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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齐看见吕次国似乎完全不理解自己说这么一番话,其实想表达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一样,想想吕次国虽然平日里很能听得出别人的话中之话,但是此刻吕次国满门心思都放在他这位死于非命的老朋友身上,或者灵敏度有些退化了也不一定。想想没有办法,看着吕次国真的还在一心一意仔仔细细地帮助诸葛志义穿军装,连他裤脚上沾上了一些污渍,都要专门拿块手帕帮他擦干净,阿齐实在忍耐不住,终于开口支支吾吾忐忑不安地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先生,您不用如此谨慎,看着……有些瘆人……毕竟他只是……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您帮他打扮是对的……但是……好像……不需要……这么仔细……”
其实方才阿齐那样说话,吕次国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出了一些什么来了,也能听得出来,阿齐不大喜欢长时间呆在这儿,尽管他并不清楚原因。只不过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做法,也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好的。在他看来,自己见惯了死人,阿齐也一样,死得多凄惨多难看的人都见过了,没有道理会害怕这么一具尸体的。虽然天色确实渐渐暗下来了,吕次国和阿齐二人又是在这么一座没有人居住的深山之上,但是吕次国也却是没有想到,阿齐这么急着离开,居然是因为害怕看见自己给这具尸体很小心地换衣服。或许对于阿齐来说,自己的行为有些太过怪异,简直到了诡异的程度,才会让他觉得如此可怕的吧。
吕次国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解释道:
“你觉得我对这一具尸体仿佛对着一个活着的病人一样,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看着有点儿可怕,是不是?其实我这么做,虽然是不想伤到我朋友的尸身,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尸体放了好几个小时了,如今已经僵硬了,我如果不小心行事,是没有办法顺利地帮他换衣服的,所以只能放慢速度了。你不用担心,他绝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已经不可能救得活的了。阿齐,你不至于会害怕一个去世了的人吧?行了,如果真的闲的没事儿做的话,就帮帮我也好,把那些冥钱冥烛什么的都拿出来,先把冥烛点亮了,准备好香炉,一会儿可以插香,再去找块平地除了草,一会儿烧纸钱的时候才不至于把整个山都烧起来了。去忙吧。”
听见吕次国这么一解释,阿齐多多少少放松了一些,想想也确实如此,方才自己背着他一路上了山,自然也很清楚这具尸体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确实浑身都已经僵硬了。既然吕次国没有再让自己站在这儿胡思乱想,给自己找了点儿事情做,阿齐自然乐得干活儿,于是很是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按照吕次国的吩咐办事情去了。
吕次国终于帮诸葛志义换好了所有的衣服,随后又很是细心地用一块干净的白帕子,将诸葛志义那张可怕的脸遮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之后,吕次国从坑里爬了上去,回头往下看去,看见诸葛志义被白帕子蒙着脸,穿着笔挺威武的军装,静静地平躺在深坑里。那一刻,回想起前尘往事种种,回想起昨天和诸葛志义相处的一整天,吕次国恍如一梦,突然有了一种诸葛志义似乎真的没有死,只不过是睡过去了的错觉。幸而,吕次国的心志很是坚定,这种错觉也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而已,一眨眼之间,吕次国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吕次国又最后看了一眼诸葛志义,随后就转过身去,走向阿齐所在的方向。这个时候阿齐已经按照吕次国先前的吩咐,把冥烛冥钱什么的都通通搬了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了,冥烛也已经先行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现在正在已经找好了的空地上除草。吕次国看见阿齐弄了只差不多一半儿,还剩下另外一半儿的杂草没有除尽,于是蹲了下来,同阿齐一人一边,加速地除起草来。
两个人一起动手,速度一下子提升了一倍。用来烧纸钱的地方并不需要多么大,所以他们很快就处理好了。接着就是烧香,拜祭,烧纸钱……这一切虽然只是每一次祭拜逝者的时候都会进行的程序性行为,但是吕次国却做得异常认真和仔细,连一点儿细枝末节都不肯有丝毫的马虎。不过阿齐既然已经猜测到了逝者同吕次国之间的关系非凡,他自然也不会随便敷衍了事。因为二人都很是认真,很是虔诚,所以当他们终于拜祭完毕,将土填平,让诸葛志义终于得以入土为安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吕次国点亮了自己携带的火折子,照着手表一看,才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将近八点了。想着自己从入院以来,一直都没有回过家,出院之后在监狱里陪着诸葛志义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进了医院,昏迷了几个小时,随后就偷尸体,安葬诸葛志义,一直忙到了现在,算起来,家里已经十天有余得不到自己的消息了,毕竟他打电话给阿齐的时候,还叮嘱过他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打算去埋人的事情的。看来,自己是时候回家去探一探自己的父亲母亲了。
吕次国把自己回家的决定告诉了阿齐。其实这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吩咐而已,不过是让他开车带自己回家一趟,但是吕次国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立时就看到了,阿齐一听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立即喜形于色,完全把先前吕次国所教的隐藏内心情绪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似乎他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情绪的表达了一眼,那种又惊又喜的感觉,连看都不用看,就已经感受得到了。
吕次国怎么都没有想到,阿齐听到这个貌似很是普通的命令,反应竟然这么大。他不由得有些奇怪地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回一趟家,你的反应这么大?”
