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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出宫不为别的,年节的时候,总要去祭拜一下师傅的,李洛不愿大张旗鼓地出去,因此东宫里只带了柳平儿一人,外加林礼煊护卫,统共三人而已。侯冠儒的墓在京西郊,他本非京城人士,按理说灵柩是应该回祖籍安葬的,可候家在老家已经没人了,侯冠儒临去之时害怕死后连个看他的人都没有,便吩咐遗体回京安葬,侯府这才匆匆在京西郊买了块地,稍作修整就当是侯府的身后安葬之地。
侯冠儒的墓还很新,碑上的字是李洛亲手所书,颜色看起来像刚被补过,碑后的坟冢,土也像是刚刚翻新过,而墓地四周都很干净,看得出来才被打扫过,李洛这才放下心来,本以为侯令全被捕,侯府上下也无暇顾及此处,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恭恭敬敬地给师傅上了香,又行了弟子的大礼,最后陪着师傅饮了两杯酒,李洛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沉默了半天,李洛终于开了口:“人若死后真有知觉,知道侯令全如此不争气,师傅不知该有多伤心。”
“侯大人一心为国,无暇顾及子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林礼煊颇有几分感慨:“为父亲者,对子女的言传身教颇为重要。”
李洛闻言“扑哧”一声便笑了,她拍了一下林礼煊:“你怎么这么有感触,想当爹了?”
林礼煊赶紧摆手,连说“没有”。可李洛并不打算放过他,歪着头想了想,又说:“你今年便二十了,依着皇家的规矩,二十岁便可娶亲了,若依着民间的规矩,你这会儿早就当上爹了,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着急,你爹娘可急?”
林礼煊不知这话题怎么突然就绕到了他娶妻生子的问题上,面对李洛一个姑娘家,这种问题实在让他羞于启齿,更何况他心里之人就是李洛,让他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谈论结婚生子的问题,他更加开不了口。
李洛见林礼煊被她这样稍微一逗弄就满脸通红,笑得更开心了,她指着林礼煊,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害什么羞?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
柳平儿见林礼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害怕李洛玩过火,忙拦住她,道:“时辰还早,要不林大人陪着殿下去街市上转转?我许久没出宫,想回趟家看看我娘。”
进了城,柳平儿便和两人分开,独自回家去了,李洛则和林礼煊在一处热闹的集市上转了起来,京西多住穷人,这东西也都是些下等货,只是李洛从未来过此处,东西虽看不上眼,可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吸引了李洛的注意。
和林礼煊在一个卖包子的店内坐了下来,要了两笼包子和一壶茶,李洛只咬了一口包子便全吐了出来,皱着眉头喝了口茶漱口,可那茶的味道也极其苦涩,吐了茶,李洛咂巴着嘴看着已经吃了一个包子的林礼煊,诧异道:“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吃的下去?”
林礼煊又夹起一个包子,指了指店内其余的人:“你瞧他们不是也吃得香?我习武之人,嘴糙得很,没什么吃不下去的。”
李洛撅着嘴不说话了,她看着店内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通常都是进到店内,高叫着要来包子,接着狼吞虎咽地吃完,再从袖中摸出几枚铜板交到小二的手中,便匆匆地走出去了,一餐饭,前后花了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李洛虽不常出宫,可偶尔也会在外面用餐,北城的酒楼从未有像这种低矮的棚户,大多是二三层的小楼,内里更是奢华,光是内里的小二,穿着都是光鲜体面的,虽是短打,衣料却不差,更不会出现补丁,也不会在衣服上出现斑斑驳驳的污渍。至于出入之人,一个个更是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的样子,遇见了熟人便会抱着拳行个礼,再寒暄几句,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林礼煊似乎看出了李洛心中所想,他也向四周望望,又说:“这些人,未必不想往上爬,可限制住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李洛摇摇头,苦笑一声,道:“那又怎样?这里的人至少活得真实。”李洛望着这些人,他们饿了便会吃,也不用顾忌什么,大口大口地将肚子混饱便是,也不用像那些衣着光鲜之人,吃个饭都讲究颇多,即使是饿了,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李洛又道:“你说,人若是从最基本的需求就开始隐藏自己,时间久了,是不是就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什么样了?”
听了李洛的话,林礼煊终于停下手中的筷子,小声问道:“殿下心中有事?”
“自打师傅去了,我心里就不痛快,人刚刚下葬,便有人对他下手,侯师傅活着时,圣眷隆重,这些人对着他无不是点头哈腰的,可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李洛叹口气:“师傅是言官,这些或多或少都被弹劾过,降官罚俸的也不在少数,你说,这些人可是将仇恨藏得久了,现在终于爆发出来?”
