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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雁本身就是一位顶尖飞贼,职业特性就决定了他不可能是一个妇人之仁的道德君子;所以,其实他对沈归拷问乌尔迪所施展出的残酷手段,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只是觉得即便这乌尔迪对待乌尔热的态度冷漠残酷、那也是因为他也有着诸多的迫不得已所致;虽然有错,但还罪不至死……
至少,在齐雁此时的角度上来看,如今的沈归大概是因为乌尔热的莫名身亡,已经对眼前的这个乌尔迪动了杀念……
沈归听完齐雁的话之后,先是低头看了看脚下正在装死的乌尔迪,之后又看了看他那只已然皮肉分离、惨不忍睹的废手;沉吟了半晌之后,才开口说出了一段令齐雁觉得摸不着头脑的话:
“大雁啊,你、我、小返,包括我们的父母祖辈、全都是幽北人士;所以单从表面上看来,眼前这场包括了北燕、南康、谛听、大小金童佛、乃至若干个像是苗巫寨这样的小大部族群体的大乱子,与我们远方的家乡——幽北三路,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咱们兄弟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和理由,非得插手这档子破事不可……”
说到这里,沈归又伸手接过了齐雁手中那小半截麻绳软梯,在自己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
“你可能暂时还看不清楚,但我对于阿芙蓉这种东西的威力,是有着极其深刻体会的。如今的谛听虽然看似财力雄厚、势力庞大,但其实他们还处在积蓄力量的发展期而已;据我推断,如果没人能阻止他们前进步伐的话,不出五年之内,阿芙蓉这种东西,很快就会在整个华禹大陆之上肆虐蔓延;当然,其中也包括幽北三路……”
听到这里,齐雁的脑子变得更乱了,他下意识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精巧的小木匣,捏出了一块约有青梅大小的阿芙蓉膏,仔细端详了半晌,略带不解地问道:
“我也知道这东西会令人上瘾,但烟叶与美酒、甚至连茶叶都一样会令人上瘾,为何唯独这东西,会在你心里如此特殊呢?”
沈归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之后,缓缓地对他解释道:
“简单的说,就是谛听可以用这东西,把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他们可以用阿芙蓉为武器,逐步影响乃至操控整个华禹大陆所有货物的价格,进而达到不费一兵一卒、在聚敛高额财富的同时,变成整个华禹大陆的掌控者!当然,这还只是一种相对片面的说法、也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
齐雁看着手里这一团恶臭难闻的黑色膏脂,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这玩意儿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雁,如果你不想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活人死,那就千万不要去尝试它!”
沈归此时的口吻与神色,是齐雁从小到大都从未曾见过的郑重!他扳着自己双肩的大手极其有力,双目直视自己的瞳孔,一字一句的沉声问道:
“你听明白了吗?听懂了吗?开口回答我!”
“呃……懂了!”
齐雁虽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他怀着对于沈归绝对的感情与信任,就真的把这句话装进了自己的心里。
“虽然我不能确定谛听为何要如此大肆敛财,但我能确定只要沾上了阿芙蓉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变成一只可以为了此物不择手段的疯狗!齐雁,你如果遇见一只会肆意伤人的疯狗,会采取什么样手段呢?”
听了这个问题之后,齐雁还是有些发懵,但是乌尔迪却显然听到了其中的杀意!他突然扭曲着身子,靠着还能活动的左手,仿佛一只蚯蚓那般,朝着沈归脚边努力地爬动:
“少侠啊少侠,您就看在我女儿的份上饶了我吧!小老儿与谛听之间真的没什么关联呀!我们乌尔家族只管运货,其他的可什么都不知道啊!何况您已经把我的右手废了,何苦还非要我这一条贱命呢?这位小爷……您也帮我求求情吧!呜……小老儿真的是无辜之人,我也是被他们给骗了……”
看着齐雁脸上那茫然失措的神色,耳边听着乌尔迪自轻自贱的哭哭啼啼,沈归此时居然笑了出来:
“这样吧乌尔迪,我看你偌大年纪、又染上了这口嗜好,即便今日留你一条性命,想必你也没有多少阳寿可期了。下面我来问你,你好好回答;只要态度足够诚恳,又没有骗人的迹象,那么就看在我家兄弟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条贱命。”
乌尔迪闻听自己求生有望,立刻不停地用力叩头,满口说的也都是赞美称颂之词……
“那我来问你,那只金蚕虎头蜂,到底是哪位蛊师的本命金蚕?”
