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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18日,星期日,晚八点。霞飞路,红磨坊素斋。
素斋里燃了香,留声机里是梅兰芳的京剧《贵妃醉酒》。
香气弥漫了店铺,京剧听碎了女子的心。
宋格听着听着,她的心也就碎了,碎成了一地,如同贵妃倾洒而出的酒滴跌落在石板地上,那酒滴就如同她的心,在冷硬的石板上滚来滚去,也不知滚向何方。
上海女子的心呢,太小了,小得如同针眼一样,那怕是练过武的,那怕是留过洋的,在感情面前也只能小,小得看不见自己了,小得把自己丢在了石板地上,任风随意的吹。
宋格一低头,一滴泪就落在了桌上,顺着桌面滑动,形成了一道痕。那痕虽浅,却也伤人,伤自己。那痕只有自己能看见呀!
她点了一桌素菜,因为她不知客人爱吃什么,她也猜不出客人的喜好,索性她不猜,凡是好的就上吧,总有饭菜会合客人的口味的。
什么样的客人,能让这位大小姐如此精心呢?
她坐在那里,也这样想。这客人究竟是什么人呢?是她认为的人吗?她瞧了瞧满桌子的菜和一瓶打开许久的红酒,闷声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
客人如约而来。
客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看起来就不像一般人,步伐间都带着上海女子的风韵,仿佛只要是她走过的地方,总有一股子风情在氤氲。
宋格不愿这么想,这么想就显得自个太掉价了,可她忍不住去想,甚至当客人坐到她对面时,她还在想着,然后就问:“像你这样的女人,不可能不结婚的,你为什么不结婚?”
她约的人正是叶茨。宋格虽有上海女人的小性情,但她更多的是练武人的直爽和留过洋的清高,她不会稀里糊涂的接受一个女人的馈赠,她更不会夺人所爱,那怕那个男人是她最钟爱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结婚呢?”叶茨向她微微一笑,“梅兰芳大师的《贵妃醉酒》,听多了就会醉,你似乎醉了。”
“我没醉,是心碎了。”宋格想笑,她也笑了,只是她的笑容就像花骨朵,包裹在一起,没有绽放开来。
“祖国山河都破碎了,人心哪能不碎呢?”叶茨叹了口气,对身旁的服务员说,“关了留声机吧,我们想静静。”
宋格对服务员说:“不喊你,就别过来了,我们说说话。”服务员应声退出包房。
宋格为叶茨倒酒,说:“整个素斋我都包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叶茨看着宋格倒酒,取下手套放在桌上,笑道:“我没什么话说,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说吧。”
宋格倒好酒,摇着自个酒杯,问:“你真的结婚了?男人是谁呀?”
“他已经死了!”叶茨扬了扬手指,指着手指上的戒指说,“死了十年了,这戒指也戴了十年!”
这倒出乎宋格的意料,她从白剑生脸上看出了端倪,叶茨肯定与白剑生有感情,可怎么会是这样,她不信,问:“白剑生认识他吗?”
“认识,他们是兄弟。”叶茨摇了摇酒杯,喝了一口酒说,“一二八事变时死的。”
“你男人是国军?”宋格心里陡升疑团。
“不是。”叶茨摇了摇头说,“他是共产党,剑生也是。”
“你也是吗?”
“我也是。”叶茨仰头喝完杯中酒说,“我们都是共产党,潜伏在国民党的队伍里,谁知一二八事变爆发了,我男人战死沙场。国民党的军队撤了,剑生为了照顾我,没有走,留在了上海。”
“这么说,剑生是爱你的。”宋格分辨不出叶茨说的真假。
“那不是爱。”叶茨违心地说,“那是承诺,是剑生对他兄弟的承诺。”
“你真是共产党?”宋格低声问,拿起红酒瓶为叶茨倒了一杯。
“当然。”叶茨笑道,“我就是门徒小组的负责人,剑生是我的属下。是我让剑生发展你的。”
“上海的共产党都听你的?”宋格相信了叶茨的话,她明白战友临终托孤的意义,暗骂自己乱猜测。
“是的。”叶茨拿起筷子,轻轻夹了菜放在面前的盘子里,“你真的愿意加入中国共产党吗?”
宋格噗嗤一声笑了,说:“说实话,我之前答应,只是为了剑生。不过,我知道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叶茨笑道:“共产党人革命,是为了创造一个新的社会,这个新社会里没有压迫,没有斗争,没有阴霾,只有光明和自由!共产党人是有信仰的人,是有组织和纪律的人,所以你要完全服从组织的命令。”
宋格肃容道:“我一定服从组织的命令。”
叶茨指着一桌子菜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格吃了几口菜说:“我真没想到,一个女人竟能领导上海地下党。”
叶茨笑道:“女人翻身解放了,只要男人能做的事情,咱们女人都能做。”
宋格说:“你就是我的榜样!”
叶茨说:“首先,你要做到保密,凡是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不能对他人讲,那怕是自己的爱人、亲人也不能讲。我们所进行的战斗是一场秘密战,保密是第一准则。”
“我懂。”宋格低声说,“今天我们见面和谈话,我绝不向剑生透露一个字。保密准则是这个意思吧?”
叶茨笑了笑说:“就是这个意思。另外,从今天起你只能与我联系,你的任务由我单独安排。”
宋格皱眉道:“我不和剑生一起执行任务吗?”
“将来会的。”叶茨喝了一口红酒,“现在你有重要的任务去做。”
“比剑生的任务还重要吗?”宋格一扬眉,眉目间多了几分自豪。
叶茨明白宋格没有受过训练,自然不能与白剑生一起执行命令,所以她才与宋格见面并自曝身份,就是为了确保宋格和白剑生的安全。她看到宋格脸上的天真笑容,心里陡然挤进些悲哀来。这十年的潜伏,早就磨去了那份真性情,在与敌人不断的斗争中,确实是磨练了斗志、增长了智慧、多添了沟壑,可那些本属于女人的天真早就被摧毁得一丝不剩了。这时,叶茨眼前也浮现起庄亦初来,她似乎能从庄亦初和宋格身上看到少女时代的自己,是那样的天真,是那样的无忌。在这一刻,她几乎想放弃了她的计划:像教母一样培养出她理想中的共产党人和潜伏者。
庄亦初和宋格就是她的目标。
叶茨明白,门徒小组的命运是注定了的,与他们十年前的盟誓一样:与上海共存亡,而她早就做好了牺牲准备。拉乌尔沃伦伯格的自我牺牲令她震惊了,也洗涤了她的生命和灵魂。“肉体虽逝,精神不灭。”这是共产党人的精神,更是崭新的门徒小组的精神。她要将这种精神传承下去,教化和一代一代共产党人,直到中华民族崛起于世界之林……
“当然。”叶茨这样回答宋格,“这个任务只有你才能完成,而且不能告诉剑生,这是纪律。”
宋格心中似乎升起了一股火焰,向叶茨庄重地点头说:“我听从你的安排。”
叶茨笑了笑,示意她吃饭,并说:“你的代号是13号,主要任务是发报。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如何发报的。”
“我会发报,我家里有电台。”宋格兴奋地说,“我在美国留学时,帮师伯发过电报。”
“你会发报?”这有些出乎叶茨的意料,“这样更好。我会给你一套频率和密码本,你尽快熟悉一下。” 间谍教母