“所谓盖棺定论,侯师傅一生的功绩轮不到这些人评说,即便在侯师傅的功绩薄上会出现这些人的名字,那也是反面的例子。”侯冠儒指了指周围的人:“你又怎知这些人心里就没有藏着事情呢?人所在位置不同,所忧虑的事情不同,他们也指不定为了谁家多占了几亩地,谁家多了几个征兵的名额在闹着不愉快,他们也在经历生死,所不同的事,他们不在显著的位置,因此不受人注意罢了。”
这话倒是不错,李洛显然听进去了,她知道自己一直陷在一种情绪里,这种情绪让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对朝臣、对身边的人甚至是对皇帝,可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出,她便一次比一次地深陷,可悲的是,并没有人能拉她一把,甚至,没有人在乎她心里的委屈和挣扎。
出了包子店,李洛跟着林礼煊四处转着,她心情好了些,便在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前停了下来,李洛衣着光鲜,当然引起了摊主的重视,他极其卖力地跟李洛推荐着摊子上的小饰品,那些饰品虽做工粗糙,却也有几分意思,李洛到底是姑娘家,看到这些东西就走不动路了。
李洛从中挑了几样,回身去问林礼煊的意见,却没见林礼煊的影子,她四下张望着,周围都是陌生的景,陌生的人,她有些慌了,她十岁时也曾独自跑开,可那个地方人不多,周围也不曾让她害怕,此时不同,四周都是人,有的人表情漠然,有的人表情狰狞。李洛望了又望还没看见林礼煊,她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男人抓着一个衣着破落的小男孩使劲殴打着,那男孩奋力挣脱男人的胳膊,朝她跑过来,男孩从她面前跑过时,她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李洛惊地大叫一声,回头一看是那个摊主正拽着她,露出一口黄褐色的牙齿,笑着说:“小姑娘,我这好玩意多着呢,你再看看啊。”
李洛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感,又四处去寻找林礼煊,刚一回头,就看见林礼煊手中拿着一包东西朝她跑来,李洛突然就安心了,在林礼煊跑到她身边时,李洛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大哭起来。
林礼煊不知这是怎么了,手足无措地由着李洛抱着,直到李洛慢慢安静下来。李洛哭够了,才发现自己靠在林礼煊的怀里,她赶紧弹开,才发现林礼煊两只手向两边张着,一只手还拿着一个纸包。许是林礼煊的样子有些滑稽,李洛一下子又笑了,她有些嗔怪地看着林礼煊:“你去哪了?干嘛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你中午什么都没吃,我去买了些点心。”林礼煊打开纸包,将点心递给李洛:“我尝过了,味道还可以。”
李洛擦了擦满脸的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拿了块点心:“以后不能这样闷声不响地离开,吓死我了。”
林礼煊闻言瞪圆了眼睛:“殿……小姐是遇过暴乱的人,在这里会怕?”
“你懂什么?”见林礼煊还有心思调侃她,李洛不乐意了:“那时有你们一直在身边保护我,这个地方这么陌生,到处都是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的,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不怕?”李洛说着,又指了指还在身旁的摊主,像是告状一般:“他刚才还抓我的胳膊。”
林礼煊这便不能忍了,一把抓住摊主的胳膊,一个反手就将他扔在了地上。
“可消了气?”林礼煊转脸问道。
李洛俯身看着摊主惊恐的表情,心情大好起来,让林礼煊留下一锭银子,拿了她刚挑好的饰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逛到半下午,林礼煊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劝着李洛回宫,李洛虽意犹未尽,却也知林礼煊的意思,毕竟是年节时候,宫里事多,来往的人也多,她这半日闲出宫一趟已是偷来的了,若是一整天都不见人,那便是不像话了。
“殿下今日可开心了?”临分别时,林礼煊拉住李洛问道。
李洛点点头,故作豪迈地捶了捶林礼煊的肩头:“今日,谢谢你。”
“其实,殿下若有什么想不通,想不明白的,大可不必埋在心里,我就在宫中,殿下想说,找我便是。”林礼煊笑笑:“莫要闷在心里,我虽没什么本事,也不太会开解人,可若能帮殿下分解一二,也是好的。”
李洛有些感动,林礼煊到底是心细之人,她心里有苦闷,他还是看出来了,她无人倾诉,他也看出来了。李洛今日虽然玩得不错,可林礼煊最后的这句话竟让她有哭的冲动,可她不愿在此时哭,只好点了点头,转脸跑开了。 莲开双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