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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九三二年阴历八月初一,半拉山阻击战后的第十一天,早上喝过一顿稀得不能再稀的面糊糊之后,鹰帽山老营彻底断粮了。而此时被鬼子逼上山的老百姓,已经超过了一万三千人。
习宪章是在半夜的时候被饿醒的,连困带饿让习宪章觉得眼睛有些发花,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了起来,桌子上还有半碗凉水,习宪章一仰脖喝了个精光,却觉得越发饿了。
“不行。”习宪章自言自语道。尽管现在鹰帽山上人挨人、人挤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梁丹仍然给习宪章安排了一个单间。习宪章披上外衣穿好鞋子,慢慢的推门出来,秋夜的冷风让他一哆嗦,不由得精神了许多。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习宪章慢慢的对自己说道,再这样下去不被鬼子打死也要被活活饿死。堂堂习家二少爷被饿死在土匪窝里,传出去不是个笑话吗?而另一方面,今早上截获的鬼子电文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雷霆大怒的龙岛师团长又从锦州借了一个骑兵大队和一个重炮大队来支援石野,肯定距离鬼子的总攻不远了,再不走的话难道留下来当炮灰吗?
习宪章越想越怕,急急的走出了机要室的院子,门前两名哨兵习惯性的一举枪,看是习宪章过来不由得一愣。一般来说,这位二世祖从来没干过夜间查哨的事情,今天这是演得哪一出?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是第八师副总参谋长,哪轮得着几个哨兵过来盘问?到是一名哨兵心善,过来低声对习宪章说道:“参谋长,您这大半夜的到要哪去?最近侦察连的赵连长正在抓奸细呢,别再误伤了您。”
鬼子赶了那么多百姓进山,要说里面没有鬼子奸细的话,梁丹自己都不信。上万的百姓,又没法去一个个的盘查是哪个村哪个镇的,鬼子想要混在里面的话太容易了。因此上,赵正恒除了每天不断的下山打探鬼子的动向之外,还要组织人暗中排查鬼子的奸细,严防鬼子奸细捣乱。
赵正恒不愧是干军统的出身,就这么几天里,已经被他揪出了十几名鬼子特工。但他深知,仍然有鬼子的奸细混在百姓当中,只要这仗不打完,就永远别想消停。
“滚。”习宪章不耐烦的推开哨兵。
其实梁丹的第八师里各个军事长官对待士兵都是不错的,火狐狸和李金镖是胡子出身,最爱和部下的士兵称兄道弟。丁雄和马长腿则坚持着爱兵如子的原则,平常训练的时候十分严格,但私下里对士兵却非常关心。整个第八师唯有这位习参谋长,人人都知道他脾气臭,说不定哪一句话就翻脸了,所以平常的时候士兵们也极少愿意主动和他说话。
今天这不就是吗?哨兵本来好心好意的上来劝说一句,没想到被人喝了回来,一脸的不乐意。按规定,两个哨兵应该跟随着习宪章起到保护的作用,这一次索性端着枪直直的站在门口,只当没看见。
是夜无月,山风起四,同昌这地方每天春秋两季风,一旦要是刮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还好习宪章也是东北人,对这种天气早已适应。他用力的裹紧了的衣服,缩了缩脑袋,象是漫无目地的走着,其实上却不知不觉的绕往后山。
这一段时间里,习宪章也基本摸清了鹰帽山上的路况。鬼子现在基本都在刘龙台镇里,虽然也派出一些小分队去四处的路口堵劫,但鬼子肯定没有第八师的人更了解这里的地势。他听火狐狸和梁丹说过,就在鹰帽山的后面还有两条小径可以直通山下,那里沟深林密,鬼子很难发觉。只不过地势太险了,无法通过这两条路往山上送粮食。
不过平常,第八师的人若想进山出山的话,都是靠着这两小路的。
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昨天白天的时候,习宪章特意往后山转了转,寻问过哨兵之后,习宪章基本摸清了小路的位置。
此时山上的百姓太多,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孩子的哭闹与老人的呻吟,习宪章边走边摇头,这样的队伍还能抗日?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嘛。不管家里老太爷咋说,自己这次是非走不可,大不了回家之后挨一顿板子,总比把命丢在这穷山沟里强吧?