乌尔迪听到这个问题,略带疑惑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归的神情:
“少侠是打算试试小老儿的诚意吗?这个问题随便哪个苗巫人都可以为您解答的。那只金纹虎头王,就是小女乌尔热的本命金蚕啊……”
“不可能!就连小阿妈这种自以为是的人,都选择了毫无攻击性的蚂蝗为蛊;何况乌尔热也是个药师出身,本性又纯良温和,又怎么会选择这等杀戮利器为蛊呢?我看你是……”
沈归对于自己昏迷之后的事,早就听左丘梁复述过了;他也知道乌尔热原本是提出用她的本命金蚕替自己驱毒的。单凭这解百毒的治疗功效,怎么想也不像是那只足有蝙蝠大小的金蚕虎头蜂、能够具有的天赋能力!
“少侠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像这种金纹虎头王,与常见的虎头蜂不同,在它的体内,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毒物;就好像是两碗不同的毒药,单单喝下哪一碗都会立即毙命;然而如果同时喝下两碗,就会融合为一种大有裨益的补药了!只不过另外的一种毒素,乃是成为蛊虫之后才会产生的天赋之力,所以一生就只能使用一次而已……”
沈归通过察言观色,对他的这个说法,其实理智中已经信了八成;只不过在他的心目当中,像是乌尔热那种为了族人辛苦奔忙一辈子的烂好人,根本就不可能选择虎头蜂这种以攻击性见长的蜂虫为蛊!
乌尔迪显然没有他这么挣扎的心理活动,提到这些往事,他还颇有些唏嘘地继续补充道:
“哎,在乌尔热小的时候,苗巫寨的实力远远不比如今。当时那些过了十岁的女娃子,只要离开寨子中心,就很容易会不知所踪。据长安城里一些相熟的行商所说,他们曾在南康的广陵姑苏等富庶之地,经常会发现苗巫族的少女,已经沦为那些富户老爷们的禁脔……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触怒了苗巫祖神,才会赐给了乌尔热一只极其罕见的金纹虎头王!有了这只金蚕蜂王之后,苗巫寨附近的人口贩子连着死上了好几批,蚀了几次老本之后,他们就彻底的不敢再来了!”
沈归听完之后,也认为乌尔迪此言不似作假;他转头又看了看齐雁那复杂的面孔,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乌尔迪紧绷的肩膀:
“好了,你走吧!如果跑得快的话,兴许你那只废手还能保得住!”
乌尔迪强行收敛了笑意,勉励地维持着那副失魂落魄、沉浸在悠悠往事之中的模样,慢慢地朝着乌尔部族方向走去;才转过了一道山弯,立刻就仿佛逃命一般的飞奔而逃……
留在原地的沈归,则轻松地搂过了齐雁的肩头;朝着乌尔迪背影消失的方向一努嘴,又把左袖之中的惊雷短剑取下,仔细地别在了齐雁的腰上,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不是想看个清楚明白吗?那就偷偷跟上去、仔细看个究竟吧。如果你跟了一段时间之后、仍然觉得他命不该绝,那就顺着我留下的记号回来;如果你看完之后转变了想法、也觉得这个老滑头乃是取死有道的话,那就用这把匕首,亲手割开他的喉咙吧!”
说完之后,沈归又回望了一眼高不见顶的悬崖峭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迅速地折身返回苗巫主寨!
齐雁的轻功已然登峰造极,别说瞒住一个手臂受伤、仓皇逃窜的老人;就是跟踪姜小楼与沈归这样的顶尖高手,也绝不会有暴露自身的可能性!而且,随着他江湖阅历的逐渐增长,对于那些楚植曾经强行灌输给他、以前还无法理解的规矩与技巧,也都逐渐开始理解、并且欣然接受了……
今日今日的齐雁,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已经有了他的大师兄——秦秋秦子规,年轻时候的影子!当然,这两位大贼毕竟是一师之徒,彼此之间有些相似之处,也还在情理之中。
废了一只右手的乌尔迪,连片刻都不敢停歇,努着吃奶的劲儿直接跑回了乌尔部族的聚集地。待族中几个小伙子把脱力的他扶回了竹楼之后,他先是挥手招来了一位苗巫青壮,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又小心打量了一番竹楼四周,这才从身边的一个竹柜之中,抽出了一杆烟枪和一个小木匣,哆嗦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桌面之上……
没过多久,那位苗巫青壮便带着一位药师、与一位十六七岁的苗巫少女,踏入了乌尔迪的族长楼当中…… 马过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