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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众宾客纷纷侧目,童言无忌,完颜亮的话何尝不是众人的心里话,而坐于明日两侧的另外两甲则露出不爽之态。
明日忽而想到,关于自己武功高低的各种传言,必随着他今晚的表现烟消云散了,而麻烦也来了,高手总是成为别人超越的对象,以后迎接他的将会是无休止的争斗!
虽然他已厌倦了争斗,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只有硬着头皮回道:“明日无师无教,无门无派,只是受了一些武学高手的启发,歪打正着而已,哪象海青卫将军、虎卫将军那般真材实料,第二名已是侥幸!”
“迪古乃不要生分了,明日已入女真族,都是一家人,还分甚么你我?”粘罕显出主人风范,似为他解围,又似别有深意,“就算天下武艺起于汉人,某女真人却以武夺天下,有何夸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皆因武而起,我大金初入中原时,我族各大将只知毁弃,不知珍惜,若无知夷狄,而今太平之世,当尚文治!以儒治国,方为正道啊!”同样童言无忌的合刺脱口一句汉话名句。
他刚为皇储,已露王者风范,浑不知得罪了在座各位女真权贵,这些开国大臣们哪个没参与过占辽攻宋?却被比作无知夷狄,一个个老脸难挂,又不敢发作,毕竟说话者乃新立皇储!
明日则大快我心,对合刺好感激增。
“无知小儿,宛然一汉户少年子也,焉知我等打天下时之艰辛!”蒲鲁虎却不将合刺放在眼里,怒声教训,亦没想到今日一句话埋下日后的杀身之祸。
“合刺殿下说得好,仁义乃治国之道,孔子无位,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韩学士击节赞叹,不畏蒲鲁虎之威,不失儒者气节。
“我看文治武功,文是手段,武乃根本,自当以武定国,天下一家,然后可以为正统,我女真上下尚须努力!”完颜亮另有一番见解,虽嫌幼稚,却志气高远,以统一天下为大业。
明日亦心头凛然,不管此子他日即位后如何荒唐,但其志向确与中国的大势走向不谋而合,跟死胖子陈矩一样,跳出了民族之分,超越了所处的时代,果然非池中物也。
“亮儿所云极是,文武并用,恩威并施,方能一统天下,四海归一啊。”张夫子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叫好。
对面的斡本看着宛若人君的养子合刺与亲子完颜亮,十分欣慰,职位下降的不快一洗而空。
完颜亮的矛头转移,明日得空向斡带询问两夫子来历,方知韩学士真乃当朝翰林学士,名叫韩昉,是前辽状元。
斡本十分崇尚汉文化,便延请汉人大儒张用直与韩昉教子,张夫子便是张用直。
两位老师自然不忘教导为君之道,只是二人见解不同,亦各有所爱,浑不知竟培养了前后更迭的两代金主。
两个小儿在右首文士们的助阵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起来,那些文士皆讲汉话,亦应多为汉人。
左首的女真权贵们哪有闲心此刻畅谈国是,你一杯我一口的斗起酒来,乌达补如鱼得水,开怀畅饮,两边阵营气氛各异,场面一度混乱。
主人粘罕终出面圆场,又一击掌,乐声一变,那些侍女们皆舍了客人,步入场中,列成两队,轻盈起舞,已非女真舞蹈,而是正宗的汉人乐舞,烟行柳摆,眉目流盼,而身着女真服装跳汉舞未免不伦不类,望之若妖。
晚宴气氛因之一变,男人们皆停口住酒,瞩目场内,终究难过美人关!
