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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吕次国现在说话的口吻很是平常，并非在对他进行质问和审查，而且这里是医院，不是审讯处，所以杨昊天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作为一个冷血特工的冷酷和恐怖。在相对轻松的心理状态之下，杨昊天还是斟酌着说出了部分事实，道：

　　“我们确实接到了一桩生意，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一个下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只听杨少爷好像说过，那桩生意很大，对我们杨和医院继续坚持下去是一大助力，吕先生是上海滩有名的商人，想来必定知道，任何生意在经营初期都是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我们的私人医院也不可能例外。”

　　吕次国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杨昊天看见自己说了这么多，仍然没有满足吕次国的意愿，看来他确实并不只是单纯的好奇，听到了一些风声，了解一点儿基本情况就足够了，他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杨昊天很想就此住口不说，但是他又想到吕次国的特殊身份，以及他对杨家的重要性。杨老爷不说，杨昊天光凭自己的日常观察也看得出来，杨老爷对吕次国的屡次出手相助有多么无可奈何，他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倚靠吕次国，虽然他不希望自己就这样一步一步被吕次国无形地束缚住，但是他别无选择。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吕次国对他们杨家，对杨和医院的影响力都是不可忽视的，如果自己这么快就得罪了吕次国，那就是给杨家带来无妄之灾了。更何况，自己不肯开口，难道凭着吕次国的本事，他就不会自己去调查清楚？他不会自己登门，到杨家去询问杨不书和杨老爷？既然如此，自己如果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先帮杨家过了吕次国这一关，那也算是自己帮杨家做了件好事情。对杨家有利的事情，杨昊天向来都是非常乐意为之的。

　　他想了一下，组织好了自认为恰当的措辞，这才接着开口往下说道：

　　“杨少爷说过，那桩生意很是奇怪，因此杨老爷接下那桩生意思考了很久，确认了各种情况，直到他认为没有违背国民政府的相关规定之后，才答应了这桩生意。少爷当时不在场，但是后来听老爷提起过，同他们做生意的人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陌生女人，而那个陌生女人还向老爷出示了证件，正是因为看到了证件，确认对方身份可信，杨老爷才有最后的决心，接下这桩生意的。对方需要的药品数量很大，但是给出的价钱也很丰厚，总之，风险和利益是成正比的，而且我们一切都是走正常程序的，并没有投机取巧，或者做其他违法犯纪的事情。”

　　吕次国听着杨昊天三番两次强调他们所作所为的合法性，分明就是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知道这桩生意总是有些来历不明。吕次国心中暗笑，这个杨昊天，在他的专业领域之内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这些交际，这些说话的艺术简直是一窍不通，如果有一天想要对杨家进行审讯，他简直就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什么都还不用做，他都可以把消息通通暴露出来了。吕次国心中也暗自庆幸，幸而这件事情他们计划得非常充分，孔思雅经过了精心的易容才去见的杨老爷，想来杨老爷作为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和医生，也一样不大可能轻易就认出孔思雅的真实面目的，可以说，那个陌生女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悬案，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找不到这样的女人。

　　吕次国脸上的笑容又起了变化，用一丝冷意代替了原先好不容易流露出来的一丝暖意。吕次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杨昊天，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口中淡淡地笑着说道：

　　“杨大夫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三番两次强调你们按正常程序办事，强调你们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才接下这桩生意，你知道这背后的真正意思，会是什么吗？莫非你当我是聋子，或者是傻子？我被枪打中的是胸口，不是太阳穴。如果有朝一日，政府人员真的找上了你们，你们也打算用相同的措辞来告诉那些人，你们接了一桩来历不明的西药大生意么？”

