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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板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勉强地开口解释道:
“杨先生,实在对不起,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我开这画廊就是做生意的,做生意当然是来者不拒,不管谁来买画,我都得卖给他不是?您要是带够了钱,直接付了账,这件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到时候吕老板再怎么说,那也是白搭,我也有的是理由回绝他。可是现在,现在这种情况,你说我……”
杨不书不耐烦再听他絮絮叨叨下去了。一拍柜台,杨不书皱着眉头低声喝道:
“够了!我不想听你多说什么。你做生意要赚钱,我不会错怪人。这一切都是那个姓吕的搞的鬼,是他故意设的局!那个姓吕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竟然还想让我去给他指点一二。哼,他想的倒挺美!我才没有那个工夫去找他!”
听见杨不书这般说话,周老板也渐渐回忆起了方才所发生的场景。想到吕次国那番话,说得半文半白,半吐半露,似乎话中有话,另藏深意。周老板同杨不书不一样,他好歹是在上海滩混了许多年的商人了,他从事过的职业,可不仅仅只有这画廊老板一项,在上海这么些年来,他卖过衣服,卖过鞋子,卖过杂货,还开过一家小餐馆。虽然说他混来混去的终究是平平庸庸,在上海滩的商业界,他一直都只是个小角色,但是多年经商积攒下来的经验,终究不是杨不书这种长期居住国外,一直靠着家里养活,极少接触外界的人可以比拟的。至少,杨不书对于吕次国那番大有深意的话,只从中听出了chiluo裸的讽刺意味,那是他心里头认定的吕次国的意思,因此智子疑邻的戏码就在他的身上上演了;周老板则不然,他一想起刚才的那番话,立刻就从中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随后,周老板在努力的回忆之中,又想起了更加关键的一点——吕次国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如今回想起来,吕次国的那一眼,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实在太丰富了。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似乎很是寻常,但是其中却颇值得玩味。在那种情况之下,其实吕次国根本就不需要再看向自己,更何况他的那一眼显然刻意为之,绝非无意的一瞥。那眼神锐利之中暗藏玄机,似乎还有几许暗示的味道。吕次国不光是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甚至于似乎更进了一步——不错,正是更进了一步!随着那个眼神在周老板的脑海中无限放大,变得愈加清晰,周老板的脑中灵光一闪,登山醒悟了过来,终于彻底知道了吕次国那一眼的真正含义。事实上,吕次国不是为了向自己暗示什么,而是更进了一步——他要自己向杨不书暗示什么,或者,干脆就不需要暗示了,而是要自己向杨不书明示什么!
周老板的心中突然间明亮了许多。虽然他不清楚吕次国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是为了有意的接触杨不书?还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或者,他是真的想要利用这幅画,利用杨不书对这幅画的喜爱心理,从而得到杨不书对他在画技上的指导?不过不论如何,吕次国的这一眼,却似乎把周老板一下子从这种尴尬的境地之中解救了出来。周老板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这个难题,如何应付杨不书了。
周老板毫不犹豫,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杨先生,其实周某觉得,杨先生如果真的对那幅画真的如此有兴趣,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失而复得的可能。”
杨不书尚自沉浸在对吕次国的怨恨之中,耳畔却想起了这样震撼人心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把杨不书从那种徒劳的悲叹和不忿的情绪之中唤了回来。杨不书立马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语出惊人的周老板,犹自不敢相信地复问了一句,道:
“周老板,你方才说什么?”
周老板知道杨不书此刻的心理状态,于是,他心中愈发的有底了,他深信只要自己把吕次国对自己的暗示说成是自己对吕次国心理态度的揣测,然后用一种善意的提醒和建议的方式说出来,那么自己这种似乎有些失去商业道德的行为不但可以化解,反而还有可能获得杨不书的感激,重新取得他对自己的信任。想到这样完美的结果,周老板此刻的心情颇有雨过天晴一般的变化,变得活泼泼的。
周老板点了点头,竟然用上了笃定的口吻,仿佛自己早已经看透了吕次国的心思,认定了他的行为举止一般:
“是的,杨先生,我觉得,只要您愿意的话,这幅画最终还是很有可能归您所有的。”
杨不书听见他如此的肯定,心中愈发难以冷静了,立刻就追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够重新得到那幅画呢?如果你有什么好方法,还请你多多指教!”
周老板很快就接着他的话,直接把吕次国对自己的暗示和话中蕴藏着的意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杨先生,方才吕老板说了,他要这幅画的目的,不是为了珍藏这幅画,而只不过是为了有一个临摹的样本。换句话说,您想买这幅画的目的是为了收藏,但是吕老板买下这幅画的目的却只是为了照着其上,画出自己的画来。如此一来的话,当吕老板临摹成功之后,这幅画对于吕老板来说,只怕就已经失去了价值,变得可有可无了。这个时候如果您愿意将收购这幅画的话,在周某想来,或许吕老板也同样求之不得,甚至有可能低价转卖给您都说不定。再者,周某虽不知道您是否丹青高手,但吕老板心里似乎却早已认定杨先生画技高超,如若您在吕老板临摹成功之后,登门造访,愿对其指点一二的话,想来吕老板感念您的指点,以及不计前嫌之情,或将此画当做赔礼,也当做谢礼赠与您,那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总之,只要您耐下心来等上几日,估计吕老板临摹完毕之后,您再上吕家求画,这幅画很有可能就能重新回到您的手中。杨先生,您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说实话,听到周老板的说法之后,杨不书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也回想起了吕次国跟他说的每一句话,因此周老板所说,更加的显得入情入理,让杨不书深信不疑。吕次国曾经说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商业交易的基本准则;他也曾经说过,自己购买画作的目的是“技痒”,希望能“临摹画作,提升画技”,他还说过,希望能够得到他杨不书的“指点”。杨不书在绘画上的造诣绝对不浅,至少在杨不书自己看来,想要指点这样一个商人,他还是能够胜任的,尽管他对于吕次国的所作所为深感不屑,对其人格品质颇为怀疑,就算是“指点”,杨不书也并非出于自愿,但这终归是一种得到画作的方法,为了那幅让自己一见倾心的画作,杨不书还是愿意一试的。
杨不书心中重燃希望,言语之间也就变得激动而兴奋了起来:
“多谢周老板提醒,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一周之后,我就去拜访拜访这个吕老板。若真的能够从他手中再把画买回来,到时候我请周老板吃饭,答谢周老板,还请周老板到时务必赏光。”
说句实话,周老板还真是有些没有面目去“赏光”。就算杨不书不这么认为,周老板也还是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杨不书在先,而口头上的提醒在后。且不论杨不书此行究竟能否成功,就算可以,周老板也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劳,毕竟这是吕次国给自己的暗示,自己只不过是照做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答谢的地方。但是,脑海之中虽然周老板找出了千万个不应赴宴的理由,可话到了口中溜出来的时候,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周某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周某在此先预祝杨先生马到成功,希望杨先生对此画失而复得,到时候如蒙杨先生不弃,周某定当叨扰。”
杨不书高兴地答应了下来,随后也告辞了周老板,转身离开了画廊。
直到杨不书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周老板的视线之中,周老板心中那块心石才终于放了下来。看着依旧平平地放在柜台上的那张五千元大洋的现金支票,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周老板竟然觉得这一天,过得恍若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唯一不同的是,如今梦醒了,人不见了,但是钱还在,也算是对这场大梦的一点儿现实的安慰。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