明日心中惊奇,此刻方定睛细看。
这些侍女个个极为漂亮,年纪都在二、三十岁之间,虽非少女,更显女人风情,女真打扮,又比女真姑娘多一分弱质雅气,举止间更有大家闺秀之质,即便他在江南见识的一等一歌舞妓优,也无此等气质。
却不知粘罕从哪网罗了一批过来,这老厮儿端的会享受。
乐声一转,靡靡之音缭绕,侍女们竟随乐脱下女真衣裙,露出一袭汉人纱裙,身段尽现。
那纱裙又薄又透,灯烛照射之下,里面竟不着寸缕,舞姿起伏间,妙处若隐若现,在座的男人俱瞪大双眼,屏住呼吸,原来晚宴的正节目在此。
明日却生出视若无睹的跳出感,不知是心中想着妻儿,还是因为侍女们的汉服扎眼。
“各位请自便!”粘罕大笑鼓掌,乐停舞止,侍女们又回各自客人处侍酒。
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男人们刚经过艳舞的诱惑,眼前衣着单薄的侍女又活色生香,一个个放肆起来。
而侍女们神情麻木,似见惯这阵仗,表现如同江南的侍酒姐儿,唯一跟姐儿不同的是,她们全都默默逢迎,并不出声,这种场合,也不需要出声的。
为明日侍酒的侍女皮肤娇白,五官秀美,见他惟独老实,以为少年面薄,主动揽他喂酒,软肉感手,兰麝熏来。
他看着她献媚的假笑,竟无一丝感觉,心里不舒服更甚,毕竟初来乍到,要跟金人打成一片,不敢众人皆醉我独醒,只好虚与委蛇。
半晌,不胜酒力的明日勉强坐直,抬眼四顾:几位国论勃极烈自重身份,已率先退场;对面的文士不堪酒色夹击,十倒七、八;剩下的其他女真权贵和少年子弟,正搂美入怀,如醉如痴,俩舅子亦不例外。
“官人,不要……”总有一些男人分外粗鲁,有些女子忍不住开口哀求,明日听到那正宗的大宋官话,心头一搐,明白自己不舒服的原因——这些侍女乃是真正的汉人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冷不丁以作秦桧时流畅的大宋官话向他的侍女问。
“官人,你是南人……”侍女惊闻乡音,神情浮动,手中的酒壶跌落下来,狼狈不堪。
大凡误入歧途的女子遇见乡人时俱如此反应,她自知失态,忙掩饰道:“奴奴叫媚娘。”
明日扶好酒壶,不欲惊动他人,俯耳低问,“你们都是甚么人,怎会沦落至此?”
“我们是甚么人?官人竟不知么,奴奴也……好久都不记得了……”媚娘似被勾起了很远的记忆,喃喃自问,一改媚颜,渐露屈辱之色,嘴唇被咬出血都不知。
他没想到她这么大的反应,好生不忍:“不记得就不说罢!”
“可是奴奴又怎会不记得……”媚娘终于发现他的与众不同,至少,他是这里唯一没有动手侮辱她们的男人,“官人又怎么在这里?”
“我……”明日不提防此问,脱口说出真心话,“为了一个女人!”
“哦,那个女人有你这样的男人,一定很幸福了,可是还有一些女人呢,她们的男人又怎么对她们的……”媚娘面露痛苦之态,似被揭开了一个很深很长的伤疤。
她慢慢低下头去,再度抬头,已是泪流满面,低语轻声:“我们这些姐妹都是正宗宋人,或是宋室宗姬,或是亲王女孙,或是相国侄妇,或是进士夫人,却已不敢提及夫家以及自己真名,以免辱没先人。当日开封府,我们几曾何等高贵、圣洁,而今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
媚娘如泣如诉,明日胸塞气闷,所有的好心情都飞到九霄云外,他已经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了,靖康之难,千秋之耻!
赵氏父子葬送的不仅是北宋江山,更是无数汉人女子的自尊与幸福!
诚如王氏所言,所有的战争,成败的好像只是男人,又有谁知道女子在战争中的苦难与痛苦?
明日看着眼前正被女真权贵玩弄的大宋女子,想起后世南京大屠杀中的中国女人的悲惨命运,生出一种眼看自己同胞姐妹被凌辱的心情,他却无能为力,他恨!他痛!他哀!
他忽然连灌好几杯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步入场内,且歌且舞起来:
“天何在?地何在?怒问盘古为何开?
日何在?月何在?昭昭世间该不该?
神何在?鬼何在?举头三尺我不睬!
王何在?寇何在?桑田转眼成沧海!
宋何在?金何在?都被茫茫大雪盖!
你何在?我何在?老子向天笑开怀,笑开怀……”
明日狂态毕露地唱着这首由心而发的“何在歌”,一干女真权贵哈哈大笑,举杯叫好,浑不计较其中的逾制之语。
唯有完颜亮两眼发亮,看着心目中的大英雄。
明日一曲唱罢,再也呆不下去,做出醉酒欲呕的样子,一头冲出了元帅帐。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