身,他这秦桧自然做不成了,首先回荒岛集合旧部,建立自己的势力。
跟兄弟们的一年之约尚有几个月,不知他们将第一个布囊里的任务完成怎么样了?
明日变成秦桧的一个意外收获,就是为自己的大业筹到一笔可观的原始资本——以跟挞懒议和的名义。
这批金银财货尚存在宋廷的府库中,他愁的是找何人运、又如何运的问题?
周围的要么是王氏的人,要么是朝廷的人,要么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没有一个是他心目中的人选。
尘露满身的高益恭赶在“秦相公”上朝前回府,不出所料的一脸失望,回报失去郡主的行踪。
明日担心楚月之余,心中一动,高益恭应是运送这笔物资的可靠人选,只要说明这是为了配合大将军的大计,以其对挞懒的忠心不二,王氏也无法左右。
在突如其来的感情巨变中,明日又实现了一次思维飞跃——跳出秦桧的角色。
散朝后,他主动申请“留身独对”,自然要将这个变故给赵构一个交代。
后殿御书房,明日“诚惶诚恐”地向赵构磕头请罪,只说自己将事办砸了,郡主发现自己在骗她,一怒而去。
他不敢抬头,却清晰地听到赵构的呼吸先是一阵粗促,显是有些怒意,半晌又平缓下来,口气出奇地平淡,道一声可惜,又吩咐千万不要让鞑子郡主在大宋境内受到伤害。
明日冷汗隐干,晓得小王八蛋还倚重他与挞懒和议,故没有降罪,赵构的发话也正是他想要的,当下告罪而退。
他回到政事堂,当即以朝廷的名义给各州军下榜文,严令不得为难一个榜上画像模样的女子,若发现她的行踪,则要沿途护送,并及时上报。
于是,该时期大宋出外的少女皆按榜上打扮,安全畅行,还有官差保护,一时成为民风特景。
明日暂时放心,将精力转而集中到官场之上,他现在最觊觎的,当然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的相位了。
曾几何时,对他有保荐大恩的范宗尹,成了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他决定采取“凡事不强出头、背后放冷枪”的小人策略——政治总是能发掘人性的阴暗面。
当然,沽名钓誉之事,明日还是走在第一线的,形象塑造——可是他这个后世策划人的拿手好戏了,他很快做了一件令新贵旧臣们拍手称道的事。
大宋绍兴元年四月己巳,参知政事“秦桧”进言:“臣昨与何栗、陈过庭、孙傅、张叔夜同扈二圣出疆,今臣偶获生还,骤蒙圣奖,擢居政府,而栗、过庭、叔夜皆死异域,体骸不全,游魂无归,可为伤恻。欲望睿慈特依近者聂昌体例,追赠等官职,仍给其家恩泽,以为死事之劝。”
赵构感“秦爱卿”之德,遂下诏封何栗、陈过庭、孙傅、张叔夜并开府仪同三司,荫补子孙各十人。
与此同时,范系之间的分裂也日趋表面化,在明日的暗地挑动下,李回几次在政议上与范宗尹发生争执。
同月庚辰,隆祐皇太后崩于行宫之西殿,以此为契机,范宗尹展开反击,将李回明升暗降,由“同知枢密院事”擢任“攒宫”总护使,排挤出议政决策的核心圈子。
大宋皇陵,依其分布,可别为三区。
其一为保定诸陵,是赵宋的祖坟,皆开国后追建。
其二为巩县的宋太祖、太宗以下诸帝后之陵,号称九庙八陵,在宋陵中规模最为宏巨,此时处于金占区,划归伪齐辖境。
其三为南渡帝室之陵,权厝于会稽山,称为“攒宫”,寓示异日恢复中原,归葬巩洛也。
李回变成了高级守墓人,明日不得不显山露水。
他一面不与范宗尹发生正面冲突,一面迎合争宠赵构,比如为弥补他理寻和氏璧的不力,提议先刻出“大宋中兴之宝”玉玺,以减弱和氏璧的影响力。
尤其体现在他揣摩赵构的心思上,起因是范宗尹提出“立储”之请。
原来赵构丧失生育能力之后,仅有的一子也在建炎三年间夭亡,不知是否天意要其断子绝孙。
朝臣便有上书立宋太祖后裔为嗣,赵构初时甚怒,却有个典故。
大宋乃太祖赵匡胤一手所创,但继任的皇帝却是他的弟弟宋太宗赵光义,民间流传太宗弑兄篡位,留下“烛影斧声”的千古之迷。
靖康之难,几被金人一网打尽的赵宋宗室,乃是宋太宗这一系,而宋太祖一系早被排除在统治圈之外,潦倒流散,反而大半幸存下来。
是以,范宗尹的提请,固然是忠心之举,却等于触动了赵构的两个隐伤。
不过,隆祐皇太后死前曾做了一个异梦,据说梦见了太祖,密告于赵构,详情如何,就不得而知。
民间又有传言,鞑子皇帝——郎主吴乞买,乃宋太祖投胎转世,两者相貌酷似,靖康之难,便是因果报应。
两相叠加,赵构亦不好怪罪范宗尹,只好下诏:“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享之,遭时多艰,零落可悯。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慰在天之灵……此事亦不难行,只是道理所在。朕止令于伯字行中选择,庶昭穆顺序……”
明日见风使舵,奏曰:“此事不急于一时,须择宗室闺门有礼法者,严加审核……”
这自然是“拖”字诀,赵构心领神会,对“秦爱卿”的宠遇愈增。
五月,参知政事秦桧,乞以昨任御史中丞致仕日本家,奏补其兄秦彬、其子秦熺,恩泽文字毁抹,更用建炎二年大礼恩例补兄彬文资,从之。
六月,百官奉上昭慈献烈皇后谥册于太庙,宝用银涂金,册以象简,其文,参知政事秦桧所撰也。
明日取巧讨好的本事日见长进,在范宗尹建讨论宣和年间滥赏之议时,开始他见此议有一定道理,附和赞之,不料却惹起众怒。
士大夫中的既得权益者,争相反对。
诸大将杨惟忠、刘光世、辛企宗兄弟等,早年曾在童贯麾下加官进爵,亦担心受到贬削。
明日见势头不对,反以此排挤范宗尹,落井下石道:“此法一行,浊流者稍加削夺,便比无过之人,诚为侥幸;清流者少挂吏议,即为辱甚大,不敢立朝,恐君子受弊。”
赵构亦以为滥,下批:“朕不欲归过君父,敛怨士夫,可日下寝罢。”
此事遂成为范宗尹将要罢相的导火线,而随风转舵的“秦相公”威名大涨,暗自得意:老子离相位不远了,嘿嘿……
这日,被明日举荐升任枢密院编修官的杨愿请酒谢恩,他有心栽培其作为心腹,带着高益恭欣然赴宴。
谁知,杨愿神神秘秘地将他引到一个偏僻的所在,乃是刚买的别院,请上司赏光。
阁楼上,杨愿屏退左右,说有极紧要事禀报,便打开一个窗帘,正对临近一个府宅,请“秦相公”留意。
明日疑惑上前,不看则已,一看目瞪口呆,一张老脸刷地铁青……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