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一见炊烟,立时兴奋不已,先时已觉不支的体力,霎时回复了过来。
他们当即加快步伐的向炊烟飘荡处奔去。
但刚走出两步,前方又赫然出现块巨大的山石。两个孩子的气力皆在河中耗尽,此时身体均处于透支状态,面对大石,再也跳不动也跃不起了。两人无法只能用爬的方式一点点的翻过巨石。
好不容易,过了大石。前方现出的是一片稀落的树林,透过林中交错的枝杈空隙向山下望去,他们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此时天色已开始暗了下来,西下的太阳把这片村落都笼罩在了一片金光中。极目望去,村子的远处是一片田地,田里还有人影在忙碌着。
柳双离拉着男孩加快步子,走出树林,来到了山林边上的一家农舍院中。
这是一间搭建得十分简陋的普通农家小院,来到院中小屋前,向里看去,屋内的摆设也异常的贫寒。
小院的左角,‘噼啪’的响着干柴在火中爆裂的声音。两人寻声走近,见是一间灶房,房内正有一农家妇人在灶边忙碌着。
柳双离见了,让秦思扬在外边等着,自己则小心的走进厨房,乘农妇忙活的空隙,礼貌的向她开口问了声好。
这是一个身形略显高大的普通农家妇女,被陌生人从身后突然一声问好,不由的惊了一下,忙回过头向门前看去。见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大孩子,穿着男装,面容十分清秀,看着并不似一般的农家孩子。农妇不由的怔了怔,出声寻问道:“孩子,你有什么事吗?”
“大娘,打扰了。”柳双离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和小弟因为家里遭灾,不得已逃难到此。呃,从家里带出的能吃的东西前一天都吃完了。爹爹说我们去找舅舅,可舅舅家还好远。现在我们饿了一天一夜了,都没找到吃的……”
农妇听着又是一怔,见柳双离说得可怜,且瞧她清秀的面容下,真是一片饿寒之相,不可能是在做假,不由的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哎,世道不平,现在谁家没个灾没个难的。孩子进来吧,今儿大娘多摊了些面饼,家里那口子又带着孩子进城也赶不回来,我一个妇人吃不完,就都给你们了吧。”
农妇说完,走到一旁蒸茏上取过几块面饼,递于了柳双离。
柳双离接过面饼,弯弯腰笑着谢过农妇,即转身走出屋去叫过秦思扬,把讨来的面饼递给了他一块。
农妇有着传统劳动人民的纯朴天性,看着天色晚了,想想这两个小孩又是饿着肚子逃难来的,看着也怪可怜的。就想着招呼他们进屋来坐坐,或许再留他们在家里住上一两晚也是行的。只想着,都是苦日子的人,能帮上一些就一些吧。
所以,见柳双离跑出去了,她就简单的收拾了下厨房,也跟着走了出来,含笑的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柳双离和秦思扬已饿了两天,一拿过面饼真就是见到救星般,不管不顾的大吃了起来。都吃得太急,没吃几口就被呛着,就先后连声咳了起来。
“哎,到底是孩子,一点都不注意的。都慢着点吃,没人抢你们的,来,我给你们拿碗水去。”农妇说着转回屋去,不一会儿就真的拿了两碗水出来。
“来,别吃这么急,喝口水润润喉。”农妇笑着把水递给两个孩子,边又招呼道,“也别竟站在外面,都进屋里来坐吧。”
柳双离笑着接过水来,跟家妇客气了几句。
农妇见这大的孩子乖巧懂事,心下更是感叹世道不公。又把另一碗递于秦思扬,可秦思扬刚一抬头,农妇一见着他的正脸,霎时就愣住了。
“你……孩子……你……”农妇指着秦思扬,惊惧得半天说出的话都连不成个意思。
被农妇突然这么一指,又因为是刚从死里逃命出来,两个孩子都本能的心下一阵狂跳。
柳双离一步上前把秦思扬拉至身后护着,警惕的盯着农妇,探问道:“大娘!”
农妇一怔,也被两个孩子突然的防备样儿给僵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压下自己惊恐的神情,颤声问道:“孩子,你们……你们是怎么逃难来的?”
柳双离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身后的秦思扬则紧咬着双唇,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心来。
农妇看着两个孩子如此防备的样子,心中的猜测肯定了不少。
看着两人都只是孩子,农妇也不想为难他们,摇摇头说道:“两天前有几个官家打扮的人,突然闯到村子里,四处搜寻一个男孩子。还给村里的人都看了画像,威胁说要是谁见到这个男孩,就要立即报官。如有知情不报的人,查出来就要全家砍头。这不,现在村头那还贴着画像呢,跟小娃儿你,很像。”
柳双离一听这话,忙伸手一把拉住秦思扬。
真应该想到,那群黑衣人既然有能力封山追杀男孩,就肯定也有本领在各村镇上追捕。
真不应该随便带思扬出来见外人,柳双离心下一阵懊恼。
但是,听农妇说什么“报官,全家砍头?”柳双离心下免不得的又是一惊,这么说来,追杀这男孩的人竟还是官家的人?
