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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丰府台听见李洵问道朱庆槐,不由愣了愣,这朱庆槐不过是个五品,在地方上,这官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这人是隆熹二年的探花,可这么多年过去,皇上对他不闻不问的,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这会儿是怎么想起来问他的。裕丰府台尚不知道朱庆槐密折上奏李洵之事,因此也不知李洵问此人是好是坏,只是这人确实未到场,他也只好据实以报。
李洵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说都到齐了吗?”
“回陛下的话,朱庆槐曾是裕丰府五品同知,不过他煽动造反,已经被革职下狱了。”
李洵扬扬眉,这裕丰府倒真是特别,一个五品的官,说下狱就下狱了,连句请示都没有,她便想看看这裕丰府唱得是哪出戏,因此故意说:“这朱庆槐胆子真是不小,既敢犯上辱骂于朕,还敢煽动造反,朕倒不能不见他了,他在哪?叫他上来。”
裕丰府不知道这李洵要干什么,也不知李洵口中的辱骂圣躬是什么意思,不过听着李洵的语气并不喜欢这朱庆槐,倒有几分放下心来,忙叫人去狱中提了朱庆槐面圣,一面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做着辩解,说拿朱庆槐也实在是无法,裕丰作为一省之首,本就责任重大,可那朱庆槐不但不替上峰分忧,反而煽动灾民,自己实在是没法子了才私自抓了朱庆槐。
李洵点点头,道:“听起来,此人在地方上是个刺头啊?”
裕丰府闻听此言,长叹一口气,摇着头数落起朱庆槐的罪状来,说他在裕丰两年,搅得裕丰官场混乱不堪,不听上峰命令,一意孤行,实在是难以管教的很。李洵对这话不置可否,她始终觉得朱庆槐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待那朱庆槐上殿,李洵看着此人六尺的身高和稀疏的胡须,更相信她是见过此人的,就问:“你看起来面善的很,朕可曾见过你?”
朱庆槐倒是不卑不亢,朗声奏道:“臣是隆熹二年的探花,御前奏对时曾有幸得见天颜,皇上曾亲赐臣玉笏一柄,以示勉励。”
李洵突然就想起这回事了,这朱庆槐是周曦挑中的人才,会试时的试卷她就在周曦的推荐下看了,也相信此人的确是有抱负之人,而之后的殿试,李洵还破格将二甲五十八名的朱庆槐破格录为头甲第三名,在御前奏对时,朱庆槐颇有些恃才傲物,赢得李洵的欣赏,特别赏了他一柄玉笏,又专门将他放在地方是锻炼,只是这锻炼的效果似乎不太好,当时状元和榜眼已经在朝廷大有作为,甚至同科的其余考生也开始纷纷在朝堂上冒尖,只有这朱庆槐,混了这么多年,竟然才是个小小的五品同知。
如今朱庆槐的模样比当年苍老不少,可这御前奏对的语气和当年还是一样的。李洵深深看了看前面这人几眼,不经意地就看到了他袖子上手肘处的补丁还有他脚下那双底子已磨得很薄的朝靴。凭着自己的直觉,李洵还是相信朱庆槐的,只是她也不像几年前那样冲动,见着个敢侃侃而谈的就立即认定其为良臣,毕竟有抱负是一回事,有能力又是一回事。
李洵示意万福拿过那份朱庆槐密奏的奏本,她亮出来问道:“这可是你写的?”
“正是。”朱庆槐只看了一眼便说。
“污蔑上峰,辱骂朕躬,你可知罪?”
“臣虽措辞激烈些,可并无污蔑之语。至于犯上的言论,容臣奏禀。”
这朱庆槐毫无惧色,倒是再次引起了李洵的兴趣:“说。”
“臣先得陛下圣恩于科举中入仕,又于御前奏对时首见天颜,深感陛下胸怀天下之志,有缔造一代伟业之慧,臣深敬之,因此牢记陛下嘱托,不敢忘怀,自认为官几年间,勤勤恳恳,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料臣做官时间越长,越不踏实,官场积弊,贪腐成风,从上至下都为一己私利或者拉帮结派,或者互相倾轧,而陛下对此现象未必不知,却置之不问、不理,任由这些官员胡作非为,臣以为这实在是助纣为虐,如此下去,恐怕国将不存。”
“大胆。”跪在一边的裕丰府台听得冷汗直冒,忍不住喝道,又对李洵说:“陛下,朱庆槐在御前口出狂言,实在胆大,臣请皇上治其忤逆犯上之罪。”
朱庆槐看了一眼知府,说道:“皇上还未动怒,大人急什么?”说着朝李洵一抱拳,又说:“臣只是就事论事,并无犯上之意。臣这些话憋在心中几年,实在不吐不快,此次淮裕遭灾,本来仙境般的地方生灵涂炭,老百姓流离失所,竟跟人间地狱一般,可下面的官员每日只会歌功颂德,投皇上所好,如此这般,老百姓恐怕再无活命的希望,臣心急于此,这才冒死密奏。至于言辞过分,实在是想引起皇上重视,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皇上明鉴。”
李洵摇摇头,这个朱庆槐几年前说的就是这些话,几年后还是这些话,她如今不缺耳提面命之人,她需要的是能臣,这个朱庆槐真的是良臣吗?针砭时事固然能吸引她的目光,可接着呢?她需要知道的是他又做了什么。