当前鹰帽山老营上的岗哨是丁雄亲自布置的,非常严密,习宪章想要偷偷的绕过所有的哨兵那几乎不可能。可习宪章自有他的办法,无论谁过来盘问,习宪章全都恶语相向,非打即骂,这样一来哨兵们也不敢多问,只是恨恨的退回原处站岗。
这鹰帽山可是不小,习宪章又饿了一天了,等他好不容易来到了后山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习宪章呼呼的喘着粗气,山风从他的耳边吹过,松涛阵阵,山里却连一声昆虫的鸣叫都听不到。饿疯了的老百姓,连蚂蚱都抓来烤着吃了,更不要说山蛇、野鼠,早就在鹰帽山绝迹了。
后山处说是小路,其实是从山崖边上开凿出来的,十分陡峭。尽管比不得半拉山那样的天险,但想要通过也十分不易,这也是为什么不能通过这条路大批往山里运粮食的原因。
习宪章小心的趴在草丛里,心里暗暗算着时间,等到一队哨兵走过去之后,第二队哨兵还没有过来时,习宪章猛的钻出草丛,三下两下跃到小路的边上,手抓着山石开始往山下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量,一向手脚不勤的习宪章这几下子居然迅捷无比,等到后面的哨兵巡逻过来的时候,习宪章已经成功的沿着小路爬下去十几米了。
“嘿嘿。”习宪章得意的笑道,又回过头往鹰帽山上看了看,“梁师长,少陪了。不是我习宪章怕死,实在是这种死毫无意义啊。”
明知道梁丹听不到他说的话,但习宪章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说到底在整个第八师里,别人全不怕,习宪章最怕的就是梁丹。这几场仗打下来,习宪章心里明白得很,这个梁师长看着斯斯文文象个教书先生似的,实际上杀人如麻,对鬼子心狠手辣。虽说自己身后有习家这座大山靠着,可万一真要被梁丹给抓回去知道自己当了逃兵,他非宰了自己不可。
说到这里,习宪章到是挺佩服第八师的士兵的。这第八师里里外外到现在还剩下约有三千多人马,仗打到这个份上,连饭都吃不饱,居然就没有一个当逃兵的。
“人才,不可多得呀。”习宪章叹了口气,从另一方面来讲,习宪章也打心眼里佩服梁丹。在这种环境下抗日,难得,太难得了。
习宪章这么一胡思乱想,脚底下可就有点拌蒜了,这山路本来就奇陡无比,习宪章一个不小心踩在一块滚动的山石上,失去了重心,嘴里“哎呀”一声,再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连滚带翻的往山下滚了出去。
丁雄安排哨岗的时候,对这里最为上心,习宪章才一弄出动静来,山上面的哨兵立刻发现不对。立刻搂起枪栓喝问道:“口令。”
虽然习宪章知道今天晚上的巡夜口令,但这个时候他哪敢回话?要是被哨兵带回梁丹面前,你让他怎么说?
想到这里,习宪章不但不收脚,反而一咬牙则着陡峭的山势往下滚得更快了。山上面的哨兵知道不好,难道是鬼子的奸细发现了这条进出鹰帽山的险路?立刻组织几个人沿着山路往个追。只是山路难行,他们心里着急也没用,更不能象习宪章这样一路滚下山来,因此上反到是狼狈的习宪章与哨兵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的妈呀。”习宪章好不容易滚到一处平坦之处停了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不过再侧耳听听,哨兵距离他还有好远,现在不是坐在地上喊娘的时候,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这些第八师的士兵大半都是山民出身,在这深山老林里想追他那还不跟玩似的?
想到这里,习宪章咬牙爬起,也不辨个南北东西,认准了一个方向一门心思的往山下狂奔。饿了一天了,又一口气跑了十多分钟,到真是难为了习宪章。直到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不见了,习宪章才靠在一株大树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哪知这口气还没喘匀呢,突然在黑暗中一把枪顶在了习宪章的后腰上,有人低声问道:“哪路朋友?”
“我……”习宪章的心里咯噔一声,照说现在基本已经快到后山的山脚下了,怎么丁雄在这里还布了哨兵?但又一想却是不对,哨兵应该问口令才是,“我是第八师的参谋长。”习宪章壮着胆子说道。虽然看不见后面那人的脸,但他总觉得那应该是一个中国人,日本鬼子再怎么精通中国话,也不会说得这么地道。只不过听口音,应该不是同昌一带的。
“别废话。”后面的人拿枪又顶了一下习宪章,“就你这熊样,还第八师参谋长呢?说实话,不然老子废了你。”
听对方这样一说,习宪章反而放下心来,说道:“我叫习宪章,是第八师的副总参谋长,错不了!你是哪路朋友?”
“习……习宪章……哦,想起来了。”后面的人立刻收了枪,来到习宪章面前,“大水冲了龙王庙,实在抱歉。在下金大牙,咱们前一阵子刚见过面的。”说着,金大牙向林子里一招手,“兄弟们,没事了。”
随着金大牙一摆手,却见林间影影绰绰的多出了许多人影,虽然黑暗当中看不清楚,但怕不下有上百人吧。
金大牙一拍习宪章的肩头:“我这绕了半宿了,正找不着路呢,这回好了。走吧,麻烦习参谋长带我们去见梁师长。”
“哎……”习宪章暗叫一声“苦也!” 悍马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