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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是不是从前那个荷包?”
男人接过云觅递上的帕子擦干手,关切的追问道。
少女捧着布料凝视半晌,终于不得不沮丧承认,确实就是它。只是当年埋下去时直接用土覆盖,过了八年,它饱经风雨洗涤冲刷,已经碎烂得不成样子了。不过,饶是如此,她仍举着伤手小心打开腰间悬挂的香囊,将这布料折起塞进去,脸上满是宝贝至极的神色。
“都碎成这样了,还要?”燕还斜了她一眼。
“嗯,要留着。”
兰猗点头,自言自语一般:“就当是这一次来看娘亲,她重新送给我的礼物好了。”
其实当年就不该把这苏绣荷包埋下去,带在身上多好,好歹是张氏留给她的唯一念想,那之后无论生活怎样艰难,只要摸着荷包看一看上面的针脚,闻一闻清香的味道,似乎隐约还能感觉到娘亲的温暖。
只可惜,错失了八年,再回到她手上已是这般模样了。
随后,他们花了半个月时间待在山顶的“琅嬛谷”,还是从前那几间小木屋,简单却精致的花圃小院,还有不远处的茂密松林。这个地方也交给了楚伯管理,每隔几日便会有下人按时上山来清扫、维护,除了微显破旧,其他一切如故。
燕还命人制了一块牌匾,龙飞凤舞的写上“琅嬛”两个大字,字体上了漆,牢牢镶嵌在入口处的高木架上。兰猗陡然见到那块牌匾时,心中的欢喜劲儿都要飞出来了,仰着脑袋绕来绕去,嘴里啧啧称赞:“你还蛮有心的嘛,这个匾挂在这里很好看。”
“能不好看么?我亲自写的字,送到店里去临摹描出来的。”男人显然很受用她的夸赞,模样有些臭屁。
少女斜睨了他一眼,顺杆子往下爬:“是,最好看了。谁叫这字是你写的呢?别人写的我还不说这句话了。”
话里话外的调侃让沾沾自喜的燕还回过味来,挑了挑眉:“越来越没规矩了,欠收拾了是不是?”
“你敢!”
兰猗回头办了个鬼脸,吐着舌头恐吓道:“你若收拾我,大不了我回贞娘身边去,再也不要见你了。”
陡然间,男人眉间的不爽浓郁起来,俊眉紧皱,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霸道的将她拉到怀里,捏着她细细的下巴,寒声道:“这种话不许再说第二次!”
“哼,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许,你就爱管我!”
兰猗抬眼看到他眼底的冰冷,突然间有些不自在,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口不择言,但又不愿意服软,梗着脖子撅起嘴道:“你一个堂堂大男人,跟个女人较什么劲啊?都不知道让着我点儿?”
“小野猫,这几年放在外面真是野了心了。”
他突然伸手抱住她,一把将她扛在肩头,大步往山顶走去。
少女大惊,不知他突然发什么神经,头朝下脚朝上的感觉可真不舒服,她双手捶打着他的脊背,两条腿更是不听话的乱蹬,胡乱叫道:“你要干什么去?快放我下来!”
可燕还却无视她的拳打脚踢,手上微微用力,点住了她大腿上的某个穴道,瞬间便让她抬不起腿使不上劲,嘴里“呜呜咽咽”的哼着,装模作样的假哭。他却丝毫不上当,略带得意的拍着她:“好久没看过日落了,乖一点,陪我去松林尽头看日落。”
这几天的时光过得飞快,就像是为了弥补从前错失的五年,他们整天蜜里调油,甜腻得不得了,连贴身下人都打发得远远的,像从前关禁闭时一样,只留了风寻和云觅随身服侍。
这可苦了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书童,他们跟燕还差不多年纪,见到生得好看的女子也脸红心跳,见到此景怎么不会心生旖旎?
