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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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婧川呆坐在榻上,身上瑟瑟发抖,轻咳一声,喉头却似烧焦了一般,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头重脚轻,伸手抚上额头,果不其然,是灼人的温度。
身上换了一身灰布袍,像是修行的道人日常所穿的衣服。看得出来,像是已经穿过很多次了。有破损的地方,还被细细密密的针脚缝补了起来。
房间里烛火一跳一跳,就着那烛火,云婧川方才看清,是与之前醒来时一样的屋子,一样的装饰……
“咳咳……”咳嗽两声,眼中却有泪花浮现,是感冒了么?看这状况,该是与他分开没多久便昏迷了吧?然后又被好事的老和尚捡了回来……
像是为了验证云婧川这番猜测似的,老和尚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大约是药的东西。云婧川见状,微点了点头表示感激。
“姑娘果然醒了。”老和尚眉角一抹暖色。随后端了碗过来,勺子搅动汁液,吹了吹舀了一勺,却是要喂她的意思。
云婧川苍白的笑了笑,伸出手,“不劳烦大师了,婧川自己来就可以了。”
“也好。”老和尚应了,把手中的碗递给她。
是一碗姜汤,却并不是她刚才想象当中的药。浅色的汤汁中漂浮着几片简单的菜叶,绿绿的煞是好看,热气腾腾,只是端着,身上的冷意已经退却了很多。被热气熏着,云婧川一瞬间有了想哭的冲动。
兄长生死不明,杀人的却是自己拼了命救回来的人……为何这一切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身为一国太子,将来要泽被万民,却为何不能施舍她一份宽容?连一个陌生人都尚能做到这么多,为何,他不行……
“姑娘怎么了?”老和尚望着端着碗,却迟迟不喝,在氤氲的蒸汽中,像是眼泪马上就要掉落下来……不明就里,故而询问道。
“没事。”云婧川抽噎了一下,末了问道,“大师,之前禅房中面部红疹的女子可走了?”
“还没有。姑娘这是……”
“借笔墨纸砚一用可好?”
片刻后,云婧川将写好的信纸折叠好递与老和尚,“劳烦大师将此信交于那女子。”
老和尚应了,低头出去,行至屋门口,身后女子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谢大师两次救命之恩,真心的。”
“姑娘客气。”老和尚微笑,“画像下面的香炉旁有个签筒,姑娘若是闲的无聊,就抽着玩吧。老衲不才,对签文略知一二,说不定能为姑娘觅得一方好姻缘。哦,对了。”老和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询问道,“姑娘姓名方便告知么?”
“云……”云婧川顿了顿,再次抬头,苍白的脸色满是坚毅,墨色的瞳孔中浮现一抹暖色,“云婧川。大师,我叫做云婧川。流云的云,女青婧,一马平川的川。”
“老衲法号‘圆通’。姑娘趁热将姜汤喝了吧。莫要负了这熬汤的人。”老和尚的话意味不明,云婧川也不深究。端起碗,一饮而尽。
暖意袭身,竟还泛着茶叶的清香。裹挟着这暖意,云婧川眼底一片潮湿。还能记得那仅有一面之缘就为她挡剑的哥哥的手掌心抚于发丝上的温度,也是这般的宽厚,温暖。
云默哥哥,他可还好?已经将书信交于云静,想必用不了多久爹爹便能知道消息,云婧川一步一步走向画像下的供桌,脑中想着的却仍是那时候的事情。
记忆还定格在穿胸而过的那剑,以及男子被血濡湿的衣衫上……
是她的错。其实,那都是她的错。她口口声声的叫嚣着饶不了那人,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
是她救了那人,是她多事的找哥哥,突然冲出去给刺客以可乘之机,才让无辜的云默哥哥……
若是哥哥有个好歹……
说着放不过他,可她又能如何?若是爹爹真的伤害那人娘亲在先,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同样是人命,无论她再怎么不顾及对错,只在意亲疏,那都是人命啊……
愣神的功夫,伸手拿起签筒,随意的抽了一只签,“呵——”云婧川瞟了一眼,苦笑,放到了供桌上。
所谓信仰,都是说给信徒听的。她什么时候会信这种东西了?还觅一门好姻缘?云婧川抬头深吸一口气,大概她终于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吧?再不离开,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
一开始来到这里就是个错误。若是没有她,兴许云默哥哥就不会被伤,而那个人,可能在最初会死掉也不一定。虽然救了他,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重新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救他。这点也是她恨着自己的地方。
即使面对着伤了哥哥的人,也依旧恨不起来,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替他找借口……这次,他伤了哥哥,还是因为自己,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若是待在这里,肯定会想要做什么,无论是调和还是别的什么……这样一来,若是最后调和不了呢?她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开?
