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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鹰一狗目送着他穿过那狼群的缺口,他感觉就像穿过一个刀阵,随时一个狼吻下来,就将小命不保,总算安然通过,第二步成功。
他暗自喘口气,全身的肌肉绷紧,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那君王般翘首的头狼,那家伙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具走动的尸首。
他不惊不愠,走到距头狼约五步远时,忽然一个变向,蓄谋已久地向空旷的远处如飞跑去。
他的这一举动大大出“狼”意表,他总是有着“人”都捉摸不透的想法,何况狼乎?
头狼一楞,感觉受了愚弄,这种侮辱令它愈发恼怒,怪嗥一声,一跃而起,直扑向已跑了十几步的他。
他脚下拼命加速,惟有如此方能令头狼确信他在逃命,耳朵却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身后它的步伐,计算着它接近的距离。
头狼眼中闪过蔑视的光芒,这个胆怯的“人”背影越来越近,它一个优美的腾空而起,直扑向近在咫尺的他。
它看到了他转过来的苍白的脸,但它感兴趣的只是他的喉咙,它亢奋地张开大嘴……
但它突然感到自己的喉咙一阵剧痛,头狼最后的嗥叫憋在了喉咙里,眼前便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它至死也没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急刹转身的他右手的树枝直刺入头狼的喉咙,刺得如此之深,甚至连手腕都塞了进去,可见头狼这一扑的速度之劲。
头狼几乎是在瞬间断气的,它死得并不冤,因为它死在威震人类沙场的“回马枪”下。
他不由不佩服自己的学习能力,这“回马枪”他只见赵立使了一次,就能依样画葫芦使出,而且是以枝为枪。
刚才可真险,只要他的速度慢了半拍或角度偏了少许,那么倒在地上的将是他。
其实他现在也快要倒下了,因为刚才的一击耗尽了他的心智与体力,但他不能倒下,否则玩命换来的大好局面将前功尽弃。
在整个狼群哀悼的嗥叫声里,他大踏步走向了它们,他的手犹探在头狼的喉咙里,因为他无力抽出,他硬挺着就这样拎着头狼的尸首一步步走向狼群。
所有的狼都转向了他,忘掉了身后的大敌——鹰与狗。
他正想着它们会不会扑上来为头狼报仇时,便看到了每条狼都夹起了尾巴,眼中分明闪出了恐惧与乞怜,他信心顿起,步伐愈发坚定。
眼看这瞬间杀死头领的“人”越走越近,狼群一步步地后退,终于,一条狼再也无法遏制地往后便逃,于是,所有的狼都转身狂奔起来。
在这无星无月的夜,他像一座雕塑般地立定于漫天纷飞的小雪花中,看着拼命逃亡的狼群消失在黑暗的远方……
这一刻他被雪光照亮的身影,不知道会不会凝固在狼族千万年后的传说里?
他从跟完颜楚月雪夜定情时所在的丘陵下,挖出了那天她为他逃亡准备的包裹,里面有一套宋人的衣服和几个大元宝。
他本来纯是一种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守财奴举动,没想到现在真派上了逃亡的用场,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睹物思人,那晚的柔情蜜意犹在眼前,她就在并不遥远的大营里,但却有一种咫尺天涯的离别之苦,因为他再也不属于那个地方了,他将追寻英雄的足迹往南行。
自今而起,哥在南,妹在北,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只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不知道她得知了自己的噩耗将会怎样,他相信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他死了,她会为自己哭吗?可千万不要嫁给那个恩将仇报的达凯……
他愈想愈伤心,忍不住掉下了几颗情泪,忙又擦去,警觉地回头张望,除了一鹰一狗,再没有旁人,又甚觉没趣,哭还怕人看到。
他看看天,快到中午了,从昨晚到现在,就喝了点狼血,还是禽兽好,爱吃生肉,他身上从不带那个叫火石的玩意,谁叫他大小是个官呢。
本来不该回头的,离金营越近就越危险。
但是,一则,他身无分文,逃亡是需要钱的;二则,他不能丢下神鹰不理,折翼的猛禽再厉害也躲不过陆地的素多威胁,丢弃它等于杀了它,他只好护送它回营。
他爬上丘陵观察,金营已在望,在这样的距离里神鹰应该可以安全返回了。
他瞩目更远处的楚州城,不知道战况怎么样?被金军占领了吗,还是没有?