阿齐听见吕次国的质问,不由得心中暗自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自己内心情绪的表达,结果让吕次国轻易之间就看出破绽来了。阿齐略微尴尬地一笑,讪讪地回答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听到您终于打算回家去看一看杨老先生和杨老夫人,替他们二老开心罢了。”
吕次国面带疑色地再次追问道:
“真的这么简单?你的笑容之中虽然没有奸诈的部分,可是……我像是那种长年累月不回家的人吗?不过离开家几天,半个月都不到,现在回家一趟,你也用不着替我父母高兴成这副模样吧?”
阿齐这一次真的没有说假话,听见吕次国满口的怀疑语气,阿齐心中一急,急声说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先生,我是真的替杨老先生和杨老夫人他们开心的,他们很久都没有您的消息了,先前您通知我开车来接您的时候,还不让我告诉他们知道,所以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您究竟去了哪儿,经历了什么事情。阿齐想来,等一会儿杨老先生和杨老夫人他们看到您平安无恙的话,一定会比阿齐现在还要开心,还要激动的。”
听见阿齐这样的口气,倒确实不似作伪,想来他也还没有足够的胆量,敢在自己的面前说假话。吕次国终于接受了阿齐的答案,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暗叹了一声,声音低沉而略带苦涩与无奈地说道:
“或许我母亲还是吧,不过我父亲,谁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他是心里不踏实担心居多,还是乐得清闲,眼不见为净居多?有些事情,阿齐,你没有,我有,但不见得我就比你好。”
说罢,吕次国根本就不给阿齐做出反应的机会,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后就带着剩下的一些垃圾废物,走在前头下山去了。阿齐愣了好一阵子,一直在想着方才吕次国说的那番话。其实平日里同吕次国在吕家出出入入这么长时间,对于他和吕父吕母之间的关系,他们一家三口发生的事情,阿齐都看在眼中的。从阿齐第一天跟着吕次国开始,他就明白,吕母对吕次国确实很有些母子情,但是当吕次国和吕父出现分歧的时候,其他的母亲一般是占着自己的儿子的,唯有吕母从来都是站在吕父那一边的。至于吕父,似乎有了父亲的关系压着,又有吕母在身后支持着,因而对着吕次国有恃无恐了一样,总有些看着吕次国不顺眼一般。而吕次国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时不时的刁难,向来逆来顺受,让阿齐有的时候几乎看不下去,总有些怀疑吕次国到底是不是吕父吕母亲生的。不过,吕次国平日里即使再怎么受气,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字半句,阿齐还以为吕次国从小被不公平对待,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有感觉了,现在听见吕次国情不自禁说得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阿齐才突然间惊觉,原来吕次国心里头对这样尴尬的父子关系,也是介怀的,平日里不说,不过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同自己的父亲正面冲突罢了。
这一头,阿齐还在胡思乱想着吕次国和吕父吕母之间的关系究竟为了什么会变得如此奇怪而微妙;那一头,吕次国往前走了几步路,突然间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后面并没有脚步声响起,不由得回过头去一看,才发现阿齐还一直站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呆,一动也不动。吕次国远远地喊了一声,阿齐的思绪顿时被吕次国的喊声打断,他整个人也被吕次国的这一声喊叫回了魂儿,一转头之际,就听见吕次国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显然是在询问他的:
“阿齐?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为什么不走?”
阿齐彻底反应了过来,听见方才吕次国的声音之中,关心的口气居多,责备的口气基本没有,知道他暂时还没有被自己惹火,连忙也隔空大声地应了一声,道:
“阿齐这就来了!先生请等一等!”
言罢,朝着周围扫视了一眼,发现剩下的应该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被吕次国拎走了,不敢再有拖延,撒开双腿便朝着吕次国下山的路线飞奔而去,跟在吕次国的身后,又沿着原路下了山。
诸葛志义,从此成为了一个历史,他的遗体,从此在此长眠。他是穿着军装,带着肩章,口袋中揣着所有的身份证明而去的,在这个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青山之上,不远处还可以听到山泉的叮咚之声,如此山明水秀,吕次国终于完成了诸葛志义生前的遗愿中,他做得到的所有部分。
吕次国隔着车窗看着山坡,离自己越来越远,第一次觉得,心彻底放下了,他,真的仁至义尽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