平日里从未见过总是冷着脸的少爷过得如此开心,经常露出笑意,说到底,这都是兰儿姑娘的功劳。虽说他们或许从前与兰儿姑娘有过芥蒂,风寻更是被她诬陷过,但却丝毫不记仇,心里只心心念念惦记着她的安危。此刻见她与少爷琴瑟和鸣,倒也打心底里高兴。
期间,庄庭宋派人来送了两封信,燕还只是拆开查阅以后,默不作声的在烛火上点燃,然后静静的看着纸张被火焰吞噬。火光耀映在他眉目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起伏。
琅嬛谷的书房仍是从前那一间,有时候燕还看书,兰猗便坐在案几旁弹琴,从前那座“坐忘琴”被运回了燕子府,眼前这架琴虽谈不上十分名贵,但音准、材质等各方面都是上品,小巧又精致。
少女低眉敛目,纤纤玉手娇柔慵懒的拂过暗银色的古琴弦柱,指尖飞舞,行云回雪,琴声仿佛暖春的泉水飘渺盘旋,静静的在屋子里流淌开去。
她从不打扰他,反而喜欢在不经意间偷偷的看着他。
有时端来一小碗羹汤,有时给他换一杯香茗,好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她就像他的影子,挥不去,躲不掉,无处不在。
庄庭宋的信送来的那两天,燕还总会在书房待到很晚。琅嬛谷书房的藏书并不多,不够给他看那么久,可他总是凝眉坐在桌后,目光怔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太深了,他便让她先回房歇息,不必等他。
兰猗沉默应允,她是如此敏感的女子,怎会察觉不到他眉间隐约泄露的忧色?
北方的战事愈来愈紧,大明王朝的颓势一败涂地,已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在她有限的知识记忆里,只记得就在这几年间,崇祯帝会变成最后的亡国之君,历史上的明代会被画上最终句号。至于其他的大事,比如哪里又发生了蝗灾、旱灾,哪里又被洪水淹没冲垮了堤坝,哪里又囤货居奇哄抬粮食价格,哪里又爆发了流民起义聚众攻打县衙……
这样小如砂砾的事儿数不胜数,终将埋没在历史长河中一去不复返。
兰猗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半空,感觉到心头一阵阵无力,还有愈来愈盛的恐惧与不安,全都在疯狂叫嚣着席卷她的脑海。
此刻的幸福如此来之不易,她真的舍不得就此打住。
从前她看不到、听不到,北方再怎么乱,至少南京城是安全的,她只能在心底默默替他祈祷,希望老天有眼,不要让他受什么伤害。
其实说到底,在没看到燕还身上的伤痕前,她根本不清楚战场上的厮杀到底有多残酷血腥。她本以为他是将领,是将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带兵大将,就算偶有失败,死伤的也只会是身陷前阵的普通武士,而他会被众人保护着见势撤退。
她就这么残忍而无知的以为着,别人的命固然重要,可在她的眼里,有谁重要得过他?她的心太小,装满了他以后,再也腾不出功夫去关心别人了。
可燕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足有几十处,包括新伤旧伤甚至是几乎看不见了的疤痕,而背上那一道只是在最近一场战役中新添上的。他的皮肤很白,就像完美的玉石那般美好,可那些伤痕却像玉中瑕疵,生生破坏了这一份美感,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多希望他不再离去,不要再面对凶残的敌人和冰冷的刀锋。
朝代更替交叠是不可避免的势头,谁也无法逆转,可她能说得出口么?
燕还从小深受封建传统教育,纵然燕惠忠和燕择之等人选择效忠魏忠贤,至少他们是打心底排斥北方的侵略者满洲鞑子,也就是后来清朝的统治者。明政权虽风雨飘摇,但他们作为汉人,作为明朝臣子,定然要为江山社稷出尽力量。就连只会文不会武的文人士子都满腔热血,恨不得自己生了一身功夫,操起大刀就上阵杀敌。何况燕还?
谁能告诉她,她有什么立场去阻止燕还呢?
他的犹豫,他的隐忍,他的热血,他的忠贞,她通通明白,却选择了沉默。
失而复得的感情,原本就最难以割舍。
他们才相处几天?
老天爷真是太残忍了啊!
一想到日后或许又要离开他,兰猗心如刀绞,泪水盈满眼眶,顺着耳际不断流下,渐渐打湿了散乱在枕头上的秀发。又圆又大的月亮顺着窗外的树梢爬上了苍穹最高处,月光明亮如银霜,满满泄了一地。
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清晰传入了耳朵,一抹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似乎怕惊扰到她,走得极慢,缓缓向床榻边移动。兰猗赶紧闭上眼睛,装作沉沉睡着的样子,梦呓一句,翻身向里,迅速偷偷擦去了眼泪。
燕还脱去长袍,蹑手蹑脚的躺倒在她的身旁,软棉枕头轻轻一沉,她感觉到他睡了下来。
他似乎很疲倦了,呼吸有些沉重,睡了半晌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没过多久又翻了回来,重新搂住她。 沉香惑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