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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连心,完颜明亮心有灵犀地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忽然绽开无邪狡猾的笑颜——刻着他印记的招牌笑颜。
岳楚忽然俏脸失色,星眸一闪,就在万千人海中,一眼看向他父子二人,痴痴如醉。
明日的心头扑通狂跳,眼睛随众望向被迎出来的赵构授节圣旨和丰厚赏赐,但身外的世界跟他已无关系,天地之间只剩下这射入他心灵的清澄目光。
那一刻,他知道岳楚没有忘记他,绝没有忘记他!
他却粗俗地咧开满口黄牙的斜嘴,如市侩般贪婪地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金锭银珠。
气场如临大敌地向外释放,虽在万众嘈声中,他亦清晰地听到岳楚失望地一叹,星眸随即转开。
他的心狠狠一颤:臭丫头,你就把我明日忘了吧……
此刻涌上檐廊的是一干翩翩文士——岳家军的幕僚和各地士绅,耳听得百姓们惊喜的呼声,竟有不少一时名人和文坛奇才。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岳飞受到如此多的文人追随和拥戴,可谓罕见。
明日却再无心情向儿子一一指教,意气消沉中冒出这样的念头:或许这也是岳飞日后受到赵构猜忌的原因吧。
那一干文士触景生情,诗兴大发,竞相赋作唱贺起来,声音响亮,传动四方,不少分明是有备而来,借这个机会露脸。
而百姓们不管听不听懂,也不管好与不好,争相喝彩,明日未免有些好笑。
却见几个为首的文士自众武将手中抢了岳飞过来,皆道岳公文武双全,受此圣荣,当赋诗扪志。
明日眼里的大英雄,礼贤至恭,动合礼法,恂恂儒将风采令人叹观,百姓们亦第一次见识到岳飞的儒雅一面,敬服之余,纷纷鼓噪起来。
岳飞凭栏俯瞰无数双崇仰的眼睛,现出无言的感动,再远眺江流远天之间的雨后山河,分外明丽。
他略一沉思,收复故土的满腔肺腑,终于吭喉而出:“列位父老,飞起自行伍,稍立寸功,何堪殊爱?他日当克复神州、迎还二圣,一死无足道哉!今赋《满江红》,以励我大宋好儿郎!”
明日闻言,不由抱紧儿子,屏住呼吸,同霎时,汇聚数万之众的高楼内外,鸦雀无声。
只有岳飞高昂壮烈的吟唱旋即拔地而起,直上云霄、响彻天宇:“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词罢良久,先是文士们爆发出空前的喝彩,然后是百姓们冲天的叫好,最后是三军震动大地的威吼:“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明日抱着儿子的手在颤抖,胸潮澎湃,亦跟着吼起来,蓦然儿子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如雷贯耳:“壮……志……饥……餐……胡……虏……肉……”
他又惊又喜,儿子第一次说出一句完整的汉话了,虽然磕磕巴巴,但他终于说出来了,而且是大英雄的《满江红》——这首千百年来一直激励着无数华夏子孙为国捐躯的绝句。
明日无比的喜悦之余又一阵警醒,儿子的血脉中流淌着汉人和女真人的血,他可不希望他仇恨哪一个民族。
就在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要将后世的历史与知识教给儿子,让儿子能站在一个超越这时代的高度去面对人生、树立一个打破民族界限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明日的目光又转回岳楚,却见岳云不知何时已跑到武将当中打闹了,只有杨再兴和她无语并立于无人注意的高楼一角,游走在庆祝岳飞建节人群的边缘。
在这洋溢着欢欣鼓舞的气氛当中,两人面上的喜悦与距离共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明日左手抱住儿子,右手从怀里掏出一粒泥珠,这本是楚月给儿子搓的途中玩具,在父子俩玩耍的时候,儿子指哪他打哪。
结果,一大袋泥珠快打完了,他这个当爹的,却一不留神练出了一手暗器。
明日默运日月诀,气贯于指,定定仰望着高楼上的那一对,似乎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难以抉择的抉择……
他深呼吸了一口,手指一弹,那粒小泥珠无声无息地击中岳楚的臂弯,她的小臂条件反射地一跳,纤手刚好触到杨再兴的大手。
杨再兴一楞,随即面上的冷淡如烟而去,欣慰地拉起岳楚的手,她一愕,随即满面娇羞地低下头,没有拒绝,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高楼下的他,眼眨也不眨地看清了这一幕,然后掉头便走,耳畔忽然响起这样的对白:
女声:“那人的样子好怪!”
男声:“我也看到了……就像狗一样。”
他缩着脖子,拢着手,像狗一样地消失在人群中……
你大爷!这不是《大话西游》的悲催结局吗?
深爱紫霞而不得的孙猴子,最后只能附身于一个似是自己后世的夕阳武士身上,成全他和紫霞的转世之恋,一圆五百年前的遗憾!
