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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志义忍不住饮了一大口,仿佛非常享受一般,又像方才喝第一口酒的时候一样,忍不住哈了一大口气,又大赞了几声,显然对这杯绿茶非常满意。吕次国知道诸葛志义在此之前对于绿茶并没有多浓厚的兴趣,但是现在人在狱中,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在这种极端的客观环境之下,他身上有些东西改变了,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所以,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真心赞赏这杯绿茶,总之吕次国身上也只带了这一种茶叶,不要说半夜三更根本就没有店铺开门,就算有茶铺开了门,吕次国也不可能专门出一趟监狱去买他更喜欢的红茶回来。如此看来,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能凑合着喝了。
只不过,诸葛志义只喝了第一口,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开玩笑地随口说道:
“话又说回来了,咱俩在吃喝上面有很多不同点,也有很多共同点,我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发现我们两个人最相同的地方就是,每一次喝茶的时候都一定要准备好茶点,而且我们两个人喜欢的茶点都是一样的,就是核桃仁和云片糕。现在茶是有了,只可惜没有茶点,这没有茶点的绿茶我还是头一回喝,真有些担心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都白吃了,最后还是得当一个饿死鬼。要是为了一杯龙井落得如此下场,那可真是太不值当了。次国,你有没有解决措施啊?”
吕次国哈哈一笑,也跟着半开玩笑地回应道:
“诸葛先生,我现在才发现以前一直低估了你,没想到你敲竹杠的本事如此厉害,依我看来,那几个狱卒纯粹只是不敢得罪我,而你才是真正把我当成竿子往上爬的那个人。我请你吃完午餐吃晚餐,吃完晚餐喝龙井,没听见你说半句多谢,竟然还要我临时变一份指定的茶点出来。诸葛先生,你真的以为我是变戏法的,你要什么我就有什么的吗?”
“跟你开一个小玩笑,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行了行了,讲一句真心话,你今天晚上竟然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臭,刚刚出院就到牢里头陪我一整天,请我吃好的喝好的,我真的已经很开心很感激了。大恩不言谢,你送我这一程,这辈子我是没有机会报答的了。没有茶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刚才吃了那么多饭菜,现在饱得很,喝几杯绿茶也不会肚子饿的。这绿茶真的很好喝,我要是早知道绿茶的味道如此独特而出众,或许我早就喜欢上西湖龙井了。来,喝啊,茶要趁热喝的,喝吧!”一边说着,一边诸葛志义又连喝了好几口,把几片茶叶也一并喝到了口腔之中,很是美味一般地咀嚼了起来。
看见诸葛志义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看得出来他是开玩笑,但是他却好像以为自己是认真的,担心自己有些下不了台,连忙给自己摆台阶找地方下了。吕次国只是神秘而自信满满地一笑,随即将早上已经清空了的,那个装着灌汤包的食盒又一次拿了出来,把上面的一层盒底也拿了开来,从中拿出了两个装着东西的小碟子。这下子,最惊讶的莫过于诸葛志义了,因为他看得很清楚,这是这个食盒里的暗格,这两个小碟子上面,一份装着的是剥好了的核桃仁,另一份装着的就是云片糕了。原来,诸葛志义只是随口开个无心的玩笑,吕次国却一早就已经准备好,把他最喜欢吃的点心全都买了带进监狱里来了。
吕次国看着诸葛志义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那两盘子熟悉的茶点,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感动的心情,似乎看到了一件非常好玩儿的事物,心满意足一般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很是得意地说道:
“怎么样?我这也算是全副武装,万事俱备了吧?我告诉你,虽然我不是变戏法的,但是我对你喜欢吃什么还是很了解的,你想得到的,我自然做得出。快尝尝,这茶点是早上就买了来的,虽然这个夹层很是密封,应该不会受潮氧化,但是毕竟也放了好长时间了,但愿没有变质吧。试试看,看好不好吃?”