“臣万死也不敢煽动灾民造反,只是灾民可怜,臣多番请求,可是府台大人拒不放粮,我冲动之下就私放了军粮。后来府台派兵驱赶,灾民突然闹起事来。”朱庆槐又详细说了当时的情况,才道:“依臣看来,这事儿实在蹊跷,一夜之间,十几万的百姓几乎同时开始闹事,必是有人煽动,只是此人绝非是臣,而是有人想借着这次饥荒煽动百姓与朝廷做对,他们好收渔翁之利。”
私放军粮是大罪,这个朱庆槐倒真是冲动。
“臣一直防着灾民闹事,因此早早就派人混在灾民中间,安抚人心。”朱庆槐继续说:“动乱发生后,臣安排在灾民中间的人有一半不知所踪,另外一半各处联络,终于打听到一些消息,知道动乱确实有人煽动组织,臣也联系到其中几个头领,跟他们谈过两次,灾民虽闹事,本意还是吃饱肚子,本来他们已经答应臣带着他们的人接受官府安置,也同意帮忙游说其余头领,谁知这时候府台大人突然发兵围剿,臣也被关到了牢中,这谈判才不了了之,臣也不知之后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了。”
李洵想起李洛当时的遭遇,知道朱庆槐所言不虚,他所说的灾民闹事,无非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想吃饱肚子而已,本来可以解决的事情,却最终闹得血流成河,也让真正煽动之人得到了好处。
李洵便将目光投到裕丰府台的身上,虽恼怒他的处事手段,可心里也清楚,这不是他一个府台能下的命令,因此道:“这乱民虽人数不少,可其中只为了找口饭吃的人绝不在少数,这平叛不能赶尽杀绝,当以安抚为主,另外未参与造反的灾民,决不可枉杀,朕听说彭安简和沈曹命令一下,军队所到之处,见到灾民聚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就杀,这造反的势头倒是瞬间就打压下来了,不过灾民更加不信任官府,因此更多的灾民选择投靠叛军,这才使得叛军越打越多,乱民多是饥饿之徒,虽无甚力气章法,可一旦濒死爆发出来,恐怕官府也不见得有现在这般好收拾。因此朕再叮嘱一句,赈灾粮赶紧发放下去,再出个公文,乱军中投靠朝廷的既往不咎,待百姓和官府之间的敌对情势缓和下来了,这谁在煽动,谁是真正的叛军也就凸显出来了,届时再发兵,再不可轻举妄动。”
“臣领旨。”裕丰知府见皇上并未责罚于自己,松了一大口气,又问:“这朱庆槐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明示。”
“朱庆槐太狂妄了,恐怕在他看来,你们这些知府都是些庸人,他也不屑于与你等庸人为伍,既然这样。”李洵看向朱庆槐,说:“朱庆槐,丰泰知府刚被朕撤了,那现在空着人,你既然这般狂妄,可有胆量去补这个缺?”
朱庆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李洵有意提拔自己,这几年,他虽身在官场,无奈因为过于正直,受了不少白眼,升迁之路也十分不顺,因此他激动不已,跪伏在地上,说:“皇上宽宏大量,臣必当尽忠职守,谋一方百姓太平。若臣本事不足,辜负了圣恩,再请皇上治臣犯上之罪。”
“好。”李洵笑笑,又说:“你这话朕记下了,朕给你三年时间,丰泰府若没有起色,朕不但治你大不敬之罪,还治你个欺君之罪。”
“谢主隆恩。”朱庆槐又叩了三个响头,这才退下了。
李洵在裕丰呆了三日,亲自督着发放赈灾粮,安抚百姓,又等到了李相前来会合,李相打听到的情况和朱庆槐所言相差无几,只是这幕后是谁在策划推动,李相始终都没有头绪,不过李洵眼见几日安抚成效显著,倒也不急着出兵征讨,只留下了督办的人员后,就决定起驾回京了。
走的这一天,久不落雨的裕丰府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李洵笑着说:“天佑我大显,只怕这灾快要过去了。”
朱庆槐跟在李洵身边,躬身道:“皇上南巡,收获颇丰,安澍、淮裕两省灾情缓解,只怕是上天也感慨于陛下身体力行解百姓之困,这才落下雨来。”
“朱庆槐,想不到你也会拍起马屁来。”李洵长出一口气,正色说道:“你是先嘉勋亲王挑中的人,朕信任他的眼光,因此信任于你。朝廷腐败,朕并非不知,也并非不管,只是这积弊是数百年的基业攒下的污垢,朕即使要将这些污垢擦去,你也需容朕时间,若朕时间不够,朕还有储君。朕信你,你也当信朕才是。”
“臣明白,那日是臣一时糊涂,说出那些混账话来,还望皇上恕罪,不要往心里去。”朱庆槐颇具真诚地说。
“罢了。不过一入官场,身不由己,朕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天的你,不为世俗所惑,不为人心所迷,做一个清清楚楚、堂堂正正的官。”
“臣谨记皇上教诲,必不敢忘本,兢兢业业以报圣恩。”
李洵点点头:“好了。最后一件事情,今年本当是大考之年,不过这边灾荒,朕也顾不上,因此将大考推到明年,淮裕一向是出人才的地方,朕要你多举荐些人才参与科考,朝廷像你们这班寒门出身的官员太少,朕若要改革,需要更多人的支持,此事你务必放在心上。这也是先嘉勋亲王一直放在心里的头等大事。”
“是。臣受陛下与勋亲王知遇之恩,必不负重托。”
李洵这才觉得此次南巡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便招呼了李洛上车,一路朝京城方向走去。 莲开双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