不!老子不是那只猴子,也不要做那只可怜的猴子!什么爱她一万年,都是他妈的虚伪、都是他娘的自欺欺人!
因为遗憾终究是遗憾,怎么圆也圆不过来的。
爱她!就在今生、就在当下、就在她站在你面前的每一刻……
爱她!就别丢下她!哪怕自己脑浆挤爆、痛彻心扉、魂飞魄散……
爱她!就别把她推向别人的怀抱,哪怕那个人是另一个你!那也不是你……
爱她!就是在还可以不遗憾的时候,不做出遗憾的事,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明日狠狠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从自己的幻想和推演中挣扎出来,那粒小泥珠还是弹了出去,准确地击向岳楚的膝盖。
他想象中,她的膝盖产生条件反射的一幕却没有出现,因为她做出武者的预警反应,腰间的剑鞘一动,将这枚细小的异物挡住。
岳楚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目光警觉地盯着异物袭来的方向,再次看到了那对模样迥异的父子俩。
明日这一次没有躲避,而是迎着她的目光直视过去,仿佛穿越了时空、越过了千年……
五百年算个屁,老子穿越了一千年,凭什么要有遗憾?绝不是为了留下遗憾而来的!
老子降临于这个时代,不要别的,只求问心无愧、此生无憾!
岳楚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终于认出了这双在梦里无数次出现的眼睛,她的脸色再次浮动,夹杂着一丝激动、一丝红晕、还有一丝怨愤……
明日在这时,又做出了一个更加明确地举动,从衣袍下将那柄宝剑连鞘抓出来,握在胸前,冲她点了三下,抱着儿子转身就走……
高楼上的杨再兴,有些疑惑地看着岳楚匆匆离去的背影,又心有所动地看向楼下的人群,但见人头攒动、万众欢腾,哪里看出什么异状?
一炷香之后,一条并不偏僻的街巷,因为岳飞的建节,整个鄂州城万人空巷。
一个抱着小孩的鼠面男子,贼头贼脑地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巷中,不时回头张望,好似一个拐子!
那小孩最多三岁,剃个光头,是个漂亮的男孩,怎么看也不像是鼠面男子亲生的,偏偏男孩对他很是亲热,不时拧他耳朵,揪他面皮。
蓦地,男子停下了脚步,因为前方的三岔口,转出了一员白袍俊俏小将,挡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四目相对,三岁男孩黑溜溜的双眼转动着,好奇地看看这位、看看那位,乖巧地一语不发。
明日强忍心中的窃喜,眼珠一转,跟儿子一般无二,忽地冒出一句话来:“这位小哥,咱俩好像素不相识?”
追踪而来的岳楚一呆,随即记起这是俩人初见时,他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难为他还记的。
但她脸色如冰,不为所动。
明日锲而不舍,又背出了第二句:“咱俩有仇?”
岳楚冷哼一声,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明日眼露促狭,来了第三句:“那你挡住我干嘛?”
岳楚当然记得他的第四句是“好狗不挡道”,终于忍不住一跺脚:“呸!你才是拦路狗!”
明日成功地撬开了臭丫头的小嘴,乘胜追击,把儿子一耸,道出酝酿已久的心迹:“儿子,叫大娘!”
完颜明亮眨巴着双眼,看着对面油生亲近的女子,毫不认生地叫道:“大娘!”
岳楚当然晓得“大娘”的意思,臭小子分明不怀好意,借儿子占她的便宜,一时又气又羞,偏偏心中还有些欢喜,随即恼恨自己的不争气,又一跺脚:“俺没有这么大!”
明日立马改口:“儿子,叫娘!”
完颜明亮对父亲深信不疑,更不迟疑,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岳楚大羞,她还是个黄花处子,怎地冒出一个儿子出来?
她一腔的心气,却被臭小子的三板斧弄得无法招架,气急败坏地再跺一脚,直接冲跟他爹一样不是好货的小家伙叫道:“俺也不是你娘!”
明日索性把决定权交给了儿子:“再叫!”
完颜明亮的小脑袋被父亲和这个似娘非娘的女子绕晕了,脱口道出女真话:“额……”
他只说出“额莫”的第一个字,就记起父亲路上的教训,敢说一句女真话就打一下屁股,忙改为汉语:“额……娘!额娘……”
明日心中大叹,儿子果然有自己的遗传,继承了策划人的衣钵,这么小就会造词了。
咦?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难道女真后裔——满人称呼母亲的“额娘”,竟是起源于儿子之口?
岳楚没辙了,此来本欲跟臭小子做个彻底的了断,却被这对父子双簧一上来就治得没脾气,她不再理会小的,冷冷地看向大的,伸出手:“还俺!”
明日装痴卖傻:“还你甚么?”
“俺的雄剑!”岳楚一拍腰间的宝剑,敢情是一对雌雄剑。
明日心里话,要是把这定情信物还你,岂不是一拍两散?既然把你诱出来,就休想跑了。
他二话不说,将手往前一递:“给你!”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