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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场子”无疑是京城在入秋后最热闹的地方,不计其数的死刑犯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头颅,这里淌过的鲜血无疑是最多最杂的,据说某一年这里曾不停不歇地连杀了五日五夜的人犯,所谓血流成河,恐怕没有人比目睹了那一场血腥的人更有体会。
尽管这样,老百姓们对这般血腥的场面仍旧乐此不疲,每一年的秋决,这里总是人山人海,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刑台围住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身首异处的,回去再饶有兴致地讲给周围那些没有福气观看这场盛会的人听,这几乎成了一个节日。
去年的秋决早已经结束,今年的秋决尚未开始,人们甚至连津津乐道都失去了兴致,不过一大早行刑队伍的出现立刻又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几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皇上特别下了旨,包括中书省一名平章政事、一名左丞、一名郎中,一名大理寺寺丞、一名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五名朝廷官员涉嫌贪污受贿,包庇嫌犯,另内宫太监三人涉嫌干涉朝政,插手地方刑案,判斩立决。
这些人中,除了张小顺是李洵必须除之而会快的,孙德禄不必说,归氏案跟他有着牵扯不尽的关系,还有一名內监则是跟着张小顺办事被牵连在内的。而被判斩的五名官员都参与归氏案不假,却也仅仅是个陪衬而已,罪名自然不是明面上的那些,而是结党营私,欲行谋逆之事,这些人无疑都跟张小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官职不高,也不是“储君党”中的骨干,拿他们做炮灰不过是一种警告,警告朝中那些不安分的人,当今的天下还是李洵的。
对于这些,李洛还不清楚,她只以为李洵让她监刑不过是对她的惩罚,让她断了最后一丝救下张小顺的念头。李洛是身在其中,被愤怒蒙了眼,可关于皇上突然大发雷霆,将这八人说杀就杀了原因,民间也不乏传言。
“这个张公公可是能耐的很呢,”人群中就有人传着那些风言风语:“说是结交了一帮大臣,要逼迫皇上退位,拥储君登基。”
就有人不信他的话,反驳道:“今儿就是储君监斩,我听说可是她自己请旨监刑。”
立马又有人解释道:“那张公公是储君的心腹,犯了这种事情,她能不知道?东窗事发了,还不得保全自己?亲自杀了这些人,也是向皇上表忠心。”
刑台很快被蜂拥而至的老百姓围了起来,人群中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随着时间的推进,围观的人们情绪更显激动,当人犯们一个接一个被押送到刑台上时,人们更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去,对着跪在台上的八人指指点点。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终于传来一声高喊:“安阳公主驾到!”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俯首跪倒在地上,再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刑台坐北朝南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面色发白,似乎还有些发抖的年轻女子。李洛很害怕,从前一晚开始她就噩梦连连,梦里一直是张小顺向她求情的模样。
此时,张小顺就跪在前方,背朝着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囚服,披头散发,肩上扛着枷锁,脚上栓着铁链。李洛看不见张小顺脸上的表情,可光从背影来看,她也能感受到张小顺的绝望和害怕,可她没有勇气上前看他最后一眼,能说什么呢?她心里又愧疚,可事到如今,就算她道个成千上万次歉,也是没用的。
午时三刻,行刑的时辰到了。一名身穿六品官服的刑部官员带着几名侍卫对几个人犯验明正身后就回到李洛身边,拱手奏道:“时辰已到,请殿下发令。”
李洛却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浑身都发起抖来,她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见那人所请,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小顺的背影,她不想发令,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跟张小顺说出口,一旦发令,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官员见李洛没有动静,只好再奏道:“时辰已到,请殿下发令。”
