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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明日为先导,群豪在设伏的战场和前进的金军大部队中间,一段几里地的空白点,突围而出,宛若从老虎嘴里逃出生天。
数百人骑一口气奔出数十里,来到一座青山脚下,大伙儿方确信金军追不上了,停下喘息。
早有人破口大骂鞑子阴险狡猾,又有人感叹鞑子重甲骑兵的厉害,更有人不服:“任他厉害,还不是给咱打得落花流水么?”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皆知这一趟生还,实属侥幸,若不是那书生射马腿的妙计和往前冲的勇气,只怕剩不了几个能站在这里说话。
须臾,便有几人哭兄喊弟起来,参加了这一役的群豪死伤过半,谁不伤心。
肩上挂彩的君不见君偕一干豪杰下马过来,对白马上惊魂未定的他和她抱拳道:“多谢两位少侠活命之恩,请教两位大名,师从何处?”
大伙儿皆想这两位少年英雄若不是名山大派子弟,就是世家将门之后,否则怎有这般见识与胆魄。
看到这些名震一方的江湖大豪对自己如此礼敬,三相公不禁受宠若惊,暗想自己可是沾了小贼的光了,而他的一番壮举自是洗清了奸细的嫌疑,前几日真误会了他哩……
她大战后疲软的身子紧挨着散发着男性汗息的他,不由芳心怦跳。
明日心道何必言谢,救人即救己,若非如此,不知自己是否会站出来。
他抱拳还礼,免不了谦逊一番:“小可明日,海州一介草民,无门无派,适才不过误打误撞而已,愧对各位大侠如此厚爱。至于这位兄台的名字,小可倒也想知道呢。”
群豪听得微微颔首,不挟恩图报,谦虚谨慎,孺子可教也,又诧异他并无什么背景。
君不见君不由心思微动,起了爱才之意。
群豪更感愕然的是,这叫明日的少年竟不认识共乘一骑、显然是女扮男装的同伴,原以为他俩是一对侠侣。
三相公见问到自己头上来,眼珠一转,吐出一句话来,也是一抱拳:“在下楚月,人称三相公,至于家师的名讳,不便吐露,原谅则个。”
群豪倒不觉有异,不少世外高人都有这样的风习,转念一想,或许明日少侠也是隐藏了真正的出身来历。
明日乍听得臭丫头的名字,惊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跌下马来,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怎么窃用了他心上人的名字,是故意戏弄他?可是她又怎会知道?
难道是自己睡梦中吐露的?他仔细回忆起跟她相处的每一处细节,得出结论,自己绝无泄露的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确实也叫楚月,跟心上人重名,天底下竟有这等巧事!
明日强忍住回头重新打量她的欲望,心想是真是假,以后就会知道。
经过了并肩作战的群豪,感情更进一步,不相识的就互通姓名,彼此称兄道弟起来,其中不乏大有来头之辈:有沿海地区的东海盟当家的、长江出海口的葫芦岛岛主、丐帮分舵正副舵主……
江湖人讲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更何况是国恨家仇。
总之,以往争地盘斗武力的各门各派,今天为了同一个目标抛弃前嫌,走到了一起。
在外部的压力下,一个民族的忠诚空前地凝聚成城,这在和平年代是不可想象的,战争的积极一面凸显出来。
经过此役,明日和三相公正式成为这个抗金团体的一员。
当晚,大伙儿便在一座荒庙里,歃血为盟,誓杀金贼。
盟誓时,明日好生为难,总不能说自己曾经发过“不妄杀女真一人”的誓言,还好是大伙儿同声起誓,他便又做了一回南郭先生。
君不见君当仁不让地成为头领,给群豪分配任务,在荒庙周围布下警戒的暗桩,定了值夜的顺序,再安置好马匹,大伙儿才各自安歇。
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群豪累了一天,混在一块休息,主要集中在宽敞的大殿,少量女侠则占了偏殿。
立下大功的明日受到关照,不用值夜,又独来独往惯了,便在破败的院内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铺上稻草,和衣而卧。
春夜寒气袭人,却不能不能生火取暖,以防为敌所察。
“明日哥哥,给!”依旧男装打扮的三相公,趁着月色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胡饼,一分为二,递给他一半。
经过这一次并肩作战,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将他由“小贼”升格为“哥哥”了。