　　吕次国的声音平静如水，几乎没有起伏波澜，但是听在杨昊天的耳朵之中，却仿佛一块千年寒冰，不停地往外滋滋冒着让人难以承受的寒气。杨昊天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大力地跳动着，挣扎着，自己的双手都有些不听使唤地发起抖来了。原本还打算用自己的智慧帮助杨家过了吕次国这一关，现在看来，自己的那点儿智慧在吕次国面前根本不够用，他的那双眼睛真的能够直透人心，自己不但过不了他那一关，而且还被他一眼看破了一切，什么事情都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杨昊天勉强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但是他此刻的笑容只怕比痛哭流涕还要难看，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过了好一会儿，杨昊天才有办法说出话来，强笑着说道：

　　“吕先生实在厉害，昊天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吕先生一看就知道了。不过，不过老爷再同那个人签订合约之前，确实已经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了，否则的话，这么大风险的生意，老爷是绝对不会接下来的！吕先生，您同杨老爷也算是有些交情，您要相信老爷，您要相信他不会随随便便同别人做这样的生意的！”

　　吕次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一回倒是认同了他的说法，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这一点我很清楚，杨老爷的为人我很了解，他为人非常谨慎，绝对不会不管不顾，为了眼前的一点儿利润就同别人轻易达成协议，做如此危险的西药生意的。不过，方才我听你一直提到，那个陌生的女人给你看了一张证件，不知道你是否清楚，那张证件是什么证件？证件的所有人又是谁？还有，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她长得什么样子？这些情况杨大夫是否都清楚呢？”

　　吕次国这一连串的问题，倒真的把杨昊天给问倒了。其实这些情况，杨昊天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知道一些皮毛罢了。当时孔思雅同杨老爷做生意的时候，杨不书根本不在场，杨昊天就更加不在场，杨昊天通过杨不书来了解当初的一切，而杨不书知道的也不过是杨老爷所告诉他的那一部分而已，要知道，杨老爷是不可能告诉杨不书太多事情的。如此三番四次的不断削减，杨昊天能够得到的相关消息只不过是一星半点，根本就不可能满足吕次国如此之多之细的问题。

　　杨昊天语塞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不由得苦笑了几声，呐呐地回答道：

　　“对不起，吕先生，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您的问题，您问的这些，我都不是很清楚，您知道，我根本没有亲眼所见，知道的不过是少爷对我所说的只言片语罢了。吕先生，如果您真的对这件事情如此好奇，您不如直接去询问老爷吧。不过还请吕先生手下留情，千万不要告诉老爷他们，我同您说过先前的那些话，更不要告诉他们，是我建议您去找老爷的，我对您说了这么多，已经泄漏了杨家的部分秘密，对不起杨家了，如果再让他们知道，我在杨家就再也呆不下去了，想赎罪都没有机会了。”

　　听见杨昊天越往后说似乎越是心虚的模样，吕次国知道杨昊天在担心些什么事情。但是吕次国也很清楚，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越是担心，越是不希望被暴露出来的事情，就反而更容易在别人的面前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要知道，如果吕次国不能让杨昊天安心下来，坦然的面对杨家人的话，她就很难在杨家面前保持镇定。尤其他还是杨不书的贴身奴仆，每天都要面对杨不书，他如果不能心中无愧，他心里头藏着的事情就不可能不暴露。所以，杨昊天越是害怕，吕次国就越是不能轻易放过他，一定要好好开导开导他，才算是真正的帮助他。

　　吕次国笑着点了点头，答应道：

　　“你放心，你同我说的一切，我不会让杨家人知道的。不过，杨大夫也不必如此自责，依在下看来，杨大夫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杨家的事情。你并没有泄露任何商业机密，告诉我的也不过是最最基本的事情，其实其中根本没有包含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你没有撒谎，也没有污蔑，相反，你还费劲心思地想要帮杨家证明他们的清白。像你这样的人，对杨家始终一片赤诚，根本就不需要为了这件事情而忧心。你要相信自己没有做错，才有勇气正常地面对杨家人，否则你或许可以瞒得住当你是好兄弟，对你绝对信任的杨少爷，但却根本不可能瞒得住眼光老辣，谨慎多疑的杨老爷。到时候我还没有说，你就已经自己出卖了自己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