可惜他只能看到隐约的影子,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希望哪一方赢,毕竟跟女真兄弟们大半年的相处,还是有感情的。
神鹰依依不舍地跟两个战友告别,从喉咙里发出眷恋的低鸣声,那个“人”昨夜的表现征服了它,更征服了“大灰”。
大灰是他给灰狗刚取的名字,很顺口,又有威势,比“阿黄”什么的好听多了。
大灰摇着尾巴跟随着新主人踏上南下的征途,一路上兴奋地又蹦又跳,浑然忘记了遍体的伤口。
以智者自居的他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疏忽,神鹰活着回到大营,就意味着他可能也活着,有人肯让他活着吗?
他换上了一袭灰色袍衫,将袍角掖在腰间,头裹灰色幞头,活脱脱一个宋人打扮,辨着太阳的方向,远远地绕过金营包围的楚州城,一路踩着厚厚的积雪,和大灰朝着南方行去。
好一番急行,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在午后的太阳下,他停下歇息,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将沉重的包裹换个肩头,里面是银两和一只狼腿。
如果今晚走不到有人的地方,看来只好生啃这根狼腿了,而大灰则是他过夜的良伴,它温暖的皮毛胜过最好的羽绒被。
他的心情却是数月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或许终于摆脱了那种夹在宋金之间时时折磨他的矛盾与自责吧。
他登上一个小丘,雄赳赳、气昂昂地前顾后盼,识别方向,四面八方的大地将他簇拥在中间,宛如一个擎天之神。
乘着四周没人,他畅快淋漓的大叫了数声,将心中的所有不爽吐个干净,他就是这个性格:尊敬过去,崇尚未来,但永远把握现在。
他的影子映在了身后的雪地上,一串长长的脚印延伸向远方,一丝无法捕捉的阴影掠过心头。
他闭目思量,但在脱笼之鸟的心境下找不出阴影的由来,便赶快走下小丘,快步前行。
行不多时,身后一阵隐约的铃声顺风传来,在金营呆了这么久的他当然知道是马铃在响,心叫一声:“苦也。”
他顿时明白阴影何来,自己犯下一个失着,不该放神鹰回营,跟他一起失踪后徒步而回的神鹰只说明了一件事,他也有活着的机会,军纪严明的金军怎会放过他,看来追缉自己的金兵来了,雪地上的脚印刚好暴露了他的方向。
他对大灰吆喝一声,亡命奔将起来,他一面跑一面解下包裹,从里面抓了一个元宝揣进怀里,其余的全部抛掉。
他还分得清性命和财富哪个更为重要,虽然有“人为财死”的老话。
跑得气喘吁吁的他不时回头张望,铃声越来越急,已看到了一串黑点,他的心头狂跳,目光四处搜寻。
天可怜见,他看到了右前方的丘陵后露出了一片绿色的影子——松树林!
接近筋疲力尽的他鼓起最后的气力,从丘陵上滚落下来,这时身后的蹄声大作。
好大的一片松树林,从丘陵上都看不到它的尽头,他暗呼侥幸,有救了。
他避开刺人的松针,领着大灰,往纵深潜去,躲进了一片矮松丛里。
追兵果是追寻着他的脚印而来,他听到马蹄的声音在林外停了下来,马被松树阻住了,人声却传了过来,对方显然下马步行了。
虽然隔得很远,但那熟悉的腔调告诉他确是女真人。
人声渐渐往这个方向过来,他看到了自己遗留的杂乱脚印,又着了痕迹,他真后悔自己没有武打电影中那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
他想再往深处逃,却已没气力了,苦笑着拍拍身侧大灰的头:“伙计,逃命去吧。”
仿佛听懂了他这句话,大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便矮步疾去。
他没想到大灰离得这般干脆,意外中带些失落:“哎,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也莫怪狗了。”
不对,它怎么迎着人声的方向去了,很快,前方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人的惨叫和狗的咆哮,然后人声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他明白了,大灰引开了追兵,好狗儿!他心中惭愧,为自己刚才对它的误解,默默祈祷它能够平安脱身。
但人声很快又转回了方向,他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大灰……他不敢想下去。
这时,人声已清晰可闻,他听到了整齐的呼喊:“明日大人,楚州已克,大将军赦你无罪……”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