他亦不习惯她如此亲热的称呼,私下里仍对日前脸上所挨的巴掌耿耿于怀,这可是身为男人的大糗事。
同时,他很警惕地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情场老兵的他焉看不出少女转变背后的意思,但他不能负了楚月,对爱人保持忠诚。
唉,真可惜,此楚月非彼楚月也。
“多谢!”他接过半边胡饼,刻意地语气生疏。
三相公却毫不见外地挨着他坐下:“今晚俺跟你睡,外面的都是生人。”
这番话要是放在后世,他一定会想歪了,心里嘀咕,我跟你也不熟啊。
他还是点点头,不会拒绝女人,是他的一大弱点,因为他很欣赏西方的绅士精神。
明日咬了一口胡饼,忒香,没想到仅粗面和葱韭也能做出这般好味道,逐渐大嚼起来。
三相公虽然大着胆子接近他,终究是女儿家,再加上之前的误会,也不好意思多说话,只好闷头吃饼。
他首先吃完,正打算睡觉,她又递过来一个水囊:“吃那么急,别噎着。”
他微微感动,冲她一笑:“多谢!”
“哼!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吗?”三相公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将水囊拿回去了。
明日的手伸出一半,十分尴尬,女孩子果然是天底下最难捉摸的生物。
真是应了这话,三相公的态度又是一变,忽然扭捏起来,欲语还休:“明日哥哥,陪俺去一下……”
“这黑灯瞎火的,去哪儿?”明日真有点想歪了,却见月光下的少女,眉梢眼角泛起一丝焦灼的羞色,这才恍然大悟。
人有三急嘛,女子当然不如男子方便。
三相公武艺不弱,怕黑怕鬼却是女儿家的天性,不得已央求这位装过鬼吓她的明日哥哥照应。
两人一前一后,好不容易摸索到一个看似茅房的所在,却已坍塌了半截,勉强能用。
三相公犹豫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你别走远……”
在外把风的明日,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要说心无杂念那是假的,惟有不迭默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当两人回到明日的宿处,三相公兀自满脸发烧,一时无法大方起来。
好在有人及时出现,为她解围:“明日少侠,君先生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明日不明所以,跟着这位值夜的豪杰,来到君不见七侠歇息的一间偏殿,殿门半掩,月光照进门口,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君先生,我来了。”他恭敬地道一声,便推门而入。
不曾想,他刚进屋,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宝剑无声无息地戳向他的喉咙。
明日大惊失色,本能地做出反应,一个怪异的肢体扭动,于不可能的角度避开偷袭的一剑,以为有变,正待扬声示警。
“明日,是我。”伴随着温柔的女声,宝剑的主人,一位美貌的少妇走出了室内的阴影,淡淡地看着他,不是君不见凤是谁?
跟着走出的六人,正是君不见君领衔的其余六侠,皆似笑非笑。
“你们……这是何意?”明日被那一剑的杀气激得小脸发青,愤而质问,大脑跟着转动:难道自己出自金军的秘密暴露了?还是臭丫头说漏了嘴,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他的右手按住了腰刀,明知不敌,也不能坐以待毙。
“看掌!”君不见君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如风欺近,一掌拍下。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竟比君不见凤的那一剑还要快,明日避无可避,抽刀不及,便感觉小腹一热,一股气流透过护身甲,浑身已没了力气,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伤人?
你大爷!要不是众寡悬殊、实力云壤、又搞不清什么状况,他早已骂将起来。
总不成,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好不容易逃到大宋地界,却要栽在自己人的手里,这是立场不坚定、缺乏忠诚的报应吗?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