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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种酸麻刺痛的感觉，杨昊天可谓是习以为常，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是杨不书，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识过杨昊天久跪之后站起时的辛苦过程，因此看见杨昊天如此，他的脸上立马就增添了几丝担忧的神色，颇有些关切地问道：

　　“昊天，你没事儿吧？要不先坐在椅子上歇歇再说？”

　　杨昊天摆了摆手，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显得不是那么痛苦了，又等了几秒钟，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他才终于说得出话来，道：

　　“不，不行，这是三太太的房间，没有得到三太太的首肯，三太太的椅子我不能坐。”

　　不知道为什么，杨不书突然觉得杨昊天说的话很是刺耳，让他心里很是别扭。他忍不住仿佛有些受了刺激一般的大声说道：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张椅子，还分谁能坐谁不能坐吗？我房间里的椅子，你哪张没有坐过？我就不相信母亲可以无理取闹到这种程度！没事儿，你坐下，我帮你揉一揉，疏通你的血脉循环，一会儿你就能走了。”

　　听见杨不书竟然还要帮自己按摩腿脚，杨昊天更加是一副受chong若惊承受不起的样子，头摇得如同波浪鼓一般，道：

　　“不可不可，少爷，我怎么能让您给我疏通血脉？我自己可以的。万一让三太太知道了，到时候只怕三太太会打死我的！少爷，您不用担心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再多试几次就能站起来了，三太太还在下面等着我，要是我去得慢了，只怕三太太更生气了。”

　　杨不书听见杨昊天这么说，知道他还不清楚自己买画不成，反而让杨老爷识破了的事情，一直都以为三太太仍旧揪着他上午狼狈的那一幕不放。看着他还在努力地讨好三太太，想到一会儿三太太为了自己一定会大做文章，把自己的错误全部推到杨昊天身上，而杨昊天一定会因此受到三太太和杨老爷的双重责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偏偏自己竟然还是亲自前来找杨昊天的人，无异于亲手将杨昊天推入自己给他挖的火坑里。想到这一点，杨不书就有一种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的冲动。

　　原本杨不书一直不大敢告诉杨昊天事情的真相，但是现在，杨不书看着如此坚强倔强的杨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告诉他。不论杨昊天知道之后，对自己是怨是恨，自己都不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将他推入火坑。杨不书便在这种思维的驱使下开口了：

　　“昊天，其实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这一次只怕要责罚你的不只是我母亲，还有我父亲。”

　　“您的父亲？少爷，您是说……杨老爷？”杨昊天原本还双手撑着地，在那里努力地恢复着自己跪麻了的双腿，时而揉搓一下自己的膝盖，猛然间听到杨不书口中这句骇人的话语，杨昊天一下子就停住了自己的行为，满脸震惊和意外地看向了此刻已经处在自己身后的杨不书。

　　杨不书知道，杨昊天的反应必然不小。看见杨昊天目前似乎还撑得住，索性一股脑把事情的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昊天，实话告诉你吧，方才我去了一趟画廊，看中了一幅画，原本想把它买下来，可是身上没带够钱，结果被人横插一手强行买走了。我心情不好，一回家就被父亲看了出来，所以母亲为了救我……”杨不书真的很想把所有话都说出来，可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有了继续往下说的胆量，声音也已经微弱得到了极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发出了声响。至于杨昊天，杨不书根本就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他脸上的神情，杨不书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整个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仿佛连同时间也一起静止了。过了几分钟，在杨不书看来，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甚至一度感觉到了窒息的痛苦，他才终于听到了杨昊天发出的声音：

　　“少爷，您不必说了，昊天都知道了。少爷放心，这件事情您不会有事的，昊天知道该怎么做。”

　　声音里充满了悲哀和无奈的情绪，却又夹杂着一种对未来的事情全盘接受的坦然，甚至带上了一丝仿佛即将赴死一般的悲壮。很显然，杨昊天自此已经完全清楚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也对于自己下楼之后所需要面对的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他了解了一切，随即接受了这一切，并且给了杨不书一个准确的答案——我会承担这一切，不会让你有事！杨不书在那一瞬间竟然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过。

