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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妖……母妖！”
睡梦中的余月忽然在床上睁开眼睛，四下一片漆黑，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那个梦。他坐了起来，余月努力回想梦中的内容，却只记得最后有一个和母亲一模一样的一个女人，她的胸口一只手从身后穿出，手掌中握着一块发着三色光芒的骨头……努力摇了摇头，四周好像还有水，是晚上，而且旁边犬叔也在。梦中的景象支离破碎，余月想不起来。
风吹的帐篷唰唰作响，余月这才意识到这是在营地里，是了，上午时候他用了两千斤黑火炸开地下水眼，然后大破乌国六万赤羽军，现在黑吉应该统计的差不多了吧？他从地铺上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都已经湿透的七七八八，四下看了一眼，哪里又有更换的衣服？于是余月取下一边架子上的盔甲盖在身上，然后就拉开帐篷走来出来。
外面肆虐在上坡顶的风一下子从盔甲的缝隙中灌进来，本就被汗水浸湿粘在身上的衣服上瞬间传来阵阵冰冷，让余月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左边守卫的银月军兵士发现他出来，赶忙过来说：“少帅，一切安好。”
“嗯。”余月点了点头，今夜的月亮真是明啊，是因为白天那场水的缘故吗？余月走到断崖前，为了方便他们是就地扎营，所以离的很近，水面已经降下去了很多，只剩下被积在谷中的水汇在一起，等着慢慢收日晒风吹干涸。水面上飘荡着一些破碎的赤羽军盔甲和旗帜，尸体都已经随着水流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副帅呢？叫他过来。”余月对旁边的军士下令。军士听完并没有动作，他回余月说：“副帅带了一百号兄弟往东边去了，他说要确保对方退兵。”
“他们肯定是没有再战之力了，这兵肯定得退，不过确定一下也行，那就再等几天吧。”说完余月便朝着帐篷走了回去，回帐篷的路上余月遇到了现在营地仅剩的最后一名记录官，他们一共有四名，两名在下午的时候找余月要了两匹马，说是要回去报告大王这场大捷，然后黑吉出去确认肯定也有一名跟着去了，看到这一名迎面走来还在匆忙整理衣服的记录官，余月摇了摇头，“战事都已经结束了，你这也不用看我看的这么紧了吧？副帅去确认对面情况，回程还得再等几天。”
“一切听主帅的。”记录官点着头跟在余月的后面朝着主帅帐篷走去。
说是等几天，这一等就足足等了有近一个星期黑吉才返回来，他带出去的一名记录官和一百名银月军士一个不落。
“这次我们没有精算，但一路上估算，尸体起码不下两万。剩下的我们只遇到一波，大概三四千人，他们连军旗都弄丢了，身上铠甲和武器也不齐全，然后我看也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主将在，就在山上弄起了些尘土，然后大喊着‘杀啊’，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直接吓死了，连刚架起来的锅灶都不管了拔腿就跑。有个家伙还在撒尿，结果连裤子都没有搂起来，一抛跑把自己给绊倒笑死我了，这可是乌国最精锐的赤羽军，何曾有过这样的狼狈。”黑吉在给余月报告，旁边的跟着黑吉出去的记录官也在一边给留下来的记录官说着他这次所看到的，以便互相监督核实。
“那你还是没确定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余月皱着眉，对黑吉的这个回答他并不是很满意。如果对方有一个有足够话语权并且在军队中一定威望的统帅站出来，说不定还能重整旗鼓，如果确定不了对方退兵，那他们还得继续。可是现在这样，按照刚才黑吉所说，对方已经被水流冲的七零八落，这里的地貌太过复杂，谁知道他们被分散了多少股，这样一股股找过去，他们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
黑吉看着他，“你看你，我还没说完呢。”黑吉一改战前的颓废，现在他充满了精力，“我们这次在二百二十里外的一处水湾里找到了这个。”说着他取出一个长方形褐色令牌给余月递了过来，余月接过去看到上面一面刻着“羽林”二字，另外一面刻着“封侯”二字，余月看着黑吉疑惑道：“这是羽林侯的令牌？你在水湾里找到的？”
这种封位令牌代表着他的封位，必须随身携带，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
“羽林侯也在军中！”余月一拍桌子说，“找到尸体了吗？”
黑吉摇了摇头，“我们把那里找遍了，没有找到尸体，水下也下去找过，那里一共有四百二十七具尸体，我们全部确认过，没有羽林侯。”
“没有找到……”余月拍打着桌子，重复着念叨了好几遍后，他拿出地图，他们找到的地方早已经超出了沙盘的范围，“是在这里发现的吗？”余月点着东边的一个盆地，黑吉看了看，然后取出他自己的地图，对比了一下指向余月所指的右边那个，“这个。”余月在黑吉手中接过地图，然后对比了一下确认无误，取出一个棱刺（注1）定在发现令牌的地方，然后他找到他们现在的位置，也就是水眼的位置，他顺着这边手指开始顺着山谷开始移动，遇到岔路就做标记，然后直到划出了一条连接到发现令牌的位置。
