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北境之地,位于京城的正北方,通往昌平县的一条山路的山坳上。
柳双离长剑回身,定眼一看来人,正是她自上到这个山坳来,便觉面熟无比之人。
前面的路已经被挡住,眼前这人的气势,柳双离不觉得自己能硬冲得过去。
“你是谁?”柳双离瞪着眼前的人,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眼前之人瘦长的脸上略略顿了一下,眸中闪出的光芒深沉无比,他似根本没听到柳双离的问话。眸光在柳双离身上扫了一圈,嘴上客气的说道:“小兄弟请回。”
“回?”柳双离这一下心中真是有气了,大声问道,“你们刚才还说得很客气,说知道自己不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们强行扣下我想做什么?为你们的兄弟报仇?还是——正北盟,正北盟又跟你们有什么仇?”
眼前挡道之人却是老实回道:“我们手下弟兄的错,与小兄弟无关。扣下你来,却真是为了正北盟。至于是何关系,小兄弟就不必多问了。”
柳双离握着无影剑的手一个颤抖,心中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咬着唇瓣,冷冷的说道:“你们想利用莲儿妹子,用她来引出正北盟的人,是不是?莲儿才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你们要对正北盟的人怎么样,是你们的事,别利用到一个孩子的身上。我即答应了她的母亲,要护送她到北京境,找到她的父亲,就绝不会食言。所以,请你让开。”
柳双离最后那句话,用了十足的真气,想来下方不远,山脚下的土匪和被抓来的老百姓都应能清闻。
果不其然,柳双离的暴喝声刚落下不久,就听闻下面有小女孩大声的哭叫:“大哥哥,你在哪,你在哪……”
柳双离站在山道上方,眺目可以看清下方,哭叫着的莲儿急力想冲出圈子,却被圈上的土匪死死抓住手臂,怎么也动不了。
而围在山脚下的人众,却因山道上横出的一块峭壁遮挡了视线,而看不清山道上边的情形。
柳双离看着下边莲儿的哭叫,心抑制不住的隐隐生痛。她很想赶下去抱住莲儿安慰她,可她却根本动不了。
因为就在这时,原守在山道上的土匪兵丁围了过来,而原站在上面的另几个土匪头目也一起走了下来。
柳双离的手在颤抖,嘴唇已咬出了血。
两名土匪兵丁上前,预抢行掰下柳双离手中的剑。柳双离却突的一个反手回拧,手中长剑在空中闪过一道刺眼的寒光,直直划向了上前掰她手的两个土匪胸前。
两个土匪一个惊,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好在柳双离此招意只在在阻止,用的是巧劲,力道不大,这两个土匪的胸前只浅浅的划开了一个口子,没触及深处,只落了个小小的轻伤。
见此,最先跃起劫留柳双离的两个土匪头目见此,立时一个暴喝,刚欲冲上去抓住柳双离。
不想立在柳双离眼前的那个瘦长脸的土匪反应更快。只脚向前一探,左手腕起一勾,瞬间即拿住了柳双离的左臂。也不等柳双离右手长剑刺来,右手又跟着一记按去,然后反手一捞,擒住了柳双离的右手手腕。
变化来得太快,柳双离不及回避,只觉得右手腕上一个吃疼,手中无影剑险些脱手落地。
“你——”柳双离皱眉盯向擒拿她的人,心下寒意顿生。就只这一招下来,手法又快又准,这人的武功高她太多。面对这人,她根本是一线生机会都没啊。
“拿下他的无影剑,陈帆。”上头有人出声命令道,正是那个立于中位的土匪头目。
擒住柳双离的人轻一点头,右手指尖一个回力压下。柳双离只觉得自己整个右手手臂瞬间酥麻无比,劲力跟着一下全失,握着剑柄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松,长剑落到了对方手中。
但比之右手酥麻的感觉,更让柳双离骇然的,是那人的称呼。她惊着双大眼,盯向擒拿她的人,颤声道:“你叫陈帆?”
对方拿下了她的剑,也不再多加为难,松开了擒拿的双手,答道:“是的。”
“原蓟州前锋游牧尉的那个陈帆?”
对方面色一变,浓黑的眉头一下收紧,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配州的陈奇清老先生,他——他托我找你啊。”柳双离颤声回道。心中暗叹,难怪,难怪她会对人有熟悉的感觉。他长得那么像他的父亲,和陈奇清先生保留在家中的那幅画像是那么的像。
对方面色再为之一变,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动:“你——你说什么?”
