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临近的渝城,郊外,夏嫣在溪水旁采摘着满地斑斓的野花,扎成一束,放入花篮。
南不归坐于水旁,侧首望着夏嫣无拘无束地在花间惬意安然,他愿她永远如此快乐。
一颗石子惊起溪水,南不归起身回望,苏立青站在林间,她已经纠缠了他很久。南不归望一眼夏嫣,便走入林间和苏立青会面。
“你到底要怎样?”
“我只想找回自己的亲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南不归情绪激动起来。
“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我的父亲,当朝顾尚书一家已经入狱,待秋后处决,而告发他之人,正是你对其忠诚不二的主人。”
“他不是。”
“不管你承认与否,他都是你亲生父亲,你所有的家人,如今都在承受牢狱之苦,你知道牢狱里是什么情况吗?明白那种全身爬满虱子的痛痒难忍的感觉吗?刑室里的逼供的刑具你又尝过吗?他们不是放弃你的父母,是被逼无奈失去儿子的父母!”
苏立青的一句句话都扎心在南不归心头,他想象过她所说的父亲母亲,同胞妹妹,可如今他是夏怀瑜的人,十数年对他唯命是从,单凭她口头之言,他该如何相信?
“渝州王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他野心勃勃,他的目的是皇位,如今时机已到。十五年前他失败了,他从父母身边夺走了你,如今他能斩断十五年的臂膀,证明他要亲自出手了。但他不可能成功,一旦失败,他人头落地,他的女儿,岂能不被株连?”苏立青一指花丛中自由快乐的夏嫣,她便是南不归最后的底线。
南不归习惯了一个人,没有父母亲人,可唯独不能失去夏嫣。
自皇都归来,夏怀瑜隐藏最深的棋子被破,满盘落索。顾尚书名下所有产业被封锁,与他相关的各地官员也被调查被抓捕被贬斥,一切定数。
夏怀瑜绝不认输,沉寂许久终于听到了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消息。
“在花城?”
“是,而且听说瑾王爷也在。”
“那看来便是真的了。”夏怀瑜眼里阴鸷,嘴角一勾,“把她给本王抓起来,一定要做的干干净净。”
“遵命。”
夏怀瑜吩咐过后,宏图便进前禀告“王爷,已经准备完毕。”
夏怀瑜难得有一次穿得整整齐齐,在宏图陪同下入了玉阁,里头供奉的,是他母亲和玉侯等人的牌位。
二人奉香,夏怀瑜眼里毫无光亮,十五年了,他的母亲已经逝去十五年了。
“而你呢,这个时候,却陪着那个女人在花城逍遥快活,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为母妃报仇,让你,亲自下去跟母妃磕头道歉。”
圣祖皇帝在位时,玉妃曾是百般受宠的后妃,并且承蒙圣宠怀了身孕,可当时的皇后已经诞下太子。
在玉妃生产的夜晚,天降异乡,钦天监观天象是紫薇帝王星昭彰,玉妃生下双生子,宫中便有了传言,玉妃所生之一才是帝位之选,如今的太子不会长久。
皇帝已经斥令宫中不得有流言作祟,但从小到大,夏怀瑾和夏怀瑜两兄弟就生受宫中人的眼光,尤其皇后,因此对他们对玉妃不怀好意。
兄弟之间的争吵,夏怀瑜不让太子将他推倒在地,夏怀瑜便受罚长跪御花园,身为皇子却受尽白眼。
夏怀瑾天赋异禀,天资聪颖,大受太傅赞赏,他便失去了与其他兄弟一起接受太傅教导的机会。
玉妃在皇后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羞辱恶待。皇帝曾宠爱玉妃,却更爱江山,他的帝位传承,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兄弟二人尽管同胞双生,外貌想象,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夏怀瑾生性不爱追名逐利,拜宫中琴师为师,痴迷于琴器。
夏怀瑜则不然,他问过自己的母妃,为何自己必须忍让,她给的答案是,这世间,皇帝最大,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母妃,孩儿想当皇帝!”
“不可胡言!”