“这样，”余月指着发现羽林侯令牌的地方，他顺着画出来的连线往这边移动，遇到第一个岔口，然后余月说：“从这里开始，我们将每一个岔口全部找一遍，必须找到羽林侯的尸体！”
黑吉在上面一扫，然后神色有些发怵，“这岔路太多了，光是这一条线上就一、二、三……十四个岔口，还不算岔口之后的分支上的岔口，这根本找不完。”
“找不完也得找！”余月对黑吉说。
黑吉点了点头，“好，我去安排。”说完他就从帐篷中走了出去，两名记录官虽然震惊，但依然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记录了下来。
一个半月，整整一个半月。
余月和黑吉带着六百名银月军士在洛奇山脉两百里的山谷中各处积水的地方打捞赤羽军尸体，确定尸体的身份，遇到没死侥幸的他们毫不留情，不过好在他们早就已经丧失了斗志，没有统帅的他们哪里是银月军士的对手，即便这样银月军士也从起初的六百缩减到了五百二十人。尤其那些尸体在他们找到的时候早已经无法辨认，不过羽林侯身上曾经有过一处人尽皆知的伤，导致他和常人有所分别，抱着最后的希望余月坚持了一个半月，但看着下面的泥潭，余月终于选择了放弃，他对旁边的黑吉下令：“撤军。”
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全军整合完毕，然后开始朝着呼鹿贝的方向行军。当他们走出洛奇山脉，看到草原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风一面打在他们脸上带着家的气息的时候，所有的军士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出征之时六百对六万，他们没有想过能够再次见到草原，现在见到了，他们抱头痛哭起来。
为那些见不到的出生入死多少年的军士，嚎哭起来。
余月理解他们的心情，而且天色也已经不早，他们原地扎营，待明天再行归朝。
当他们第二天一大早行军到最近的城堡的时候，城堡上面并没有给他们开门，余月走出了队伍对着城门上大喊，但却没有任何回应。余月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为什么连一个守军都没有？甚至就连守军旗帜都没有？
余月停止了呼喊，他抬起手示意队伍后退，就在他们刚开始后退，突然从城墙上一个个手持强弓的军士对着他们，箭雨瞬间便到眼前。
“退！快退！”余月大喊着，他们立刻掉头开始朝着远处狂奔，他和黑吉身下有马，两名记录官身下也有马，但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被两支精准的箭射中从马上摔了下来，余月逃跑中看了一眼，都是一箭穿喉！这样的箭数，帝国里面也就那么几个，会是谁？
等他们跑出射程范围，身边的银月军军士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余月看着城墙上的那些裹着面罩，身上装束也完全看不出来是哪个军营，他的眼中冒着火，然而当城门被推开，一名老者推着一个轮车缓缓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余月黑吉，包括四周的所有银月军士全部嘶吼起来。
推着车的，是银月府老管家月荣，而在车上盘膝坐着的，是银月府女主人，余月的母亲，林夕。
她的双臂无力的垂着，双手压在一起。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道竖直的条幅，上面只有六个字：判将月十之妻。车轮一点都不平，导致车身左右晃动，上面的林夕也跟着摇晃，但她看着余月，脸颊上却带着笑容。突然她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只指粗的箭从她的身后穿了出来。车子停了下来，推着车子的月荣倒了下去，那支穿过了林夕的箭率先穿过了他。
“啊——”
银月军军士嚎叫着冲了上去，余月看着他们进入了弓箭射程，然后一个个倒下，余月没有动，旁边的黑吉也没有动。余月看着她的母亲，她始终带着那抹微笑，她摇了摇头然后有点了点头，当又一支箭穿过她插入车子前面的地面上，林夕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头也垂了下去。
余月看到了弓箭来的地方，那是城门的正上方，那是一双银色的眼睛。
和这双银色眼睛对视的一瞬间，余月的眼前忽然恍惚起来。
白天变成了黑夜，他似乎看到一个和母亲长的一模一样就是头发颜色不同的女人，大喊着“走啊——”，然后将穿过她胸膛的手臂用力向前一扯，断臂在空中扬起，银发女人倒了下去，在银发女人身后，是一个全身裹着斗篷，看不到面容的人，但唯一能够清楚看到的，是面罩下那双银色的眼睛。
注1：棱刺
一种有着尖角的小刺，用于在军士地图上做地形标注。（另注：本书所有的道具名称和现实包括古代军士均无关，如有名字雷同请勿深究。）##### 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