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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宁开不了口,但不代表其余的人也开不了口。这个时候,站在许子宁身旁的另外一个人看着许子宁在吕次国的面前如此受挫,有口难开的模样,仿佛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抢着帮助许子宁开了口,毫不客气地对吕次国大声喊道:
“吕次国,赶紧把他们俩放了!我告诉你,老许根本就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如果你真的是一名合格的地下党员,就要有随时接受党组织考验的觉悟!现在党组织下达了命令,要我们对你进行秘密审查,以确认我们是否还能够继续信任你,你是否还足够资格再继续胜任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一份子。之前你不清楚我们的身份,对我们的同志下手不留情,情有可原,我们不予追究。现在你已经一切都清楚了,我希望你最好想清楚,不要反抗,积极配合,等我们调查清楚了,只要你是清白的,大家就仍然是好同志,好兄弟,仍然可以并肩作战,同生死共患难。吕次国,你听清楚了没有?!”
吕次国确实听清楚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大脑也彻底空白了。按照此人如今所说,今天自己做的这一切,又都是一场乌龙了。自己又一次制住了自己人,手中掌握着自己的同志的生死性命,只是与上一次有些不同的是,上一次是自己有备而来,将对方一网打尽,经过审讯之后才明白自己似乎抓错了对象;这一次是自己在毫无防备之中落入圈套,在想尽办法力争自救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切的努力都是不需要的。这是党组织对自己的考验和审查,只要自己还承认自己是党的一份子,那么不但不应该反抗,反而应当积极的配合,换句话说,此刻的自己应当做的是乖乖地跟着他们上车,而不是想办法逃走。
能够长期做一名出色的双料间谍,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心理素质过硬,自己的信仰足够坚定不移。每天游走于各种角色之间,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说着不同的话语,如果自己内心深处的信念有稍稍的动摇,最终的结局都有可能产生致命的改变。吕次国向来都是一个重义轻利的人,他对于上海滩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并不见得有多么受吸引,与此相反,有的时候他十分厌烦各种必须完成的应酬,厌烦不停地有有人在自己的跟前忙前忙后,走来走去,尽管那些人事实上都在伺候着吕次国。所以,上海滩的所谓好生活并非不会对他产生多少youhuo。但国民党特务机关就不同了。抛去信仰分歧,他与胡德廷之间的情感绝不逊色于他与任何一个组织内部同志的战友情谊。在情感与理智,感动与信仰之间,吕次国如果不能绝对忠于自己的信仰,不能坚定自己的信念,他就很有可能一着不慎,步步皆错,最终万劫不复。吕次国最终经受住了这样的考验,他成为了一名有着坚定信仰的共产主义战士,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红色特工,为党组织完成了很多次艰巨的高难度任务。对于这一切,吕次国不会主动的炫耀,但他也绝对不妄自菲薄。他深信,自己是足够有资格得到组织的信任与支持,赞赏的。
可是,有的时候,理想与现实不但有出入,而且是南辕北辙,天差地远,理想远在天堂,现实却能将人在一瞬之间,打入十八层地狱。
吕次国在此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自己人对自己的敌对行为了。其实算起来,队长等人对其实施数次暗杀行动,这一点对于吕次国的身体和心灵上的伤害只怕要比现在他正经历着的事情更加严重。毕竟这一次他们只不过是想控制住他,随后对他进行所谓的考验和审查,但是暗杀行动,那是实实在在想要置吕次国于死地的。可是,相比起上一次的暗杀行动,吕次国对于这一次的行动更加心寒,或者说,只有这一次的事情,是真真正正让吕次国受到严重打击,一时间难以接受的。原因很简单,上一次的暗杀,那是在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之下,他们奉上级的命令,除掉自己这个有可能阻碍他们行动,危害到地下党组织安全的眼中钉,当时的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是奸商,是特务,是官商勾结的邪恶势力,是他们组织的敌人;但是这一次,他们在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之下,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产生了无端的质疑,并且利用许子宁让自己上钩,随后要求自己无条件接受并配合组织对自己的审查。看着许子宁一脸的愧疚和痛苦,双眼自始至终不敢直视自己,吕次国心中明白,这一次的行动绝不会是许子宁心甘情愿配合的,或许也是组织上级给许子宁下达了死命令,或者许子宁受到了组织内部的无形压迫,甚至于是同自己一样受到猜疑,为了配合调查,接受考验,许子宁才不得不把自己“出卖”了。看着这样的架势,吕次国也很是肯定,这辆车子一定会把自己载到一个荒无人烟的秘密审讯处,对自己进行名义上的审查考验和实际上的严格审讯。只要一想到自己不曾犯过任何严重的错误,不曾耽误过任何组织上给予自己的任务,但最终组织对自己却产生了莫名的猜忌,竟然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对自己失去了信任,吕次国就打心眼儿里不能泰然处之。
吕次国心中矛盾极了。他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虽然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所谓的自己的同志,他也知道凭着自己在组织中的身份和地位,自己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对自己的考验和审查,可是他的情感却在这一刻升到了极点,不停地跳动着,与他的理智和党的铁的纪律做着激烈的斗争。
许子宁一直不大敢看向吕次国的脸庞,可是在许久之后仍然听不到吕次国的任何表态,充斥于双耳之中的净是周围的人的各种缴械投降,接受审查一类的苍白无力的劝降话语。许子宁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鼓起了勇气,稍稍向上移动了一下自己的目光;在许子宁的视线之中,终于又一次出现了吕次国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孔。只是相比起往日那张脸孔上洋溢着的满满的自信,希望,阳光和坚定,现在的这张脸,除了坚定依旧,其余的好神色却早已经被一扫而空。此刻的吕次国,当真是所谓的“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眉心处早已经高高地拧起了一个硕大的疙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断闪烁着复杂神色的双眸仿佛在暗示着一些什么。看到这样一张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脸,许子宁不由得被震了一下,心中的负罪感登时间又翻了好几番。
不过,与此同时,许子宁也算是弄清楚了吕次国许久不开口的原因了。这样一张充满了纠结的脸庞,很显然是在做着是强行突围还是乖乖配合的思想斗争。许子宁清楚,对于此刻的吕次国来说,一念之差,或许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他虽然不愿意开口,他的内心深处甚至于很有几分希望吕次国不管不顾地突出重围,随后再用他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他自己的清白;但是许子宁的理智还是很强大的,它最终战胜了情感,并随即从许子宁的口中逼出了一段话来:
“次国,你要好好想清楚,他们都是自己的同志,你真的想要要了他们的性命?放了他们吧,也许你会暂时蒙受冤屈,但只要积极配合,我相信组织上会给你一个清白的。次国同志,三思而后行啊!”
许子宁的声音充斥着的,不是命令,不是警告,而是另外一层味道——恳求。是的,吕次国能够轻而易举地听出许子宁满心的恳求与无奈。他一方面觉得对不起吕次国,一方面为了自己,为了吕次国,也为了维护组织的纪律性,许子宁又不得不克服心理上的重重障碍,仍然进一步做出如此“卖友”的行为,劝说吕次国缴械投降,释放人质。许子宁此刻的心情,绝对不会比吕次国好上多少,尽管目前而言真正的风暴中心其实是吕次国,许子宁不过是打了一个擦边球而已。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