“母妃,孩儿要当这天地间的主宰,他们不是都说我和哥哥出生时天上有异象昭彰吗,孩儿相信,自己一定是上天选中的那个,将来一定会成为最大者。”
“这种话,绝不可在他人面前提起。”
“孩儿明白。”
夏怀瑜自小立志,尽管他只对玉妃坦白过野心,可夏怀瑾也在暗中听见了,记着了。
圣祖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夏怀瑜却暗地里部署着一切,夏怀瑾经安容华一事后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也无心亲弟弟的计划。
直到皇帝大病一场,几乎归天,夏怀瑜发动势力,以天意昭彰之名,推举自己继承皇位,否则皇权危矣。
最令夏怀瑜痛恨的,是夏怀瑾的倒戈,他本是自己的同腹同胞的亲兄长,却站在了安容华的身边与自己抗辩。
玉侯之死,玉太妃之殁,都因此而致。
夏怀瑜不信自己母妃之死不是安容华所害,在那等深宫中,身为皇后的安容华岂不轻易只手遮天,断人生死。
夏怀瑜恨安容华,恨她夺了夏怀瑾的心,恨她阻碍了自己得到皇位。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如今,是时候了。
花城繁华的街道,夏怀瑾陪着马翩翩穿街走巷,毫无灵魂,安容华也应吩咐和马达一起陪行。
夏怀瑾注意到一家胭脂铺子,便主动带马翩翩进去挑选。
“这位大老爷,夫人,慢慢看。”掌柜的自以为有眼力价儿,却被安容华瞪了一个惊天动地死眼。
“这个颜色好看,这个颜色也好看。”
“我为你试试。”
夏怀瑾主动起来也是令安容华吃惊,他用手指沾染了胭脂,在马翩翩脸上轻轻擦拭,她也毫不排斥?只是马达紧张了一下,安容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把玩着胭脂水粉。
“都没给我抹过!”安容华心里赌气。
“你在乱动什么?”马翩翩突然发话。
“奴婢知罪。”安容华即刻低头。
“一个奴婢而已,别跟她计较。”夏怀瑾说道。
“听你的。”马翩翩虽然嘴上顺从夏怀瑾,心里却梗着,区区一个奴婢,长得也实在太好看了。
马翩翩和夏怀瑾在街心亭稍事休息,吩咐安容华和马达去买一些点心回来。
二人来到花城知名的点心铺子,大排长龙。
“你在这排队,我去喝杯茶。”
安容华没有反驳,排队的漫长时间,她不经意瞥过马达坐在茶摊上,似是跟一个人起了口角,着急忙慌地就跑了。
那人走过点心铺,安容华便拦下了他。
街心亭,夏怀瑾稍安心,大庭广众之下假太后应该不至于对自己乱来。
“怀瑾你认为我美吗?”马翩翩举着新买的小铜镜。
“美。”夏怀瑾敷衍一句,他如今才真正地明白,他绝不会因为一张脸爱上一个人。
“可惜这张脸太老了,如果我变年轻了,用上你给我买的胭脂水粉,才会与你更般配吧。”
“一个人一张脸,怎么可能变得年轻呢?”夏怀瑾似是反驳地问道。
“你怎知我不能?”马翩翩放下镜子凝望夏怀瑾,“我觉得那个贱婢的脸就不错,你觉得呢?”
“容貌并非最重要的。”
“怀瑾你真是太正经了,对一个女人而言,脸就是最重要的,我想要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马翩翩触摸着自己年华老去的假面,夏怀瑾仿佛看见她眼眸深处的落寞。
“年轻时确实美得无与伦比,可世间何来返老还童之术?”夏怀瑾顺势而问。
“你又怎知没有?”马翩翩嘴角自信一笑。
两个时辰,马翩翩一回到房间脸便炸了,她恨破裂的假面下丑陋的自己,砸碎了镜子。
“你这是做什么,把人引来吗?”马达紧张不已。
“为什么只能两个时辰,为什么要这一张老女人的脸?”
“是你自己要冒充太后的。”马达说。
“如果可以有权有势,有用之不尽的财产,谁要冒充太后这个老女人。”
“那你跟那个瑾王又怎么样了?”
“他如果知道我不是太后,又看见我真正的模样,还会说容貌不是最重要的是吗?长着他那样一张脸,才会觉得美貌不重要吧!”马翩翩心中苦恨。
安容华继续充当丫鬟,给夏怀瑾送来膳食。
“怎样,跟她独处这么久,可有发现?”
“她的脸,除了冰凉一点,本王摸不出其他有何异常,至于她讲话更是滴水不漏。”
“摸不出异常还是摸着那张脸心思不定啊?”安容华问。
“本王还没有老糊涂,不会被外貌欺骗的。”
“你牺牲了色相毫无收获,我可是有大发现。”
安容华今日看见的那个让马达慌张逃跑的人,是花城游客,认识马达和马翩翩两父女,他们以卖艺为生,绝技就是变脸,而且不是普通的变脸谱。
特殊的材质捏造出人脸,连五官都可以制作,假面贴脸时与人脸契合度若高,当真是丝毫分不出真假。
“听说这个马翩翩也就二十来岁,但变脸技艺极为高超,她从来都带着各种假面示人,真容丑陋。所以,只要揭穿她的假面露出真面目,就能让所有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太后。”
马翩翩又约夏怀瑾去花海赏玩,安容华本担心夏怀瑾的身体,他却同意在那里揭露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