柳双离激动的说道:“陈先生他——他不相信——不相信他的儿子通敌,也不相信他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他——他在临时之前托我找到他的儿子,把——把这个交给他的儿子。”
柳双离说着,抖动着双手伸进怀中,自胸前的荷包中取出了放在外层的一枚玉佩。
那是一枚在普通百姓人家中十分常见的蝙蝠玉佩,看着样式也极是普通。
对方却一见之下,神情大变,一把抢过玉佩细细看去。
是,是这枚玉佩。这蝙蝠翼上的纹路,只有他和父亲能辨出,是一个‘帆’字。
陈帆捏着蝙蝠玉佩看了许久,久得他紧捏的那手上都浸透了汗水。
为首的那名土匪头目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这枚玉佩,问道:“真是你的玉佩?”
陈帆这才惊过神来,抬起头来,回道:“是的,三哥。”
土匪头目眉头拧起,转向柳双离,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冷声问道:“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见对方认了玉佩,柳双离心下一时欣喜不已,也就没太在意土匪头目问话的语气,朗声答道:“我——就一个四海为家的人。”
“四海为家?”土匪头目显是有些不信。
陈帆把手中的玉佩整个握中掌中,看向柳双离,问道:“我父亲是三年前的初春,因祖屋被官府抢征,无处可去被迫自尽的。你——那时跟父亲在一起?”
“是,”柳双离点点头,“这玉佩也是那时,陈先生交托给我的。”
陈帆双目紧盯着柳双离,又问道:“你那会借宿在我家里?”
“是。”柳双离再度点点头。
陈帆听闻回答,双目一时闭上。山道中的空气,也在这一刻一时凝固了。
半晌过后,最先发话的,是眯缝着眼的土匪头目,他怀着无比好奇的双眸,紧盯着柳双离,开口说道:“可我们听说,那会借宿在陈先生家的孩子可是姓柳,不姓杨。”
“啊,”柳双离无法自制的惊叫出声,她看看陈帆,又看看土匪头目,顿了一顿,才犹自镇静下来,吐了吐舌头,道,“这个姓什么,很重要吗?”
土匪头目跨前一步,瞅着柳双离,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双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怔了一下后,突的转头冲着陈帆大声喊道:“陈大哥,你可知道,自九年前,蓟州战败的消息传来时,你的父亲听说你出逃失踪后,那个心情怎么的吗?谁都说你是在畏罪出逃,可陈先生不信,他不信。所以,他一直要在家等你,等你回家。谁都说你死了,永远也回不了家,就连送玉佩回来给陈先生的你的那两个同袍,也说没希望了,劝陈先生,可陈先生就是不信。他说他要等你回家,一直的等。可你,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去?宁愿在这里当土匪,也不回去,不回去看看你的父亲,不回去——不回去——”
陈帆怔住了,完全的怔住了,他回不上话,只能静静的听着,听着柳双离的话。
土匪头目也怔住了,他眯缝着眼,听着柳双离如何说下去。
在场的土匪,也都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这一切,没有人打扰。
只见柳双离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的控制住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接着又大声道:“陈大哥,你知道吗,那年官府来强征房子,我劝陈先生搬走,说房子保不住了,就算了,只要人好好的就行了。可你知道陈先生是怎么说的吗,他说,这是他的家,也是他儿子的家,他要在家里等儿子回来,他不能离开,不能离开。陈先生说,他要在家里等,等他儿子回来,回到这个家,跟他说一声,说他不是个逃兵,说他一直好好的,好好的。可以没有,一直到家没了,他都没等到。”
‘扑通‘一声,陈帆跪到了地上,掩面大哭,道:“爹,对不起,是儿子对不起你。”
这一次,是柳双离怔住了。
没有人去劝陈帆,在场的人皆默然的退到了一边,由着陈帆大哭。
“怎么回事?”良久,见陈帆还在低着头,跪着不起,柳双离按耐不住的出声问道。
“小兄弟想问什么?”土匪头目冷笑的反问。
柳双离抬头,一双大眼紧盯着土匪头目:“为什么陈大哥能在这里做土匪抢劫,却不能回家去看一眼他的父亲,跟着父亲说明一声?让他父亲放下心来。要是陈先生能确定他儿子还好好的,那一天他就不会选择去自杀。”
“呵呵,”土匪头目却夸张无比的大笑出声,“小兄弟真这么认为吗?”
“难道不是?”
土匪头目又是一声冷笑,缓缓而道:“陈先生最不相信他儿子的是哪一点。”
“啊!”柳双离一惊。
“你刚才也说了,他不是畏罪出逃。”
“你说什么?”柳双离这一回是真的惊到了,“你是说,陈大哥他,他——”
“他不回去,是因为无法面对他的父亲,只因为他真就是,在畏罪出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