　　杨不书双眼直直地看着杨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在他的想象当中，或许杨昊天没有胆量对自己动手，但他在气愤之下，骂自己几句还是很正常的，如果自己真的能让杨昊天骂几句的话，说不定心里头还会好受一些。可是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杨不书的预料，如今杨昊天的反应，让杨不书反而心理更受煎熬。其实如果换做家里其他任何一个佣人替自己受过，杨不书倒也不见得会有多大的心理负担，但杨昊天的地位在杨不书心中绝对不等同于那些普通的佣人们。在他的心里，杨昊天早已经如同他的好朋友好兄弟。自己的兄弟代替自己受惩罚，杨不书心中自然过意不去了。

　　就在杨不书沉浸在自己纠结痛苦的歉意和愧疚当中的时候，杨昊天已经在不断的努力之中，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了起来。杨不书看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又踏前一步，重新扶住了他的手臂，说道：

　　“别站得太猛了，你可以慢慢来么。”

　　杨昊天皱着眉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不行，我已经在这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了，只怕三太太和杨老爷都已经很不满意了。再多呆一刻，一会儿只怕受到的惩罚就会更严厉一分，总之，我一定要尽快下楼去才是。少爷，我先站一会儿，三分钟之后，您帮我下楼，行不行？”

　　杨不书有些不忍地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知道下楼便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还要尽快地往火坑里跳，只怕整个上海也难找到像你这么傻的人了。昊天，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从小在我们家长大，一直都是跟在我身边伺候我的，这没有错，可是你不曾同我们家签过卖身契，或者是劳役合同一类的东西，现在你一路跟着我接受教育，医术高超，画技一流，离开我们家，你的发展前途一片光明，你一定能过得比现在好。为什么你不试着去走你自己的路？难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在我们家为奴为仆吗？”

　　杨昊天原本一直低着头，努力地忍受着从脚底传来的阵阵刺痛感给自己所带来的苦楚。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杨不书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据他所说，这番话他“早就想说了”。换而言之，在杨不书心中，早就觉得杨昊天应该摆脱杨家独自发展了。

　　杨昊天的脸上霎时间竟然严肃了起来，变得郑重其事了：

　　“少爷，昊天知道，您这么说是真的为了我好，希望我过上好日子，自由的日子，您对昊天的恩情，昊天感念在心，无以为报。但是昊天绝非忘恩负义的人，杨家给了我一切，如果我得到这一切之后，就把杨家当成了垫脚石，当成跳板，弃之不顾，那昊天岂不成了qinshou不如之人？少爷放心，除非杨家认为昊天无用，将昊天逐出杨家，否则昊天一定会终生为杨家服务，服侍您一辈子的。昊天心甘情愿，少爷不必再多心了。”

　　看见杨昊天一脸坚定的神情，杨不书虽然无法理解杨昊天的思维逻辑，不知道为什么在杨昊天心目当中，自己这个对他极为不公平的家庭却成了他最大的恩人，但是杨不书至少知道了一点，那就是自己此刻，多说无益。

　　杨不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房间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杨昊天脸色陡然巨变，声音竟然不自觉地发颤了：

　　“一定是我们耽误了太长时间，三太太派人来催促了！”

　　杨不书轻轻地拍了拍有些慌张的杨昊天，无言的安慰着他，这边却转过脸来，一脸镇定和警惕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摆出了杨家大少爷的架势，冷声喝问道：

　　“谁？”

　　门外的人似乎被这一声质问给吓住了，停顿了一两秒钟，这才有一阵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

　　“少爷，是我，我是三太太的丫环春儿，三太太让我来……”

　　春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杨不书已经完全清楚了她的意图，也就不耐烦再听她说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开口冷冷地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告诉三太太，就说我留住了杨昊天，有些事情正在盘问他，请三太太和杨老爷再等一会儿，我的问题问完了，自然会把他带下楼去的。”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