知道再拖下去也没用,李洛哆哆嗦嗦地拿起令牌,却又迟迟不敢扔出去。此时,跪着的张小顺突然发疯一般撞开架着他的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朝李洛跑了两步,又跪了下来,“咣咣”朝李洛磕了两个响头,再起身时,额头已经一片红印。
“求殿下,保住奴才的家人。”
这便是张小顺的遗言了。在他入狱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并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很清楚李洵对他的态度,即使后来李洛托人给他带话说李洵已经应允免他一死,他都不信自己还能活着出去,他太清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旦被查出来,那是必死无疑,而且谋逆之罪,一定会祸及家人。
张小顺很后悔,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太渴望飞黄腾达,太想尽快地将自己幼时遭过的白眼全数还回去,这让他忘了她的主子还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储君。如果再等几年,李洵或许能如传闻所说的那样驾崩,一旦李洛登基,自己便是一人之下,即使李洵不死,几年后的李洛羽翼渐丰,也不会眼看着自己这样白白送命。
张小顺也不恨谁,一切都是命数。如今他所求的,就是李洛能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家人,他的双亲刚刚开始享福,兄长也才成亲,也许一年后就能给张家诞下后代。自己无法传宗接代,便想方设法光耀门楣,谁知一切才刚开始,自己就成了这样,他又怎么忍心就让家里人因为自己的过错命丧黄泉,连个香火都没留下。
李洛终于看见了张小顺的正脸,却是一惊,手一松,令牌掉到了桌上。张小顺的皮肤因久未见阳光而变得苍白,以往一抖机灵就会滴溜溜转的眼睛此时也没了神采,他的表情绝望而又热切。李洛突然就难过起来,这是陪了她几年的人啊,日日都在眼前逗她哄她的人,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而他们的最后一面,竟然是在刑场上,而身份,竟然他是将死之人,而自己则是要杀了他的人。
张小顺见李洛死死盯着他,却不表态,侍卫已经上前来拉他,他便急起来,撞开侍卫,又“咣咣咣”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三下使了很大的力气,额上渗出血来。张小顺嘶吼着:“求殿下,保全奴才的家人。”
李洛这才反应过来,张小顺是在跟她交代遗言,是在求她帮他一次,而这句话,也是张小顺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李洛赶紧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似乎又东西梗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小顺见李洛答应了,立刻轻松下来,由着侍卫将他拽回到断头台边强行按着跪倒,他又贪婪地望了望四周,再抬头看了看蓝天,然后静静地等候着。
那位六品的官员见小小的骚乱已经被平了下来,只觉得应该赶紧行刑免得再生事端,因此他立马又在李洛面前奏道:“殿下,再不下令,时辰就要晚了。”
李洛边上立着采新,原是李洵害怕李洛现场惹出乱子便派了来看住她的,采新看了看日头,也知道不能再晚了,看李洛呆滞的样子,虽也不忍,可还是叹了口气,将令牌塞回到了李洛的手中,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殿下,下令吧。”
李洛望了望手中的令牌,再看了一眼张小顺,一狠心,将令牌远远地扔了出去,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行刑!”
候在这些人犯身边的刽子手们仿佛早已等不及一般,端起地上的大碗酒一口喝下又朝手上的刀喷去,然后将刀高高扬起,又迅速落下,血溅三尺。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之声,待李洛再回过神时,只见到地上满是滚动的头颅,血迹随着头颅的运动洒出一条条的猩红,李洛哪还敢认哪一颗头颅是张小顺的,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在打架,胃中泛起了一阵阵的恶酸味。她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头颅慢慢停止滚动,接着眼前一黑,瘫软着倒了下去。
李洛的晕厥让现场再次大乱起来,围观的人群本来因为人头的掉落都安静了下来,可转眼间却看见李洛晕倒了,顿时又是一片躁动,毕竟监刑官在行刑结束后被吓晕过去还从未有过,这让围观的人又有了闲话的东西,不少人已经准备赶紧将这奇闻告诉那些没来的亲朋邻里了,这实在有几分好笑。
台上的人更是手忙脚乱起来,先是采新发现李洛晕倒了,便一边护着她一边叫人帮忙,而台上的随行官员和侍卫一时半会更是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因此一群人过来将李洛围了起来,又听了采新的吩咐备车的备车,搀人的搀人,经过好一番的折腾,终于将李洛送上了回宫的马车。 莲开双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