她想回家。离开这里。那么他们最后如何了,她都不会知道。“云婉”其名,她是背负不了的。
“姑娘,夜露深重,早些歇息吧。”老和尚不知何时竟回来了。云婧川回身,只见门外,月色一片大好。
老和尚见状,笑道,“晚上时分雨停了的,现在外面空气倒是甚好。姑娘若是想出去走走,记得多加一件衣裳。”
云婧川点点头。那老和尚见状,念了声佛号,进屋从柜子中取了件外衫出来,临近女子,眼角忽然瞟见,画像下的供桌上,有一根被取出的签子。
几步走过去,拿到手中,只一眼,身形便有些不稳。再看向女子,笑意更甚。遂将竹签收于怀中,走过去将衣衫递与女子。
“谢谢。”云婧川声音轻轻,“给大师添麻烦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是老衲该谢谢姑娘。这厢房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住,姑娘来了,也多了几分人气。姑娘手中的衣衫,还是上一位住客留下的……”
云婧川语气淡淡,“大师这样说,只怕那住客是大师珍视之人吧。”
“哈哈……”老和尚大笑,“老衲出家多年,六根已尽,红尘俗事皆不在心,哪里还会有珍视之人呢?”
“活于尘世之人,怎能完全脱离尘世而活呢?有在意的,珍惜的,痛苦的,不安的,这才叫生活。大师于尘世修行,不体味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心中自始至终什么情绪都没有,又怎能算是苦修呢?”
“哈哈,姑娘倒是通透。”老和尚老眼中溢出一抹赞赏,“姑娘倒也是与我佛门有缘之人。”
“其实,姑娘该感谢的并非老衲,相救姑娘的,另有其人。姑娘若是不怕劳累,顺着寺中内院一直向山上走,那里住着的就是姑娘的恩人。”
老和尚说完,行礼离开了禅房。云婧川望着天上一轮圆月,心下忧思更深。
十五中秋节,是团圆之日。不知远在异世的爷爷可还好?不知云默哥哥有无脱离危险?不知在云相府的晚宴是否如爹爹所说一般热闹?本来答应了的事情,终于还是没有做到,还不小心给那个原本可以称为“家”的地方带来了灾祸,不知那一向疼爱她的爹爹知道了,可会大发雷霆怪她?
如今,这团圆日,她又该和谁一起去团圆呢?
云婧川披上外衫,带上门,一步一步慢慢的离开了院子。
老和尚说,向着山上的方向就能找到她的恩人,她明日就离开这里,今日是该去道个谢……
月凉如水,月光倾泻如注,地上还满是积水,踩着小路的石子,总觉得凉意顺着脚底缓缓升起。但是烧灼的脑袋,相比较而言却是舒服了很多。经这清凉的夜风一吹,昏沉睡意被赶走不少。
像是有指引一般,向着山上方向的路边挂着一盏盏微弱烛火的灯笼。在这清冷的夜里,平添了几分柔和。云婧川提了裙摆,一步一步向着灯火尽头走去。
那是一间木质的小阁楼,院子用木栅栏围着,屋角挂着的大红灯笼,随着风轻轻摇摆。院中灯火闪烁。
一屋,一树,一石桌,一人……
再见此番场景,想不到已经是半月之后。原来,他便是救了她的人么?
“吱呀——”一声,木质栅栏应声而开,云婧川莲步轻迈,不经男子出口,径自坐在了石桌对侧。
“大师,别来无恙?”一袭灰布袍的女子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
月白袍男子本在饮茶,闻言一顿,却不发一言。依旧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大师,每次遇见你,好像都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呢。”云婧川苦笑,“无论是在阳平,还是今日。”
女子抬头望着月亮,心头阵阵苦涩,“大师,今日来,是跟你道谢的。说不定,也是告别。我想离开这里了。这里本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再待下去,我也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演变成我此刻担心的样子……”
“是因为我的出现,与我相关联的人命运都变了。我本来不想伤害到任何一个人的……可是为什么呢,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大师,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该恨的人恨不起来,该救得人又救不了……”
终于还是克制不住想要流下的眼泪。心口一阵阵抽痛,等回过神来,脸颊已是一片冰凉。
“倒的茶,饮了方为尽。”
男子声音清冷,云婧川下意识回身去望,风中男子白袍猎猎,墨发飞舞。近旁的石桌上,茶气氤氲。 谁陪我一世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