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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妈迅速翻腾出了病例。
老俩口,又傻了眼。
这天书一样的病历,哪能看懂?香爸最先明白过来,屈指算算,从受伤之日到现在,己经过了将近二个月,准确的说,是一个月零21天,共计51天了。
难怪伤口处一直痒痒得难受。
一想到自己的下半辈子,可能就这样永远的躺在了床上,香爸差点儿崩溃,可怕的大拳头,重重地捶着床沿儿,咆哮如雷:“你他妈的怎么搞的?黄大夫当时到底叮没叮嘱你呀?”
香妈也急了,她更明白。
如果老头子瘫在了床上,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局面?可越着急却越说不话,也越翻腾不到黄大夫所说的“医嘱”
无奈之下,香妈腾起身。
解下吊绳,把香爸高吊着伤腿,轻轻放下:“先下地试试,你踩踩。”香爸气哼哼的看看她,想想也只好如此,便在香妈的配合下,小心翼翼的把伤腿移到了地上。
然后,再小心翼翼。
撑着香妈的肩膀,小心谨慎的让力气,从左脚慢慢灌到伤腿。自然,51天以来,一直处在漂渺完无状态的伤腿,骤然承重,陡然晃荡,吓得香爸连忙抱住了香妈。
把伤腿的力量全部收回。
感到伤腿稳住了,这才长长吁口气:“看来不行了,承不了重的呀。”没听香妈回答,低头看,老太太脸色惨白,虽然还没倒地,却是勉强靠着大立柜,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香爸急忙松开双手,啪的下扶在立柜上。
“哎哎,松了松了,快呼吸快呼吸的呀。”好半天,香妈才缓过气来,后怕地摇摇头:“老头子老头子,你真要是瘫痪了,我看谁来扶你伺候你?吃得睡得骂得就做不得,越来越怪,越来越重,怕有200公斤了的呀?”
“好好,快,我双手酸啦。”
香爸自己也无奈的苦笑着:“扶住我,我再试试。我就不信,这样的倒霉事儿,会真的落在我老香的身上?”“莫忙,我得活动活动,得扭扭。”
香妈原地一蹦,扭着自己肩头。
还像跳广场舞一般,左扭扭右旋旋自己的腰间与胯部:“刚才一座山似的压下来,我好像听到身上哪块骨头,咯喳咯喳了的呀。”
扭一歇,一咬牙。
“好,来吧,轻一点,温柔一点,嗯就是这样的呀。”可怜的香爸,撅着屁股,挺着胸,硬着腰,双手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而是稍稍用力的撑在香妈双肩。
然后,小心翼翼的重新伸出了伤腿……
这样大概站立了几分钟后,在香妈的鼓励下,香爸终于迈开了第一步。虽然摇摇晃晃,虽然疼痛难忍,虽然额头渗出了汗珠,但是香爸咬紧牙关硬挺着。
怒视着空无一人的前面,终于又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香妈感动的抓起那件,自己外出散步时常换穿的衣服,轻轻替老头子擦拭额头,边擦,边喃喃自语:“唉,老头子呀,都怪我呀,怪我没注意听医嘱。哎,你可真勇敢,真倔强。当年的血性,还有一点儿的呀。”
香爸却扭头,竭力躲避着。
“哎哎别擦了,别擦了呀!你越擦我越看不到了,怎么搞的?眼睛又出了什么毛病呀?”香妈不敢擦了,就来看他的眼睛,一看,失声大笑。
“哈哈,哪来的油腻呀?把你眼睛全遮盖了。看不到正常,看得到才怪了的呀。”
再低低头,又叫到:“怎么回事?谁把我的衣服拿去擦了油腻?哎呀,我的衣服呀。”老俩口相互取笑会儿,香妈一把抓起病历:“你先在家里这样慢慢走走,我得去找找阳阳外婆。”
香爸心情很好,潇洒的挥挥手。
“去吧去吧,把事情办牢实点,打起官司来才打得赢。”香妈忐忑不安的上楼去了。阳阳外婆,就是那个一看到彤彤被她爷爷奶奶推着,就屁颠颠地跑回来,给香妈打报告的胖老太太,是明丰苑的名人。
阳阳外婆与香妈同龄,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
女儿女婿和退休后又被原单位返聘的老公,都在朝出暮归的工作。老太太一人,不但要带阳阳,理家务,还得天天买菜做饭(主要是晚餐),其工作量比香妈大得多。
可是老太太居然做得有条有理。