吕次国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一块云片糕,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大口大口的地咀嚼了起来,嚼得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嘴角边竟然还沾上了一点儿白色的糕粉,看上去很是有几分饿死鬼的狼狈模样。
这回轮到诸葛志义出声提醒了:
“喂,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虽然有绿茶,但是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再说了,你这些茶点不是主要买给我吃的吗?怎么你自己吃起来这么不客气的?以后你吃茶点的机会有得是,我可只剩下这一次了,你总不至于跟我这样的人抢这最后一顿茶点吧?”
诸葛志义半开着玩笑,半是揶揄吕次国,半是自嘲,随后又拿起一颗核桃仁,扔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还吃得津津有味,嚼得嘎嘣嘎嘣响,似乎他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已经将生死都看淡了,置之度外了,完全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刑了一样。
只是诸葛志义不在乎,却并不代表吕次国就完全不在意。当他听到诸葛志义提及最后一顿茶点的时候,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术,或者是点了穴道一样,整个人都立时僵住了,不但再想不起喝茶吃茶点,就连口腔内咀嚼完毕尚未吞咽下去的云片糕,都保留在了口腔之中,似乎一下子连吞咽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出来了。诸葛志义自顾自地吃了几颗核桃仁和几片云片糕,喝掉了小半杯绿茶之后,才发现了吕次国的不对劲,不由得有些担心,有些害怕地推了推吕次国的身子。吕次国被诸葛志义这么一推,一下子缓过了神儿来,把口中的食物吞进喉咙里,又喝了一口清茶,这才看向了诸葛志义,勉强笑着说道:
“抱歉,方才想起些事情,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那个,那什么,你别急,慢慢吃,我吃一片云片糕,试试这茶点有没有变质就够了,还好,食盒的夹层真的足够密封,茶点都还很新鲜,你尽管吃,没人跟你抢,我喝茶就够了。”
诸葛志义看得出吕次国脸色的不自然,笑容的勉强,也听得出他声音里含着的一些异样。他知道,大概吕次国又想起明天就要同自己生死相隔的事情,所以才会突然间变成这般模样的。说句实话,如果说诸葛志义因为吕次国一个人的信任而完全放下了对生死的执着,顺其自然,不畏死亡的话,那未免有些太夸大了。诸葛志义还是怕死的,如果可以,他当然还是愿意选择活下去。只是事情的发展变化,让诸葛志义有了些苦尽甘来的感受,从觉得似乎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到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剩下一个知己,而且这个知己得到了恩师胡德廷的极大惠利,很明显,这说明恩师也间接地给了自己最后的福利,恩师对自己或许有失望,或许不再信任,但是情谊犹存。有了这点儿安慰,诸葛志义的心情自然坦然了许多;而与此相反,吕次国一来觉得诸葛志义的今天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二来事情的发展对于他来说,又是一路向下,越陷越深,越发展越糟糕的,他的心情当然不可能好得起来了,哪怕在他努力地想要振奋自己的情绪的前提之下。或许,这就是对比的心理作用吧。
诸葛志义为了让吕次国开怀,他知道,这种时候就只有自己能够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惧生死,看淡生离死别了,才有可能让吕次国的心情也被自己所感染,而变得轻松一些。上午吕次国刚来的时候,是吕次国想尽办法宽慰诸葛志义,目的是想要让他走得从容一些;现在事情发生了颠倒,则是因为诸葛志义希望吕次国能够淡然地,平静地面对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面对他不得不离去的事实。所以,诸葛志义真的不再客气,对着那两盘子茶点一通猛吃,没过一会儿,盘子里的核桃仁和云片糕,就都所剩无几了。
吕次国看见诸葛志义吃得满嘴巴都是的样子,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忍不住又戏谑地开口言道:
“我已经说过了没人跟你抢,你何必吃得这么凶?一会儿又呛着了。我告诉你,我茶叶和茶点有限,你现在全都吃光了,一会儿就只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空聊天儿,什么都没得吃没得喝了。你还是悠着点儿的好些。”
听见吕次国开了口,声音同方才相比又有了可喜的变化,知道目的达到的诸葛志义立即停了下来,整个人仿若一个极为乖巧极为听话的好孩子,极力地笑着回应道:
“我听你的,剩下的不吃了,一会儿再说。次国,有些事情我自己已经没法做了,我想拜托你帮我个忙,算是了了我最后的心愿,可以吗?”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