被官府追杀?她究竟拾到的是多大一个麻烦?
柳双离心下虽一阵狂跳着,却还是出手护着男孩。
僵持好一阵子,感到男孩身子抑制不住的在发着抖。柳双离咬咬牙,不再理会农妇,拉起秦思扬就往院外走去。
“等一下,孩子们,你们要去哪?”见两个孩子就这么走了,农妇忙出声叫道。
两个孩子听到叫声,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听我说孩子们,你们别往城那儿去。”农妇追上前来说道,“昨儿我家那口子从城里回来有说,现在城里也到处都贴有这位小哥的画像,说是有提供线索的,都得赏银。嗯赏银还是——一千两这么多。”
两个孩子停下了脚步,同时回过头来看向农妇。
一千两赏银,这是什么概念?普通四口人家,只要有一两,就可过上大半年的。
可为了抓到这男孩,竟然一出手就是一千两,这追拿他的人也够下本的。
见两个孩子停下脚步了,农妇轻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我那口子还有提到,他城里有个在衙门当差的朋友,前儿突然接到上头的海捕文书,说不只是公开有悬赏追查,官府暗地里还派出很多人马,在四处搜寻这个娃儿。”
两个孩子又是一惊,不想竟还出动了海捕文书。
“那海捕文书上怎么说?”秦思扬双眸直视着农妇,厉声问道。
“啊?”被男孩突然迫人气势一震,农妇一个惊叫,一时间竟惧得答不出话来。
“我说他们用什么理由抓我?”秦思扬不理农妇的惊惧,加重了语气,接着深冷的问道。
“这——”农妇怔怔的看着男孩,她完全被男孩身上极不符合年龄的冷洌神情,给震住了,半天都回不上一句话。
看到农妇被惊成这样,柳双离忙一把拉过秦思扬,促使他放缓了些气势。自己则上前两步,放柔了声,道:“大娘,谢谢你的提醒,我和小弟知道的。”
秦思扬却不理会柳双离的提醒,上前两步,跃过柳双离身前,逼近了农妇,再度追问道:“我问你,他们究竟用了什么理由来抓我?”
“不——不是抓。”农妇终于定下神来,同时她也看明白了,眼前这个被四处张榜追拿的男孩,即有着如此气势,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虽不知他为何原因被官府追拿,但再怎么也只是个孩子啊,怎可能真犯有事?想来必是非别的事牵连所致,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受此大罪。农妇这么想着心下实在不忍,向男孩解释道,“听我那口子说,海捕上写的是,小哥你是巡抚家的小公子,三天前突然被不明身份的人给劫走了。现下官府在四处寻找,也是为了救下公子。”
“劫走,救人?骗人!这帮混蛋全都在胡说,胡说——”秦思扬突然发狂的大声叫道,双手抱头,痛苦不已的撕扯着已然脏乱的头发。
“思扬——”柳双离见秦思扬突然发狂大叫,吓得忙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他,可抱住了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抚他。只能这么默默的抱着,压着他的手,以使男孩不太过份的自我折磨。
农妇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又叹了口气,心下猜想道:这个男孩儿,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没错了。常听人说起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会为了金钱权利置亲骨肉不顾。整日里都是互相仇杀的,没完没了。这孩儿,多半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大肆追拿吧?哎,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就要遭这样的难,受这样的苦,可怜啊。富贵人家的孩子,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农妇如此想着,转身回至厨房,取过蒸茏上的面饼,又摘下墙上挂着的玉米棒子及咸菜。可惜家里穷,没有干肉,农妇为此叹惜不已。虽然东西少,她还是尽可能的把厨房里所有能吃的都拿了出来,然后用一个篮子装好,又找了块油盖上。
看着也没什么吃的能拿走的了,农妇才提着一篮子食物走出厨房,瞧见院中的两个孩子已平静下来,正手拉着手垂着头向院外走去。
农妇看着又是一叹,见两个孩子已走远了,忙出声叫道:“孩子们,等一等。”几步追上前去,来到两个孩子跟前,递上了篮子,又在两个孩子惊异的目光中淡笑道:“本想留两个娃儿在家里住上几天的,可我家那口子带着儿子进城了,要到明儿才能回来。我一个妇道人家的,不方便留人。这篮子吃的,你们带着路上吃吧。现在世道艰难,你们又这么小的就要避祸逃难,可别饿坏了身子。”
听到农妇善意的话儿,再看着她递过来的一篮子食物,柳双离一时间百感交急。秦思扬看着更是呆了住。两个孩子一时间皆不知如何回话。
“拿着吧,孩子!”见两个孩子只是呆呆的没有反应,农妇又出声劝道,把篮子硬塞到了柳双离手中。
柳双离接过篮子,向农妇深深的鞠了一躬,由衷的谢道:“大娘,谢谢你!”
农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孩子,一路多加保重!”
柳双离拉着秦思扬又是一鞠躬,再一次拜过了善良的农妇后,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的走出了小院,一刻不停的离开了这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