不慌不忙,从没听到她叫过苦累什么的。这就让明丰苑内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们,百思不得其解,须知,诸如香妈一类,6个大人(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和年轻父母)带一个孩子,尚感到手忙脚乱,矛盾百出。
这么大的工作量,她一人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倒也罢啦,竟然整天还笑呵呵,竟然还有时间炒房,炒股,关心时事政治,竟然还看得懂病历上的天书,简直成了神人。
最精彩的,作为地道的上海大妈。
她也和那个退休曾处一样,有着先天性的上海优越感。在她眼里,除了阿拉上海人,外地人都是信不得的,哪怕他(她)是孩子最亲的亲人。
所以,在明丰苑里。
所有来自外地的外公外婆或爷爷奶奶,只要一瞟到她胖乎乎的身影,人人莫不小心翼翼,个个莫不谨小慎微,生怕自己一不注意,被她告到孩子父母或亲家那儿,闹出些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来。
正因为如此,她又成了。
深受香妈一类,又要亲家出力出钱,抱团取暖,共渡难关,又总是担心亲家出工不出力,像保姆一样不负责任的,当地老太太和老头儿们的热烈欢迎。
看到香妈气吁吁的爬上来。
正拿着手机,一手轻轻摇着童车,阳阳正在童车里安安静静的耍着玩具,一面全神贯注研究着股市走向和K线图的老太太,马上抬起头,满面笑靥。
“哟,是香妈呀,来,快进屋坐坐。”
一面招呼着小外孙女儿:“阳阳,这是谁呀?”同样胖乎乎的阳阳,先看看香妈,然后奶声奶气的回答:“彤彤的外婆。”“接下来怎样说的呀?”
“彤彤的外婆好,请坐。”
喜得香妈蹲下抚抚小囡的嫩脸,连声夸奖:“真乖,外婆教育得好呀。就比我们彤彤大个把月,看看,看看,这差距有多么的大呀?”
阳阳外婆,很受用很矜持的笑笑,谦虚到。
“一样一样,差不多的呀。彤彤看到我,也知道笑了的呀。香妈,有事吗?”香妈就等她这句话呢,将手中的病历递了过去,把情况复叙一遍。
然后,充满希望的说。
“请你看看,这医嘱到底写了没有?如果有,就不说啦。如果没有,哼哼,我就对不起了的呀。”阳阳外婆是个热心人,当即点点头。
掺杂着,丁点儿花白头发的脑袋。
扭来扭去的,像是寻找着什么?香妈当然知道,也四下瞧瞧,然后一个箭步冲进了里屋,在桌上面的盒子里,拈出了一幅老光眼镜,双手捧给了她。
阳阳外婆接过戴上。
一大络灿烂的夕阳,正好把她团团笼罩,香妈一捂嘴,蹲了下地,大气不敢出。是的,她在思忖,并且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断定这黄大夫的医嘱里,根本就没这一条。
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当时还是以后好几次的换药,主治医院黄大夫根本就没给自己提过,所谓的要下地练习散步云云。这个世界呢,就是这样了。
因为平凡,因为琐碎。
因为忙活,,一些本是常识性的社会知识和生活窍门,逐渐变得虚无漂浮,以致于最后完全退化消失。可毕竟它们是与人相生相伴,如有机会和可能,照样沉渣泛起。
现在,香妈完全想明白了。
虽然伤筋动骨100天,可术后必须要进行适度的行走锻炼,其目的就是防止伤口完全咬合在一起,以至于导致肢体僵化或畸形,再不能恢复到伤前水平。
换句话说,就是残废。
这本是一般老百姓都知道的常识,只怪自己整天事情太多太忙太杂,竟然完全把它忘记啦。幸亏想起给黄大夫打了个电话,这下好了,我自己忘记了不可怕。
作为主治医生,没对病人进行这方面的提示和医嘱,就是严重的失职。
不,换个法律名儿,叫渎职!对,就是渎职!我可知道,有些贪官就是以这“渎职”为罪名,丢掉乌莎帽,关进了大牢的。
当然……如果……
我得和老头子商量商量,这毕竟是件大事情的呀……吭吭!阳阳外婆清咳咳,抬起了头:“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香妈,这医嘱里没有这一条。”
香妈一喜,脸上却漫不经心。
“真的呀?主治医生的呀。”“真的,的确没有。”阳阳外婆把病历还给了她:“我认真读了三遍,确实没有。”她脸上现出了明显的幸灾乐祸。 .. 一袭华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